第122章 蛟珠篇·相见不相识
“好了，不多说了，若是两位贵客觉得饭菜不和胃口，本王再命人准备其它的就是。”
“再说了，你们是来本王这里吃饭的，又不是来吃气的，何故揪着本王的一点小过错不放呢？”
“本王年纪大了，从蛟主玄烃离世至今，一直在位，留下些往年的小毛病难以根治，不也正常吗？”
“而且呀，尊上你年纪小不知道，鸿蒙初辟的万年后各族争斗依旧战火连绵，生机寥寥啊！”
“天界有商瞿坐镇，他的初神之力以一敌万，可护得一方安宁，而那时庇佑我们的万蛟之祖刚刚离世，又怎么敌得过那些有元祖助战的种族啊？你如今看到的这些富饶，都是六界归于和平后，我们新建的家园。”
讲说到此处，老蛟王声如哽咽，似乎下一刻就会痛哭流涕，悲痛万分，他隐忍着情绪，继续撕开伤口：“尊山说我们这里没有逢灾”
“可你还记得你们先前所去的蛟族旧陵吗？那片残垣，才是我等蛟族的故土！这望鄂海，只是我们走投无路时，迁徙过来定居的。”
“不是说这片海域没有苦难，而是尊上只看见了表面的一层浮土，没能看见内里的焦铄啊！”
“本王的这个毛病，也就是在那时留下的几百年都那样过了，现在安稳日子来临，反倒不知该怎么改了。”
封离听得沉静，史料和传闻中都未曾记载过老蛟王所说的战乱，她无法断言这话内容的真假。
但又见他语气诚恳，几近声泪俱下，不免心生恻隐，改口道：“不知全貌，不予置评，是本尊唐突了，王上见谅。”
“不过，本尊是吃不下今夜这顿饭了，告辞。”
听见小狐狸说要走，老蛟王顿时没了吃饭的意趣，忙唤：“尊上去哪儿？”
封离倏然驻足，背对着他：“王上放心，本尊没有食言的习惯，必定会说到做到，断然不会离去。”
“只是这宫殿内太闷，本尊需得出去喘口气。”
说完，不等在场两人多做挽留，红衣倩影便溜没了影。
九岐被一个人甩在宫内，面对着老蛟王，于情于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虽说他听老蛟王讲述了一段迫不得已的悲惨故事，但心底深处还是觉得此举断不可取，且看着他吃得安然无事，自个儿却是一筷子都没沾。
好歹他也是个掌管八成水域的司渊监，处理政务期间，整日和水族生灵朝夕相处，早就改掉了吃水产的习惯。
和老蛟王相处的这一小会儿，可谓是如坐针毡。
“九岐天君莫非也觉得菜肴不合口味？”老蛟王打了个酒嗝，不知怎的就喝得酩酊大醉，整个人坐在椅子上都摇摇晃晃的，好在口齿还算清晰。
九岐恭敬道：“并无此事，只是小君暂且不饿，在旁边陪从王上用膳就好。”
“不不不！”老蛟王晃着筷子对着九岐之指指点点，“谁不说实话都可以，唯独你不行！来！告诉本王，是不是不喜欢这些吃食？”
“只要你说一个否字，本王立马将它们全部撤下去！”
突如其来的放任让九岐有些手足无措，权当他是喝醉了酒在说胡话，压根儿没放在心上：“不必了，这样就挺好。”
“若是王上觉得独自用膳太孤单，小君可以陪王上喝几杯，聊以慰藉。”
老蛟王顿时愣住，深深将那两个字眼锁在耳中，几万年来，他为了当好这个蛟族尊王，死了妻子，失了女儿
现下外孙儿就在跟前，却无法相认。
他原以为年纪大了，应该早就将世俗看淡，他也的确一心扑在治理水域之上，未生过半分妄念，奈何多如牛毛的杂事都填不满他的心。
他猜想，大抵是寂寞所致，又拒于承认这类无病呻吟的做作心态，淹留如今，被个小娃娃一语道破。
委实唏嘘。
“好好好你说得对呀！”老蛟王选择直面自己的不足，趁着酒劲儿大起胆子与他畅所欲言，“本王这一生，亲缘淡薄，为了当好这个王，就不能有私心，所以这才失去了妻女。”
“你是尊贵的天之骄子，如果能有选择，听本王一句劝，上头那个位置，坐不得但凡碰到高位的人，他身边都没有至亲的情谊，你的娘亲拼了命把你救回来，本王不希望你也陷进那个泥沼。”
九岐两耳一竖，放下已经触碰到双唇的酒杯，不自觉颤抖了声音，迫不及待追问：“王上认识小君的娘亲？”
“”老蛟王微愣，面色古怪，豪饮一大碗清酒，边回味着后味，边摇头，“不认识，只是听说。当年天界帝后意外致死的消息，可是轰动六界的大事，本王知道也不奇怪吧？”
事情过去将近万年，没想到还是有人记得这件事的。
九岐心间满溢着说不出口的情绪，这样一来，他的娘亲就不只是存在于他的怀想当中了
他弃了酒杯，学着老蛟王的模样用碗盛酒，满满干下一大碗，止不住连咳好几声。
两人兴致同时上来，酒过三巡。
也不知是不是水域的酒太素，还是九岐的酒量实在太好，一坛坛酒喝下来，他非但没醉，还把老蛟王给喝趴了，正一头闷在饭桌上念念有词地絮叨。
“王上？还好吗？”九岐轻轻晃了晃他，小声轻唤。
话音刚刚落地，老蛟王猛地抬起头来，一把抓住九岐的手腕，双眼血丝满布，绯红如霞，直勾勾的眼神好似能把他洞穿。
九岐被吓了一跳，半晌没有动作，跟着老蛟王握住他的手就开始连连摇头，感叹：“太像了，太像了，你怎么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好无厘头的话听得稀里糊涂，九岐万分不解：“王上说的是谁？”
“可是将小君认成你的亲朋故旧了？”
老蛟王攥住他的手痛哭流涕着，大概没听见他的话，更没作回答。
看着看着，九岐突然就笑了。
有一说一，他并不讨厌老蛟王和自己的接触，相反还意外觉得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