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蛟珠篇·故人
九岐从水晶宫回到待客住所，封离早在门外侯着，远远便看见他失魂落魄地走来。
擦身而过时，冷不丁拽住他，问：“你怎么了？一副见鬼的模样，没点精神。”
“莫非和那老蛟王相处得不好？还是受他凌威了？”
九岐眼眸中空荡荡的，直视着某处，半晌都没回神，还是封离故意叫了声“相公”，才找回理智：“啊……小君方才走神了，尊上说什么？”
“本尊问你……”话说一半，封离察觉出点不寻常的地方，顿住重说，“不对，本尊都叫你‘相公’了！”
“而且他们都知道你我是夫妻！”
顾名思义——你也得称本尊一个对等的称呼；还有场面上的恩爱装也得装出来。
这些日子经过了小狐狸明里暗里的敲打，九岐的脑子精光不少，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其中内蕴。
小狐狸在他心里早就是他的仙侣，只不过正当要正式称呼的时候，却不知该怎么说出口了。
他眼神飘忽不定，好半天不说话。
封离以为他这是不情愿，小嘴一撇：“可不是本尊想听，而是以咱俩现在的处境言说，得让他们确信咱们的关系。”
“若还是不冷不淡的，岂不给两界丢脸？人家指不定怎么编排。”
九岐将小狐狸每个字都听进心里去，很容易就认真了，明眼看见她不自然的神情，心下了然。
轻笑道：“尊……娘子说得对。”
听到蠢龙这么说，封离表示很满意，心情大好地牵住他的手，往房里拖，又问：“本尊方才问你，和那老蛟王谈论了什么？竟成成了这幅出神的模样，连本尊站在门口都没没瞧见。”
这话一击击中了九岐，他低垂着头，面目染上僵硬的神情，半晌只道出一句话：“没什么。”
口是心非！
封离不信其意，狐疑地盯住他：“你敢看着本尊的眼睛再说一遍吗？”
九岐闻言照做，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只不过他的眼神是落在小狐狸的眉心处。
这点细微的偏差仅有他自己个儿知道，刚好也能够骗过小狐狸。
封离的确没察觉出异常，但依旧不信他的话，权当他是不愿意告诉自己，便没再追问。
夜半，她的睡眠很浅，感受到九岐难以安眠地辗转反侧，好容易两人双双睡去，她又忽而被蠢龙的梦呓声惊醒……
不知小青龙做了什么梦，他只是在梦里不停叫着娘亲，泪湿衾枕。
封离同也是身无至亲的人，心生动容，一边小声骂他没点出息，多大龙了还哭鼻子；一边环抱着他，借自身体温哄他入睡。
她很清楚，深陷无边梦魇中的人内心总会无比凄凉，倘若自己能够为他抹去一丝寒意，他也不会被困在痛苦当中。
真是条幸运的蠢龙，可该感激她的大恩大德了！
不出所料，九岐在封离的怀里逐渐安静下来，两人相互依偎着，体温彼此交融，连小狐狸都觉得蠢龙的怀抱和她一样温暖。
她忍不住想，如果当时被涂山闻祁逼迫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也有人这样拥抱过她该多好
思绪渐渐游走，她臂弯上的力气越来越大，牢牢禁锢住怀里的人，把头埋进他的肩窝，沉闷睡去。
——
翌日醒来，老蛟王称祭祀大典需要再隆重准备一番才可开始，叫两人稍安勿躁，若是觉得烦闷，可以在望鄂海随意逛逛。
留下这么句叮嘱，老蛟王便亲自操持大典去了，安排在此服侍的宫女也被封离遣退，仅留下魂不守舍的九岐和她枯坐在客房厅堂内。
封离不言不语盯着九岐看了半个时辰，蠢龙也正值发呆，甚至连露骨的窥探视线都没有注意到，眼眶红红地凝视前方。
还真是邪门。
好端端和那老蛟王吃了顿饭，就被摄走三魂七魄了？
那老东西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
“砰！”
封离想到自己的人可能受了欺负，简直肺都气炸了，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吓得九岐心间微颤，猛地回神。
未等蠢龙开口，暴怒的小狐狸径直说：“肯定是那老东西仗势欺人，本尊非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不可！”
九岐差点下巴惊掉到地上，赶忙询问清楚：“娘子何故动怒啊？”
“你予本尊老实交代，是不是在水晶宫受了欺？”封离一板一眼，熊熊烈火淬烧在眼底，一瞬便可侵蚀万里草木。
九岐自也是逃不过她的法眼，遭受波及，唯恐她盛怒之下拆了这座宫殿，立刻将头摇成拨浪鼓：“断无此事！”
“放你”脏话出口半截，封离讪讪闭嘴，换了种文明的说法，“你现在的样子可不像没事。”
九岐于尾音中沉默，他已经竭力掩饰自己的内心了，没想到破绽还是如此之大，更被小狐狸轻易发觉，平添担心。
可昨夜的事，叫他该怎么启齿呢？
脸上神情的动摇又被封离看出，双眼一亮，欺身向前，对他步步紧逼：“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本尊可就亲自去问老蛟王了！”
“他要是也不说，本尊自觉还是有拆一座宫殿的能力。”
九岐：“？！”
“此事万万不可啊！”
“倒也不是非做不可。”封离摆摆手，冲他浅浅一笑，“一切看你能否坦言相告。”
九岐的脸色青白转换，抿着唇陷入为难的样子，封离看得是津津有味。
她不过就是想诈下蠢龙而已，没想到这家伙这么不经吓，脸都吓白了。
正当封离打算收起玩闹心态和他坦言相告的时候，九岐难以紧闭的牙关总算被撬开了。
他说：“小君不过在水晶宫内见到一位故人罢了。”
那语气里，是封离从未听过的寂寥，甚至还夹带这丝毫伤怀，令人听得不爽。
她问：“既是故人，应当有他乡遇故知的喜悦才对，你愁眉苦脸的干什么？难不成那人是你相熟的仇人，专程找你寻仇来的？”
封离打趣的意味明显，然而九岐听了却并没有笑，自顾自摇摇头，声音冷冷的：“小君说的‘故人’非是娘子理解的那样。”
“而是，已故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