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宁琨在极力忍耐下撑完了颁奖环节，拍卖的部分是绝不会再待下去了，他拉着燕嫣离开画廊，丝毫没有顾忌。
艾晴跟在后面高跟鞋伴奏，和司机交代了几句后，就关上了后座的门，留给宁琨一个炫耀的眼神，“我等着您明天的夸赞。”
宁琨嘴角抽了一下，他知道艾晴指的是空出今天的行程，是早就预料到他得知燕嫣的秘密后，一定需要一个整段的时间来消化。
宁琨坐在车里手也忘了松，两人就一直保持着牵手的姿势。燕嫣懒懒的靠在后面，歪头看窗外的风景。活动还没结束，此时门口安安静静的。
宁琨沉默的半响，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画画的？”
燕嫣淡淡的说：“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画了，但这两年才开始有人买。”
宁琨嗯了一声，车内又陷入了沉默。
燕嫣感受到逼仄的空间里，每一粒空气都在叫嚣着。宁琨明显有些踟蹰，为了自己前不久的狭隘猜测，也为了自己后知后觉的关心。
“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什么时候知道都没关系，但有一件事你必须得清楚，那就是除了你让我死心这件事外，那些会让你不开心的事，我都不会做。”燕嫣的认真让宁琨紧绷的情绪，拉得更紧。
“为什么参加这种比赛？”宁琨虽不懂画画，但也看得出燕嫣的水平明显不是什么业余选手，而且燕嫣向来不是爱凑热闹又贪恋虚名的个性。
“为了奖金啊。”燕嫣扬着尾音说。
“你很缺钱吗？”宁琨听得出燕嫣显然是没好好说话。
“本来是打算赢了奖金买你一天俯首帖耳的，后来打听了一下价格，觉得还是应该放弃之前的幼稚念头。”
“打听？那我现在什么价码了？”宁琨觉得好笑，忍不住想逗逗她。
“那也得看卖给谁，你的价格取决于对谁估价。”燕嫣说得掷地有声。
宁琨低笑，空气被抽干后又再次充满，“那你想去哪？下午时间都给你。”
“只是把时间给我吗，那是不是我想干什么都行？”燕嫣目光如炬的看着他。
“我觉得你是在暗示我，应该改变主意。”
燕嫣勾了下一侧唇角，“那就带我去一个你没带艾晴去过的地方吧。”
宁琨说：“好不容易陪你半天，就只是这样？”
“什么叫好不容易，你没死，我也估计还能活一阵子，未来可期。”燕嫣对宁琨刚才的话表示出了极大的不满。
宁琨点点头，和司机说了个地名，转头看燕嫣时，是少有的春光明媚。
燕嫣没想过宁琨会在这样的场合里，知道了自己画画的事，又在人潮涌动中看见了自己为他画的第一幅画，今天之前，两人还在为上次的不欢而散而如鲠在喉，然而今天，两人又可以毫无芥蒂的享受时光，燕嫣感慨命运的波折，也同时感恩它的馈赠。
宁琨带燕嫣去的第一个地方竟是燕嫣最瞧不上的纨绔子弟的摇篮：贵族私立高中。
下车后，燕嫣自然的把手伸进了宁琨虚窝的掌内，宁琨也没有闪避的顺势握紧了。
今天是周末，学校里静悄悄的，宁琨牵着燕嫣往大门口仅开的一处缝隙里走，执勤保安探头看了一眼车牌，满脸堆笑的跑出来开门。
燕嫣虽说对这地界没什么好感，但不得不承认金钱的力量属实还是令人心情愉悦的。
这所学校依水而栖，进门之后是满眼的绿，转个弯又是人工的假山和溪流，宛若一座复古的园林。
两人一路走着，宁琨好些年没回来过了，一边带着燕嫣闲逛，一边适应现在的变化。
燕嫣紧了下交握的手，眯起眼睛看宁琨，宁琨侧低下头等着燕嫣开口讲话，“你总到这来吗？连门卫都认得你。”
宁琨摇摇头说：“十几年没来过了，他应该是认得车牌，艾晴有时候会来。”
燕嫣甩开刚刚还缠绕在一起的手，脚步也跟着停下了，“不是说让你带我去一个，没带艾晴去过的地方吗？”
手里突然空了，刚才微微渗出的手汗被风一吹，凉到了心坎里，宁琨不动声色的再次抓起燕嫣也已经凉透了的手，温温的说：“没带她来过，都是她自己来的。”
燕嫣抿嘴不自然的笑了笑：“这也是你的产业？”
“不算是，参了些股份，所以艾晴有时候会来露个脸。”
宁琨说话的时候依旧是心不在焉的，但眼底的柔软又格外明显，两人漫步在午后的斜阳里，燕嫣抬头看向宁琨时，他依旧行走在逆光中，一如初见时的满身金黄暖阳，燕嫣就是从那一刻起，把他深深刻进了眼里，再也拔不出来了。
一股从心底喷涌的热浪悄悄爬上脸颊又蔓延到了耳根，燕嫣性格坦荡直接，尽管对宁琨早已表明心意，也一直在被毫不委婉的拒绝着，所以也没机会感受到害羞的滋味。
但自己现在这样面红耳赤的，反而有了些迟来的少女怀春的意味。
这是宁琨上过的高中，他没告诉燕嫣，也是他和燕妮初尝恋爱滋味的乐园，这个，他现在也没法告诉燕嫣。
燕嫣跟着宁琨一路走，不像是故地重游，更像是在逛公园，两人只是一路走着，并没有在某个特定的场景里停留。
燕嫣问：“怎么带我来这？”
宁琨走快了半步，把燕嫣罩在了自己的影子里，“满足你要求的地方本来就不多。”
燕嫣拿指甲划宁琨的掌心，“虽然我没花钱，但你今天下午归我了，麻烦你专心点，更不准想别人。”
宁琨带着燕嫣走进教学楼，二楼是燕妮曾经待过的教室，以前自己午休和放学后都会早早的等在楼梯口，燕妮每次走出教室一看见他，就一溜烟跑过来大大方方的拉着他胳膊下楼。
宁琨在二楼的栏杆处点了支烟，燕嫣当然看得出他带自己到学校逛这么一圈肯定不是单单因为没地方去，酸溜溜的说：“在这梦回少年呢？从薄情回归纯情，你还挺复古。”
宁琨睨了她一眼，“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快开始经历失恋了，而那时候，你才会说话。”
“我不是每天都在经历着失恋吗。”燕嫣是真的烦，宁琨总是说着说着就必须绕到年龄上。
宁琨没延展燕嫣的话题，吐了口烟圈继续说：“那时候，我也以为喜欢一个人就是天大的事，投入了全部的热情，也有了往后余生的错觉。”
燕嫣觉得两人这样沐浴在炙烤的阳光里闲聊，很难得，只是这话题起的有点微妙，燕嫣没搞懂宁琨是想追忆往事，还是想借物喻志。
“少拿你那一套说事，我对你的初恋不感兴趣，我连艾晴这个眼前人都没放在心上，你那心底尘封的往事就更比不了了。”燕嫣转过身背靠在栏杆上，向后仰头，把脸伸进阳光里。
宁琨担心她幅度太大会失足摔下去，两手虚扶在她的腰侧，燕嫣咯咯笑了起来，回身时，头发上都是太阳的味道。
这个距离，燕嫣理所应当的攀上了宁琨的肩膀，两手向后延伸，慢慢交叠在宁琨的脑后，顺着他颈后的第一节脊柱往下捋，“我现在只盼着你能迈出第一步，把我当个成年人看待，一个和你年龄相当，可以谈及感情的成年人”
宁琨左手保持着虚扶的姿势，右手向后掰开燕嫣的手，吞了下喉咙，先下了楼，“跟上。”
出了校门，燕嫣依旧抓着宁琨的手，两人在道边梧桐树的阴影里慢慢的走。
燕嫣小动作般的用指甲一下下的划宁琨的手背，她的手又嫩又软，宁琨紧绷着下颚线，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其实心里就像被小猫的尾巴一直挠。
司机控制着车速跟在后面。这偷闲的下午是燕嫣的心愿，也是不敢奢想的贪念，她心里涨的满满的，也一直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和言语，不想表现的太兴奋而显得轻挑，又不愿意压制得太平淡而故作矜持。
她就这样一直被宁琨牵着，不问去处，不问缘由，一如往昔。
转了弯，人群开始窜动起来。
宁琨在看见有人经过时，闪电般松开了燕嫣的手，刚才还包裹在一片暖意的掌心蓦地冷了下来。
他不敢也不愿意去适应路人奇奇怪怪的眼神，尽管嬉笑的学生们从他们身边走过时，表情并未泛起任何波澜。
第一次，宁琨感受到的不再是愤怒、惶恐和不安，取而代之的竟是羞愧。
“要进去看看吗？”宁琨的步子迈得比燕嫣大，燕嫣刚一慌神，宁琨就开了口。
“嗯，这是什么地方？”
“我上学时练琴的教室，没想到这么多年竟然还在。”
燕嫣快步跟上走在了前面，直接推门进去。此时心里紧巴巴的，宁琨一下午的反常举动丝毫没有掩饰，但她不想问，这个下午是自己的奖品，是梦寐的祥和，这一次她选择做一个温顺听话的伴游。
燕嫣暗暗给自己打气：“不论他为什么带我到这些地方来，不管是缅怀还是追忆，都没关系。没有我赶不走的回忆，更没有我推不倒的山头。”
刚刚下课，现在空下来了好几件教室，宁琨顺着记忆找到了一楼西南角最小的一间，里面的钢琴已经不是当年那架，当时燕妮陪他练琴的时候总是嘟着嘴说：“家里又不是没有，干嘛总跑到这里来，把老师请回家不行吗？”
宁琨总是好脾气的安抚她说：“把琴声闷在家里，是不是有点小气了。”
燕妮哼着气，也还是耐心的陪他坐上2个小时。有次故意使坏，悄悄的在琴盖上刻了个‘宁’字，然后笑嘻嘻的说：“这架钢琴有你的气味和我的签名，以后只能你自己弹。”
宁琨点头说好。
视线回转，燕嫣漫不经心的坐在琴凳上，阳光透过玻璃撒在她身上，透明般晶亮。
燕嫣回头看了宁琨一眼，露出一抹皎洁的笑。
右手伸出食指胡乱按了几下，说：“看不出，你以前竟还是个浪漫的人，白月光和钢琴，你的青春怀旧之旅到此也该画上圆满的惊叹号了。”
轻飘飘的几句说完后，燕嫣十指便洋洋洒洒的弹了起来。
你是我，最重要的决定，
我愿意，每天在你身边苏醒，
就连吵架也很过瘾，不会冷冰，
因为真爱没有输赢，只有亲密。
你是我，最重要的决定，
我愿意打破对未知的恐惧，
就连流泪也能放晴，
将心比心，
因为幸福，没有捷径，
只有经营
燕嫣的声线很低，刻意放缓的调子和咬得轻轻楚楚的歌词，宁琨呼吸都滞住了，牙齿也被自己硌得生疼。
“好听吗？”
宁琨没有回答，这个答案太沉重，他现在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
燕嫣看见宁琨的眼里浮着零星笑意，看自己时也不再那么拘谨得不知道把眼神落在哪，这一刻，燕嫣觉得仿佛在一点点看到宁琨脱去厚重盔甲后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