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月香你别哭，我真的没事。
秦老太五个儿子离开后，秦家的欢声笑语少了一大半。
一连七日，村里都不安宁，有很多人被送回来。
有活着的，也有已经死了的。而那些活着的，伤的伤、残的残，甚至生不如死，看得人唏嘘不已。
边城战事，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惨烈。
秦家的气氛也越来越压抑。
冬宝很努力地想逗赵老太和秦月香开心，但是每次在她们脸上看见的都是强颜欢笑。
那种笑，比哭还让人难受。
这个时候，冬宝就很想快点长大，如果她长大了，她就能去战场上保护五个舅舅和便宜爹了……
半月后，秦家人终于等到了战场上的消息。
只是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南岳吃了败仗，和北金订下新的盟约，约定休战二十年。
只是这份盟约的代价是割地赔款。
割了十一城。
其中便有申阳城。
南岳的领地直接被割的只剩下楚江之南，楚江以北的十一城尽数归于北金。
赵大运和秦家几个儿子是第二天夜里回的小南村。
几人皆是一身狼狈，就连从小到大总爱嚷嚷上战场的秦子义此刻也是一脸颓废，双眼通红，神情麻木，仿佛被人抽走了精气神。
秦老太的目光在秦家几个儿子脸上过了一遍，然后问道：“小五呢？”
这句话，声音抖得如同筛糠。
秦老太心里早已有了不好的猜测，但若是死了，也该有尸体……
听见这话，秦家几个儿子纷纷垂下了头，既羞愧又悔恨。
最后还是赵大运站出来说，“五弟……在战场上失踪了。”
“失踪了？”
秦老太往后踉跄了两步，秦老汉见状连忙扶了上去。
秦月香抱着冬宝，眼泪夺眶而出，“怎么会失踪了？他爹，你就没有去找找小五吗？你们怎么没保护好小五？”
“找了。”赵大运走到秦月香跟前，摇了摇头。
他带着另外四个小舅子在战场上一遍又一遍地翻尸体，每一具都认认真真地辨认，但始终没有发现秦子礼的踪迹。
战场上太乱了，有些尸体甚至被马蹄踏的面目全非。
秦家忠孝仁义四个儿子扑通一声在跪在地上。
“娘，是我们没看顾好五弟，娘骂我们吧！打也好罚也好……”
四人声音哽咽，却强忍着没有埋头痛苦。
冬宝没忍住，她哭了出来。
她的五舅舅……
那个总是喜欢拿拨浪鼓逗她的五舅舅，她都没来得及把空间里的大黄送给他……
他才十二岁，明明身体那么弱，连根锄头都扛不动，可是却义无反顾的上了战场……
义无反顾，没有返回来……
听见冬宝的哭声，赵大运慌忙上前想要去抱冬宝，但是抬起右手时，却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秦月香这才注意到赵大运的胳膊不对劲。
“你手怎么了？”
赵大运忙把右手藏在身后，“没事。”
“给我看看。”秦月香不由分说，抬手拽住了赵大运的胳膊。
疼得赵大运肩膀抖了两下。
秦月香又急急松开手。
“没事，只是骨头断了，手还在……顶多……顶多干不了重活而已……你别哭，月香，你别哭了，我真的没事……”
赵大运说到后面，语气越来越无措，他看见自己的媳妇掉眼泪，感觉比敌人的刀砍进他的右臂上在血肉里绞了一圈又抽出去，还要疼。
疼的她心都要碎了。
最后，还是秦老太站出来整理场子，“都进屋歇歇，该看伤的看伤，该洗澡的洗澡，我去收拾收拾东西，我们明天就要……出远门了。”
说完，秦老太就进了里屋。
只是在回到里屋的那一刻，她挺直的后背突然弯了下来，肩膀直往两边掉，她坐在床前侧过脸，一行行眼泪顺着脸上的沟壑往下淌。
她的小五……
她把自己儿子交给了南岳皇帝，可是南岳皇帝却没把她儿子还回来……
秦老汉跟进屋内，看见老伴哭得不能自已，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无声安慰。
在战场上失踪，也许是死无全尸，也许是另有造化。
但他更愿意相信后者。
“老婆子，咱们家小五福大命大，他一定会回来的！”
噩耗一个接着一个。
秦家人没有太多时间伤心，因为北金马上就要来收城了，他们这些人已经变成了没有土地无家可归的流民，没有多余的时间能用来伤心。
岭南无主，荒废多年，南岳皇帝打算把他们这些流民安排到岭南。
只是从申阳城跨过楚江到岭南，至少需要徒步三四个月。
而且据说岭南瘴气横生，蛇鼠肆意，山多田少，燥热难耐，不是常人能呆的地方。
所以岭南一直是个未开化的地带。
当地府衙也多是犯了什么错被贬过去的。
秦家所有人听说要举家迁往岭南皆是一脸愁苦，只有冬宝在包被里乐开了花。
岭南啊！
岭南可是个好地方啊！
可以去赶海，抓螃蟹吃大龙虾，还可以摘荔枝，吃枇杷吃桂圆，更重要的是，那里不像申阳城那么冷，家里烧两个大火盆，还把她冻得缩在包被里。
第二天一早，秦家人收拾好行囊，以及心情，依依不舍地出了门。
还没走出村口，就看见许多人一脸悲戚之色。
原来，有些老人一是不愿意离开生养自己的土地二是担心迁徙的途中成了家里的累赘，于昨天夜里悬梁自尽，今早被家人埋进土里。
他们的亲人伤心不已，却也不得不整装出行。
苦难到了至极，连伤心亦不能够。
赵大运看向身后的土地，停下脚步，声音悲怆：“若有一天，必有一天，我们还会回来！为他们立碑建坟！为我们夺回家园！”
“娘！我们一定会回来，就算我们回不来，大牛二牛三牛也一定会回来，在娘的坟前磕头烧纸！”
朱氏双目红肿地望着身后的矮山。她娘也是昨夜离世，走的匆匆忙忙，甚至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国破，家亡，便是如此。
所有人踏着悲戚走向未知的前方。
秦子义和秦老汉昨晚连夜做了一辆推车出来，把行李放在车上，秦家的粮食也不多，只放下半辆车，剩下的地方让秦月香抱着冬宝和秦老太一同坐在了上面。
赵老太这些年手里存了不少银子，所以买了辆牛车，自己架着牛，拉着赵二钱和赵小秋以及狗娃狗蛋，几个人走的很轻松，在队伍的最前方。
看见赵大运断的胳膊，赵老太心里还舒坦了几分，幸亏分家了，要不然她还得给他大儿子医药费。
赵二钱趴在牛车上，“娘，咱们能不能不去岭南，咱们去北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