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阿廖沙，我永远的愧疚

    亚历山大做事从不拖沓，他盘下了一家店面，花了小半个月装修成了咖啡厅的样子，他知道这种地方对于阿历克谢这样的穷孩子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在这期间，亚历山大每天都跟踪阿历克谢上下班，了解他的口味，偷听他和妹妹的聊天，好来投其所好。他还向维塔里耶借了一部分人，再叫上了窃火党的一些没有任务的家伙，把咖啡厅组装成了一副生意很好的样子。

    这并不是多此一举，很多时候，看似巧合的偶遇背后都是早有预谋的，亚历山大不确定阿历克谢是不是会和他一起做事，所以他要制造出一副兽人做了军人就会很受欢迎的假象，再加上循循善诱，毕竟对方是个整天吃不饱穿不暖的流浪儿，香喷喷的食物和小甜水对他来说就已经很有吸引力了。更别提阿历克谢的家中还有一个年幼的妹妹，他可以不为自己打算，但不可能不会为自己的妹妹铺路，亚历山大跟踪了他那么多天，早就摸清楚了这个拳场上凶神恶煞的小伙子背地里却是个宠妹狂魔。

    亚历山大把熊少年拿捏得死死的，他还没发挥出自己一半的力气，只用了一顿香喷喷的饭和几杯牛奶就赢得了小伙子的真心，这过程太快了，以至于亚历山大的良心受到了极大的折磨。

    “天哪，明天他就要把他妹妹交给我照顾了，多么单纯的孩子，他就没想过我可能是坏人吗？我真是世界上最无耻的家伙了，居然会欺骗这样一个善良的人，我的天哪，我死了一定会下地狱的！”忙碌了一天的亚历山大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脑子里把白天发生的事情过了一遍又一遍，把枕头套到脑袋上埋怨起了自己。

    但是话既然已经放出去了，就没有再收回的道理，亚历山大只能尽自己所能来保障兄妹俩在未起程的这些年过上好生活。他把阿历克谢托付给了好兄弟维塔里耶，嘱咐要好好对待小伙子，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当年受欺负时有多么的难受，所以有时候该走后门就要走一走，至少阿历克谢不会被恶劣的人类纠缠了。他又亲自掏腰包置办了一处房产，从家里搬了出来，陪着米莎一起住。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是最需要陪伴的，他可不想等到阿历克谢回来发现自己的妹妹被街上的小混混带坏了。

    这还远远不够，他需要保证阿历克谢能活着回来享受他们开创的新世界，于是他一边忙着猎杀兽人贩子，一边在熊壤镇跑来跑去，试图寻找一个和阿历克谢身形差不多的小伙子。

    这样整日的奔波就算是钢铁也吃不消，而亚历山大咬紧牙关坚持了三年，这三年来他白天尽量抽出时间去陪米莎，晚上和队友一起猎杀兽人贩子，没有任务的时候就去熊壤镇转一转，一天的睡眠时间不超过五个小时。他让自己沉浸在这种疲惫中，只有忙起来的时候，才不会被滔天的愧疚感吞噬。

    亚历山大就这样撑过了三年，在这三年里他将米莎养育成了健康的大姑娘，给阿历克谢找到了替身，为他们铺好了所有的后路，终于熬到了阿历克谢退伍，将为他挑选的队员们交到了他的手上。

    在走之前，亚历山大专门为逐日派的队员们摆了桌酒席送行，因为明天就要出发，他们谁也没有喝酒，可萨沙却觉得自己的脑袋晕乎乎的。毫无疑问，这是胜利的第一步，他端着果汁瘫在扶手椅上，看着阿历克谢正与维塔里耶聊天，维塔斯很欣赏这个有韧劲儿的孩子，在阿历克谢服役的时候没少关照他，总会在宵禁后偷偷从后厨拿些吃的给他补身体，平日里得到了什么好吃的也是第一时间给小伙子送过去，多亏了他的投喂，阿历克谢才能长那么大的块头。

    而米莎，这个欢乐的小精灵，正和罗淼还有布鲁诺一起跳着怪诞的舞步，笑得乐不可支。三年的时间下来亚历山大早就将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善解人意的米莎填补了他心中空缺的那部分，她就像是冬日的阳光，有她陪伴的日子里亚历山大完全摆脱了那种愧疚感，开始发自内心的大笑。

    亚历山大瘫在那把椅子上，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像是要把他们全部记住似的。他知道，这一去后，这些人中的一部分将永远回不了家了。但别担心，他还记得他们，等到胜利之后，每个人都会有名字，孩子们将永远不会忘记这些为他们开创新世界的英雄。

    简单的狂欢过后便是永别，阿历克谢带着他的小队开始了没有期限的游行，而亚历山大则带着自己的人继续猎杀兽人贩子和窃取情报。

    阿历克谢是个好小伙儿，他一点儿也没辜负亚历山大的期望，一张嘴巴能说会道，寥寥几句话就把游行的气氛推向了高潮，吸纳了不少的新鲜血液，他与亚历山大一前一后地配合，很快便游行到了三番市。这里的人类最喜欢多管闲事，而兽人们也很擅长为自己谋求福利，阿历克谢的演讲在这里掀起了轩然大波，热血沸腾的兽人们组织了比他们还要疯狂的游行，这一次还加入了不少人类，他们聚集在一起的声音足够将人类的高官惊醒，相信用不了多久全世界都能听到他们高呼自由的声音。

    这种成功让亚历山大忍不住在心底腾起了小小的火花，他一边为即将到来的胜利雀跃，一边为自己的兄弟担心，要知道听到他们声音的不只是渴望自由的兽人，还有那些不愿意看到奴隶站起来的官员以及跃跃欲试的好战分子。

    他料到人类会出手，但没想到他们的动作会如此的迅速。这天亚历山大刚刚结束了疲惫的一天，正躺在床上准备休息，却接到了罗淼的电话。电话那头的罗淼都急出了哭腔，她说出了一个几乎是晴天霹雳般的消息：阿历克谢炸毁了市政厅，现在她正在去指挥官帐篷的路上，打算在警察赶到之前把他们之后制定过的所有计划都偷出来烧毁。

    亚历山大把罗淼的话反复在脑海中过了几遍，才勉强理解了她的意思，在电话中他一口否决了这种可能性：“你冷静一点，阿廖沙绝对不会干出这种事情的，你我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不是吗？冷静点吧，我现在就赶过去。”

    挂完电话之后亚历山大放下了手里所有的任务，马不停蹄地赶往三番市，走在路上的时候他一度觉得有一朵乌云笼罩在自己头上，他最害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他现在能做的只能是把损失降到最低。

    但事情糟糕的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当亚历山大赶到市政大厅的废墟前时，只见到了米莎面目全非的尸体，罗淼蹲在小姑娘的身边，强忍着泪水小心翼翼地帮她清理身上的血渍。

    怎么会呢？亚历山大跪在米莎的尸身前，他怎么也想不通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明明他做足了安全措施，知道米莎住所的人世界上不超过三个。亚历山大伸出颤抖的手，抚摸上了米莎冰冷扭曲的脸庞，原本爱漂亮的小姑娘此时面目全非，她那双蓝宝石一样的眼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空落落的血洞，她再也不能欢笑着奔跑，也不能善尽人意地在夜晚帮他擦眼泪了。

    “是布鲁诺。”罗淼恨得咬牙切齿：“那狗娘养的在前几天告了假，说是要回家照顾他生病的母亲，结果是投奔荣耀之手去了！他装作是阿历克谢的样子炸毁了市政大楼，把米莎绑到了这里进行折磨！狗娘养的玩意，等我抓到他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原来如此。亚历山大抓住米莎冰冷的手臂，一瞬间理解了一切，当初米莎转移住所的时候，他就是拜托布鲁诺做的这件事。自己亲手为阿历克谢挑选的亲信居然成为了刺向他们兄妹的尖刀，此时的亚历山大懊悔得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

    他疲惫地抹了把脸，开口问道：“阿廖沙呢？他知道他的妹妹……死了吗？”

    “阿廖沙死了。”此时的罗淼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死了？不可能的，你看到他的尸体了吗？”

    “在那儿。”罗淼指了指不远处的地方，亚历山大转头，发现那边的地上躺着两条只剩下半截的腿以及半个手臂：“他拉响了光荣弹，现场能找到最完整的就是他的两条腿和一只手臂了。”

    “是我害了他……”亚历山大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是我把布鲁诺安插在他的身边，是我让他去做这样危险的事情，是我没有保护好他的妹妹。是我，把他从安宁的生活中硬生生地掰出来，都是我做的，我是罪人……”

    “别这样说，你不能把所有事都怪在你自己的身上。”罗淼上前轻轻抱住了指挥官，逐日派的人也慢慢围了过来，他们纷纷伸出手搭在亚历山大的身上，仿佛是在为他注入能量。在那个黎明，谁人的恸哭声响彻云天，与千百万个不幸融合在了一起，是一曲兽人受难的叙事诗，但也是一个男人失去挚爱亲朋的哀嚎。

    天亮后，人类宣布与兽人方开战，亚历山大毫不犹豫地公布了自己的身份，作为总指挥官亲自上阵，打赢了一场又一场的战役。

    或许是心灵感应，又或许只是想弥补自己所犯下的过错，尽管看过了阿历克谢的肢体，但亚历山大并不相信自己的好友已经死亡。在战争期间打听人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在对抗人类士兵时，亚历山大意识到这场战争对兽人来说是毫无意义的，它只会削弱兽人们的斗志，让他们开始怀念战争前的生活，一旦人类方有所松懈，他相信很大一部分的兽人士兵都会投降，甘愿去过往昔那种被奴役的日子，至少那时候不会整日担心被子弹打穿头颅。

    所以他需要扭转这种局面，于是他重新召集了还幸存的队友，再次将窃火党组建了起来。他们联起手来玩了一招金蝉脱壳之术，毫不费力地从前线转移到了后方，做起了他们最擅长的暗杀。

    在接下来的几年，亚历山大和队员们的足迹遍布全世界，他们几乎将城市中的战争贩子屠戮殆尽，一时之间所有想要发战争财的人都停下了脚步，他们整日生活在恐惧之中，生怕一不小心就会送命在那个无名的刽子手刀下。

    饶是他们走遍了全世界，亚历山大也没有找到阿历克谢的下落，那一段时间周围的人都认为指挥官疯了，他几乎是睁开眼就要拿起刀出去，直到深夜才带着一身血污回来。那个爱开玩笑爱吃零食的亚历山大不见了，深深的愧疚感将他折磨成了恶鬼，他每天都要去单独狩猎那些荣耀之手的高官，仿佛只有刀子捅进他们的肚子里，温热的鲜血流在手上，他的母亲和挚友就会复活似的。

    在这种情况下，战局有了很大的逆转，终于有一天，亚历山大带着自己的人攻进了荣耀之手的总部，把总指挥官达雅的办公室轰了个稀巴烂。他原本想要一刀劈死这个折磨了米莎和阿历克谢的女人，但理智还是占了上风，兽人们已经经不起摧残了，战争需要尽快的结束。

    亚历山大把刀架在达雅的脖子上，逼迫她立下字据，承诺不再派出半机械人战士上战场。达雅被指挥官的样子吓到了，尽管男人的脸上毫无表情，但也就是那双无机质的眼睛告诉她，这个人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于是一向以残忍著称的达雅屈服了，她颤颤巍巍地立下了字据，当亚历山大走的时候，她甚至都不敢出声说一句挑衅的话。

    一周后，因为人手严重不足，人类方宣布停战，人类的高官们与亚历山大签订了停战协议，并且通过了兽人平权法案。从此之后再也没有战争，没有压迫，兽人的孩子们得以在阳光下自由地奔跑，新的世界，到来了。

    而亚历山大也得以卸任，他不声不响地离开，踏上了寻找阿历克谢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