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萨沙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我们耳熟能详的了,我们亲爱的亚历山大行走在世间像是搜救犬一般翻遍每个角落,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直到他找上达雅,喝了那杯“一半生一半死”的酒水,眼前就一下子豁然开朗了起来。
那他是怎么发现自己中毒的呢?大概是在林砚死后半个月然而他却开始吐血之后吧,他本来还在打算在弗洛伦斯也盘家店做一做烤鸡生意,烤鸡对于熊来说就像是鱼饵和鱼,这样下去他和阿历克谢总会“偶遇”。
但当他吐出第一口血之后,之前的计划都通通作废了,他不确定自己可以活多久,所以花大半年的时间做一家烤鸡熟食店就太愚蠢了。他在血滴到衬衫上的那一刻,就立刻盘算起了自己的未来,他的大脑比计算机还要精密,总是把所有事情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首先,他需要在弗洛伦斯有个住处,还要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能守在他身边,防止他哪天在睡梦中死去。幸运的是,当年负责他的战地护士现在正住在弗洛伦斯,并且混的相当不错,更妙的是,他们两个人当年的关系非常好。
当亚历山大给乔安娜发出信息后,善良的女人立刻接纳了他,将他接到了自己的家里。
乔安娜的家里还有个九岁的名叫乔榆的小女孩,天地良心,一开始亚历山大快要被这个精力旺盛的小姑娘烦死了,她正在猫嫌狗厌的年纪,不知分寸的入侵他的地盘,趁他睡觉时揪他的尾巴毛或者是偷着给他的脚爪子做美甲,对于这个混世魔王,亚历山大相当的头痛。
相比乔安娜家的小魔王,阿历克谢简直跟天使一样,亚历山大又开始向像之前那样跟踪他了。他发现自己的老朋友不再像之前那般开朗,变的又沉闷又阴郁。也难怪,亲眼目睹了那样的惨剧,就算意志再坚定的人也会崩溃。
事情一下子变的不同了,亚历山大改变了策略,把“寻找阿历克谢”改成了“让阿历克谢放下心结”。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像阿历克谢这样倔强又好面子的人是不可能轻易展露自己的脆弱的,如今的他钻在自己的壳里,就算外面吵翻了天他也不会出来。
好在他还有乔安娜,这位昔日的战友帮了他不少忙,他多次与乔安娜在夜晚促膝长谈,有时候聊一聊阿历克谢的事情,有时候喝点小酒去怀念战时的伙伴,甚至他们会聊到育儿方面的问题,尽管亚历山大连恋爱都没谈过几次。
“有时候我觉得时间过的可真快,”彼时乔安娜和亚历山大坐在自家的院子里,趁着乔榆睡着了的功夫透透气,一边看着天上的星星一边闲聊:“我记得我刚把那孩子抱回来的时候,她简直像个小布娃娃,没想到一转眼都长那么大了。”
“大?你管她叫大?”生长在雪国的亚历山大瞪起了眼睛,见到乔榆的第一面他以为这小家伙只有五六岁:“你不觉得她和同龄人相比有些太矮了吗?你带她去检查过吗?不会是侏儒症什么的吧?”
还没等亚历山大说完,头上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说什么呢你!我的女儿我还能不清楚吗?她可是鼠兔啊,跟你们这种大型动物可比不了。”
“你下手可真狠啊,也不怕把我揍的背过气去。”亚历山大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话说你为什么想着要收养一个兽人小孩?”
“拜托,这可是新时代啊,人类养一个兽人小孩有什么问题吗?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饿死吧?”乔安娜抱起了手臂,但随即又叹了一口气:“只可惜我看不到她长大了。”
“为什么?中毒的人又不是你。”亚历山大疑惑道。
“我和弗洛伦斯警方联手了,现在我是一名卧底警官了。”
“哇哦……”亚历山大上下打量了这位昔日的战友,没想到她居然会去干这样的活计,要知道她现在可是大名鼎鼎的歌剧女王,每天在剧院排练演出就已经很忙了:“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是想尽我的努力让世界变得更好而已,我当初加入兽人阵营不也是为了这个吗?”乔安娜耸耸肩:“只不过这一行太过于危险了,一旦身份暴露就立马会有人来报复我,我死了倒是没什么,只是小榆那孩子……”她这样说着,突然看向了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被女人看的只发毛:“喂,你看着我做什么?不会是想把那孩子托付给我吧?别看了,要知道我可是比你先死的。”
“你不是在谋划着让那个阿历克谢回家吗?”
“什么……意思?”亚历山大隐隐约约猜到了她到底想干嘛,不禁吃了一惊:“不行,这太冒险了,她还是个孩子。”
“以防万一嘛,我又不是说明天就要死了。”乔安娜慵懒的躺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用手指缠绕亚历山大袖口上一条脱落的线头:“我只是想让你把她也算在计划之内,那个叫阿历克谢的家伙看上去很可靠,把女儿托付给他我很放心。再说了,两个人的旅途总比一个人来的轻松,对吧?”
亚历山大沉默了,他的脑中立刻闪现出了不少大致的计划,突然觉得这也算是个可行的办法,帮小女孩寻亲这件事听上去要比什么解开心魔更容易让人接受一些。他就是要让阿历克谢放松警惕,温水煮青蛙一般引诱他向前走,等到他快走到目的地的时候发现回不了头,也就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于是他答应了乔安娜的提议,将乔榆也纳入了计划中,不过他很担心小姑娘这样小的身板是不是顶得住长途跋涉,万一走到一半嗝屁了,相信阿历克谢能当场挖个坑把自己也给埋进去。于是亚历山大开始像训练米莎那样训练乔榆,好在小姑娘虽然调皮捣蛋,但从不娇气,在训练的期间,亚历山大甚至发现了小姑娘在跑步方面的潜能。
一来二去,两人就熟络了起来,亚历山大没结过婚,他有时候躺在床上也会遗憾,也想体验一下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但他身中剧毒,随时随地可能毒发身亡,实在不想诓骗无辜的女人跟他联结。乔榆的出现让他体验了一把做父亲的感觉,他将自己泛滥的父爱全部都倾注在了小姑娘身上,在弗洛伦斯住的越久,他便越来越不舍得死去,有时候一觉醒来他甚至会忘记自己的身份,还以为自己是弗洛伦斯土生土长的公子哥,有着美丽的老婆和可爱的孩子,寿命长的一眼望不到头。
这种安逸的日子不能长过,亚历山大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与乔安娜的每次对视都能擦出一段火花闪电,这种现象也令他大为不安,他是将死之人了,不能再拿自己一时的幸福来换取他人一辈子的伤痛。
于是当他计划好了一切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他离开了乔安娜和乔榆,离开了这个小小的安乐窝,为阿历克谢接下来的旅程探一探路。
他先是来到了法兰克,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荣耀之手常年在那里盘踞,导致当地人在战后仍然保留的歧视兽人的风气。这种现象让亚历山大深感不安,要知道乔安娜对乔榆的保护一向严密,恨不得将小姑娘含在嘴里了。这种爱护让他想到了他的小时候,童年的他是如此的不谙世事无忧无虑,但正是因为如此,第一次遭受歧视的时候所受到的伤害也比其他人来的猛烈。
时至今日,他已经不希望任何人遭受到伤害了,不管是当初的阿历克谢和米莎,还是现在的乔榆。他已经做过一次错事了,不能再错第二回了。
幸好这次有阿历克谢在身边,亚历山大能稍稍放心些,要知道熊带孩子的能力比他可好上太多了。
所以亚历山大只是在法兰克大摇大摆的晃了一圈,此番举动便是为了告诉达雅,他还活着,并没有中毒,如果她想做什么小动作的话,还是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与他亚历山大对抗的能耐。
紧接着他便赶往了图伯特,在跟踪阿历克谢的时候,亚历山大无意间知道了自己的老战友经常会腿痛,即使他现在已经没有了腿。亚历山大在弗洛伦斯的时候就多方打听,了解到了当地的巫医有一种草药可以根治这种病,所以将第二站定到了图伯特。
亚历山大找上了梅朵询问药材的事情,年迈的女巫一眼便看出了他命不久矣:“小伙子,这种药虽然有奇效,但一年只开一朵,一朵的量并不足以根治你的病。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一朵一朵慢慢收集。”
“巧了,我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所以采一朵就够了。”亚历山大笑眯眯的说,完全看不出他的生命即将要走到了尽头。
梅朵抚上了亚历山大的手,半晌后叹了口气:“你这样做,值得吗?”
“值得。”亚历山大笑容不减,淡淡道:“这是我的罪,是我将他害成这个样子了,所以不管是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能承受。”
指挥官说到做到,他拖着病躯爬上了高山,采回了奇药,交给了女巫,期望有朝一日能治好阿历克谢的伤痛。有时候身体上的病痛,要比精神上的裂痕更容易治愈。
后来的路途便顺畅了起来,亚历山大把信一一沿途放下,制造出一种自己还活着并且满世界乱窜的假象来迷惑老战友,最后,他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父亲早已去世多年,曾经热闹的沃尔科夫庄园现在冷冷清清,连仆人都没有一个了。好在亚历山大还有不少存款,父亲死后把庄园以及所有财产都给了他,指挥官大手一挥买下了郊外的一栋小别墅,又千方百计的雇佣了一个看上去傻头傻脑的小伙子来照顾自己。
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月,亚历山大把所有人今后的路安排的明明白白,他把自己多年前盘下的那间咖啡厅送给了阿历克谢当做纪念,等到老伙计回来之后,每个月什么都不干账户上都能收到一笔可观的收入,到那个时候阿廖沙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他会有很多合脚的暖和的鞋子,还会有能遮风挡雨的屋子和软和的床铺。
他把自己的房子留给了乔榆,这是他答应乔安娜的,等到旅途结束后,小姑娘会找到一个家。
当然了,亚历山大也不会亏待了自己,他雇佣的那个小伙子虽然呆头呆脑,但好歹是个手脚麻利的家伙,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会多问,这也是他想要的。
在战争结束后,不管是人类还是兽人都在寻找他的踪迹,期盼着当年的兽人指挥官能露面,说一说自己的战绩,或者拍一部流传千古的电影。但事到如今,亚历山大只想安安静静的离开,他还给自己买了一块安安静静的墓地,以及一口顶豪华舒适的棺材。
树叶绿了又黄,亚历山大的生命便如那逐渐枯黄的叶子一般进入了倒计时,他的头发开始一把一把的掉落,嘴巴里起了不少难以愈合的溃疡,连平日里最喜欢吃的小羊排都啃不动了。
是了,这就是生命的尽头了。亚历山大平静的想,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犹如漏风的房子一般一天比一天破败,于是他花了许多天坐在桌子前,写起了长长的信,给阿历克谢,也给乔榆。给自己最好的兄弟,给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这两人是他在世间唯一亲密的人了。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风儿不算喧嚣,但却将落叶吹的漫天都是。亚历山大蹒跚着脚步坐到了窗户前,他一点一点的翻阅着自己的日记,从歪歪扭扭的圆圈字看到了俊秀飘逸的手写体。最后他笑眯眯的合上了书页,合上了他精彩的一生,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趴到了桌子上。
这些年他过的实在是太累了,困意来的急匆匆,他闭上了眼睛,恍惚间自己又变成了当初那只小狼,奔跑在熟悉的花园里。
小小的男孩猛地推开门,妈妈刚刚好把香喷喷的羊排端上桌,爸爸也从军营里回来正将大衣挂到衣架上。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坐到了餐桌前,欢声笑语充斥了整个房间,一如三十多年前那样。
亚历山大面带着微笑趴在桌子上,沉浸在了美梦中,再也没有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