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我的荣耀,我的伤疤
奥列格和乔榆面面相觑,他们考虑到最坏的情况也只是花了大功夫才能找到人,却完全没有敢想博雅的亲人全都去世了。
这下他们手中的信倒是成了烫手的山芋,晚上两人回了房间,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不约而同地开口:“要不我们看一看信?”
俩人都是行动派,既然意见达成了一致,乔榆就立马从榻榻米里钻出来,拎过包将里面的信封拿了出来:“只是看一下,不会冒犯亡灵的,对吧?”
“你什么时候害怕这些了?”奥列格斜着眼睛看乔榆:“你不是没有信仰吗?”
“没有信仰不代表我是无神论者!况且这是鬼故事盛行的扶桑,光是这几天我就听过了不下于四个版本的裂口女故事了!”乔榆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又往奥列格身边靠了靠。她将信摆在地上,双手合十拜了三拜,才敢将博雅的信从信封中抽出来。
“好,我要开始念了……”乔榆看了奥列格一眼,接着道:“母亲大人,展信安。现如今正值春寒连绵之际,您进来可好?咲有没有惹您生气?作为儿子的我本应该在您膝下尽孝,却头脑一热上了战场,实在是愧对于您的教诲。如今战事吃紧,就算我想退出也像是被老虎叼住了鞋子,无法脱身。您是否看了关于我的那篇报道?我想告诉您的是,让那些无良的记者见鬼去吧,我从未用文章里的那些手段折磨过任何人,相反的,那些兽人贩子倒是会变着花样折磨无辜的孩子呢!妈妈啊,请您相信我,我没有投敌,因为这场战争从始至终错的都是人类。
人类为了私欲将兽人造出来,赋予他们智慧却剥夺他们的舌头,奴役他们的肢体,这难道不是最残忍的吗?这场战争是无意义的,明明一纸公文就能解决的事,却让双方的年轻人上战场拼个你死我活,很难想象到底是谁藏在这场惨剧后狂欢,又是谁舔着亡者的血敛财。所以我隐姓埋名,做了这个刽子手,和长官一起揪出人类里的蛀虫。真希望这场战争快些结束啊,我实在是太想家了,我保证等回了家,再也不和咲争吵了。如果那时候小幸还住在我们家,我一定要与她结婚,不瞒您说,我早就与她偷偷相爱了!
母亲啊,请您一定保重身体,不久后我将归乡,亲自向您谢罪。您那不孝的长子,斋藤博雅敬上。”
奥列格叹了口气,虽然整篇信件文绉绉的,但博雅期盼回家的热切简直要溢出纸张了,再加上乔榆充满感情的朗读,连猫萨沙都开始抹起了眼泪。大家都知道了博雅的结局,他死在归乡的路上,实在令人惋惜。更心痛的是,博雅至死都不知道,他所爱的亲人早在自己离去后也撒手人寰了。
“等一等,这封信上提到了一个叫小幸的人。”今天的乔榆也是一如既往的敏锐:“听上去像是博雅先生的未婚妻,说不定我们可以找一找这个人。”
“算了吧,已经过去许多年了,这位姑娘说不定早就嫁为人妻,忘却往事了。”奥列格摇摇头,否决了乔榆的提议:“博雅和那位姑娘只是相爱,并没有订婚,这样贸然打扰人家的生活不好,很不好。”
“那要怎么办?”
“我们明天直接打开扶桑的箱子,赶往下一个地方吧。”奥列格这样提议,他看着乔榆的脸色,又补充道:“如果你想在扶桑玩几天也可以,我们有的是时间游玩遍这个mm豆大小的地方。”
但是乔榆却摇摇头,重新钻回了被窝里:“算了,我们还是赶路吧。”
奥列格见乔榆又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暗暗叹了口气,也坐到了自己的榻榻米上。自从旅途开始后,他就再也没有在夜里睡过觉了,今天也不例外,他闲得无聊,从桌子上又拿起了乔榆没吃完的糖苹果,大嚼特嚼。
他吃苹果的声音像是老鼠造房子,乔榆很难不注意到这样响亮的动静。她想了想,翻了个身,盯着奥列格宽厚的肩膀发问:“papa,你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可以跟我讲讲吗?”
奥列格的手一抖,啃了一半的糖苹果掉到了地上,骨碌碌滚出老远。他回头瞪着乔榆,像是见了鬼一样:“你怎么突然好奇这个?”
“因为你和我知道的阿历克谢,很不同。”乔榆一个翻身坐了起来:“萨沙叔叔在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跟我讲阿历克谢的故事,我觉得吧,你和他就像是两个不同的人。”
“人是会变的,现在的你难道和十年前的你一样吗?”奥列格狡辩着,试图回避掉这个问题。
但今天的乔榆似乎是铁了心要刨根问底,她觉也不睡了,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凑到奥列格身边:“可是很少有人会转变那么大吧?就好像你前半辈子是一杯甜橙汁,后半辈子却变成了苦艾酒,这实在是说不过去。跟我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奥列格瞥了一眼女孩求知欲旺盛的眼睛,知道今天是逃不掉了,有些东西不可能瞒上一辈子。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吧,不过在那之前,你要先说说,你一直在为什么闷闷不乐?注意,我说的是一直。”
乔榆没想到奥列格会如此敏锐地注意到了她的小情绪,犹豫了一会儿一口答应下来:“好!”
“女士优先。”奥列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噢,既然这样……好吧。”乔榆搓了搓脸,在奥列格的对面坐正,现在两人像是促膝长谈的父女:“其实我之前说我不介意我妈妈被害的事情,也不想报仇,都是骗你的。每一个夜晚睡觉的时候,我都会看到妈妈空洞的眼和冒血的弹洞,我不能原谅‘玛菲亚’的人,更痛恨制造出毒品来售卖的家伙。”
奥列格点点头,他完全能理解乔榆的心情,目睹亲人惨死面前后不像他这样整日里做噩梦已经算是幸运了,如果她再不感到悲伤的话,才是真正出了大问题,“那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才能解开你的心结?把‘玛菲亚’从世界上铲除吗?”
“不……这种事情还是让时间来……等等,你为什么如此关心我的心理问题?”乔榆不解。
“因为忧郁过度是会生病的,我把那种病称之为心灵癌症。”奥列格的眉毛严肃地纠结在一起:“我的母亲是这样过世的,博雅的母亲也是这些过世的。从前我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孩子,所以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妈妈离去,而现在我有能力了,我不会再让你离开的。”
“嗯……其实我并没有那么严重,好吧我答应你,以后会开心一点的。”
“你恨我吗?”
“什么?!”乔榆大惊失色,不明白奥列格为什么这样问。
“达米亚诺因为我而离开,你恨我吗?毕竟你是那样爱他。”赏金猎人垂下了眉眼,一副等着挨骂的样子。
乔榆咧着嘴,总觉得这家伙好像是误会了什么:“我当然不会怨恨你,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而且,我对达米亚诺的爱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啊喂!我爱他就像是爱我的兄弟姐妹,明白吗?”
奥列格哼了一声,撇了撇嘴。
“好了,我的说完了,到你了。”
出人意料的,奥列格并没有答话,而是站了起来,开始快速解开上衣的扣子。
这动作把乔榆吓了一跳,她嗷嗷大叫着捂上眼:“啊你要干什么!虽然说我很仰慕你但这进展是不是有些太快……噢……”但下一刻,她从指缝里看到了奥列格赤裸的上身,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语言。
乔榆将双手放下,敬畏地看着奥列格的身躯。
赏金猎人肌肉隆起的上半身遍布伤疤,大的小的,枪伤刀伤,纵横交错。昏黄的灯光打在他身上,让伤痕遍布的躯体笼罩了一层圣光,那些密密麻麻的伤疤看上去也不是那么恐怖了。但那些战斗留下的伤痕再多,跟他胸口那道横跨整个胸腔的巨大缝合伤口一比,简直是微不足道了。那道伤口从他的左肋骨起,到右腋下结束,像是被一把巨大的刀劈开过一样。
乔榆站起身,她走到奥列格的对面,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伤痕。奥列格当然退后了一步,或许在他眼里女孩的手不是手,而是一块烙铁。但随后,他便释然了,既然已经把伤疤展露,就不应该害怕触碰。于是他又重新站定,任由乔榆的指尖描摹那道巨大的伤疤。
“这是……怎么弄的?”乔榆的手指留恋在针线缝合过的地方,轻轻问。
“我曾经死过一次,”奥列格低下头,看着女孩抚摸着那道伤痕,抚摸着他不光彩的过去:“荣耀之手的人将我救了回来,他们剥夺了我兽人的身份,砍掉了我作为兽的那一部分,双脚,右爪,耳朵,还有尾巴。”他弯下腰,让乔榆看了看他头顶上两道弯月一般的伤痕:“他们甚至给我换上了钢铁的心脏,所以我才会如此铁石心肠。”
“那些人给我洗了脑,作为第13号试验品投入了战场,去猎杀我自己同胞。对不起,我失去了战场上的记忆,不记得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真是讽刺啊,当初是我将他们带上了战场,到最后却是我亲手将他们杀死。你尽管厌恶我吧,我不是亚历山大认识的那个阿廖沙了,我是战场上的13号刽子手……说不定你的父母也是被我杀死的。”奥列格这样说着,他声音平稳,但却从眼中滚落出了豆大的泪珠,顺着浓密的睫毛滴在地面上,洇出一片小小的影儿。
“不,不是这样的。”乔榆踮起脚,为他擦去脸上的泪:“你一直是你,钢铁的心脏并没有将你变得坏心肠,你想一想,是谁收养了猫萨沙,是谁资助了达米,又是谁收容了我?是你啊,一直是你啊。那段过去并不能掩盖你的光辉,不管怎样,你仍然是我心中的英雄。”
奥列格抬起眼,与乔榆对视着,蓝眼睛对黑眼睛,悲凄对温柔,他觉得有什么话在从嗓子眼里往上涌,很快就要到嘴边了。
但下一秒,乔榆抖了抖耳朵,飞速从地上抓了件衣服塞到他手上,一转手将他护在了身后:“别说话,有人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