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抓到你了
隔天是个艳阳天,萨沙还窝在枕头上熟睡的时候奥列格已经穿好卫衣准备出门了。他想了想,还是把黑色的面罩放回了茶几上,只戴了最普通的一次性口罩。
他穿常服戴口罩走在大街上和人类没什么区别,左不过比那些人高了些壮了些而已。
普通的卫衣包裹了他健壮的满是伤疤的身躯,遮盖了他的金属肢体,赋予了他普通人类的身份,使他得以从边缘人住的阴暗的破屋里走出,去喧闹的街上挺直脊背晒晒太阳。
奥列格很少来医院,所以他不知道这一幕在别的地方是不是也正常——在圣母像的注视下,一些人躺在地上像杂技演员那般扭曲着四肢,喃喃自语着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甚至有人开始吃自己,弯着腰从大腿上活生生咬下来一块肉,腮帮子一动一动的,下巴还往下滴着血。
“劳驾,让一让。”一个脸色苍白的小护士推了推奥列格,然后很灵巧地从他的手底下挤了过去。
她用她两只做工精巧的透明雕花手臂毫不费力地按住了那个正在吃自己的男人,给他套上了束缚衣,将他抬到了担架上。
近几年人类也流行给自己装上机械肢体了。不同于奥列格身上那些杀伤力巨大的“武器”,在人类中流行的是那种精致的实用的小玩意。
给自己装个漂亮的手臂或是小小的精灵耳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了。他们歧视的不是金属肢体,而是被他们改造过沾染了彼此鲜血的弃子。
“这是怎么了?”奥列格帮小护士把男人的脚固定到担架上:“最近流行的一种疾病吗?”
“疾病?依我看他们是磕嗨了。”小护士不耐烦地把额前滑落的发丝拢到脑后:“两个星期前这些人就开始陆陆续续的出现了,一开始是神智不清,然后逐渐发展成吃自己,如果不干预的话,他甚至能把自己吃到断气。已经死了很多人了,我不知道这算什么事儿……”
奥列格当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个在弗洛伦斯混日子的家伙,除了过好自己的生活之外其他事一律不管。他看了看大堂的表,向护士要了重症监护室的方向,大踏步的离开了这片混乱。
在重症监护室外,他见到了阿尔伯特·罗西的妻子,那个红头发的女人。
罗西夫人脸上的眼袋都快垂到下颚了,她虚弱的靠在墙上跟奥列格寒暄:“谢天谢地,你终于来了!我听阿尔谈到过你,他说你是个很真挚的人。在他死后我本打算与他的工作一刀两断,再不与和他共事过的人联系,但你也看到了,他们并不放过我们。”
奥列格把目光放到玻璃窗里,那里躺着个全身包裹白色纱布的人,全身插满了各种管子来维持脆弱的生命,仿佛下一秒便会被死神掐断呼吸,拉到地狱。
“那是我的女儿,辛西娅。”罗西夫人递给奥列格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和妈妈一样长着一头闪光的茂密的红发,满脸俏皮的雀斑,笑的眉眼弯弯。
“是我太大意了,以为阿尔死后就不会有事了,没想到那些畜生……”罗西夫人流着泪咬牙切齿:“他们强暴了她,然后在她身上放了一把火……”
“您不必说完,我都懂。”奥列格递给罗西夫人一张纸巾:“对于犯罪的人,您有什么头绪吗?”
“我不知道,或许您可以找一找我丈夫生前抓捕的最后一个犯人,他在一个月前出狱了。”罗西夫人想了想,补充道:“我丈夫和女儿都是被火所伤害,您想想,在弗洛伦斯谁会犯下这样的罪行?”
奥列格沉思着,心中大抵有了答案:“我懂了,您想让凶手受到怎样的惩罚?是交给警察,还是……”
“我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罗西夫人咬牙切齿着,她从衣服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奥列格:“这是佣金的一部分,等你把那狗杂碎的尸体给我看时,我会付掉剩下的钱。”
“如您所愿。”奥列格接过了信封,和罗西夫人握了握手,转身离开了新圣母医院。
拿到新的佣金之后,奥列格先去了佣兵市场给自己买了两幅耐磨防滑的战术手套。
他的身材过于庞大,所以每次做到有攀爬任务的时候,手套总是磨损的很快。至于武器,他并不需要,他的机械肢体就是他的武器。天地良心,奥列格已经十年没碰过枪了。
回家的路上奥列格路过一家烤鸡店,从店里飘出来的香气像是一块粘鼠胶,把他的鞋底牢牢钉在了店门口。但最终,他还是咬着牙往家走,家里的土豆还没吃完,而经费有限,那些钱他还要留着买情报打点线人和买猫粮。
等他拎着装备打开房门的时候,后颈皮没由来的一紧,右手握拳回缩,利刃顷刻之间从腕里弹出,整个人紧绷着准备随时进攻。
屋里有两个人,正扭打在一起,高的那个用膝盖把矮的那个压在地上。
而矮的拼命反抗,一拳擂到小伙子的命门,趁他捂着裆部在地上扭曲的功夫搬起凳子就往人家身上招呼,丝毫不留情面。
猫萨沙在柜子顶蹲着,饶有兴趣地看着下面的混战,从奥列格的角度看,这贼猫上翘着两瓣嘴似乎笑的很开心。
原来是达米亚诺抓小偷回来了!看到是这两人之后,奥列格松了一口气,手掌代替利刃又弹了回来。他晃了晃手腕,上前一把夺过了小偷手里的凳子,稳稳地放到了地上。
圆耳朵的家伙看到奥列格跟见了鬼一样,一扭身就想从他腋下逃跑。
这次奥列格有了上次的教训,把速度提高了一倍,一出手就抓住了小偷的后脖颈子,将她提到了半空中。
在被奥列格拎住的期间,小偷多次挣扎咒骂,用各种手段试图逃跑,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花招统统不起作用。最终她还是被奥列格从柜子里翻出的一副手铐牢牢地铐在了卧房角落的水管上。
“嘿,你总算来了,这家伙可真难抓!”达米亚诺愉快地站起身,对小偷女孩对叫骂充耳不闻,他用一种别扭的姿态揉了揉裆部,咧着嘴嬉笑:“今天也是撞了大运,一出门就看到这家伙在偷别人的薯塔,正好被我逮住带过来了。”
“该死,你们两个有什么毛病啊!?”小偷女孩愤怒地仰头瞪着奥列格:“我不就是偷了你一只鸡吗?有必要派出一个……一个赏金猎人来抓我?”
“不不不,你错了,他才是赏金猎人,我只不过是一个在弗洛伦斯跑腿的小卒而已。”达米亚诺接过奥列格递过来的赏金,顶着大花脸向女孩抛了个飞吻:“祝你能在最凶残的赏金猎人的拷问下继续伶牙俐齿,小老鼠。”
等到达米亚诺关上门之后,奥列格开始了他的审问。他一把扯下女孩右肩上的臂章:“这东西是你从哪儿偷的?”
“不知道。”女孩把头一梗,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我每天偷那么多人,哪会记得这些。”
“你只偷吃的,我能看出这一点。”
奥列格弯下腰,和女孩对视,蓝眼睛对黑眼睛,沉稳对倔强:“我发誓,我有一千种办法能让你开口,但等你说出我想要的答案后,下半生可能就要在床上度过了。所以请你告诉我实情,别逼我向一个孩子动手,好吗?”
“去你大爷的!”女孩啐了他一口:“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就是把我头砍了,我的答案也还是,不!知!道!”
“行,你有种。”奥列格点点头,直起腰出门去了。
小偷被锁在水管上,此时只恨自己没有学会撬锁的那一套。那只巨大的猫从柜子顶跳了下来,慢悠悠地晃到女孩脚边打量她,仿佛对她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
屋外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圆耳朵小偷认为一定是奥列格在准备对付她的刑具,一时间万念俱灰,闭上眼睛流下了几滴泪。
她当然知道臂章从哪儿来,但她不能说,那是和某人的约定,只有找到母亲遗言里提到的那个人,才能说出她知道的一切。
可惜,可惜命运之神并不站在她这一边,母亲一死,留给她的财产就被几个地痞流氓抢劫一空,连带着那只最重要的宝石匣子也进了贼窝。
她在街上流浪了一年多,想着能碰到她要找的人,或者是偷回匣子。但眼下不管是哪个都不可能了,她就要死了,完不成妈妈临终的嘱托了。想到这里,泪简直入雨一般根本停不下来了。
那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女孩慌忙擦干眼泪,打算不等那猎人动手就先自己咬下舌头自我了断。没想到进来的猎人手里并没有拿任何武器,反而是……一碗土豆泥?
这是什么新刑罚吗?他打算用土豆泥噎死我?女孩瞪着拿碗淋了酱汁的香喷喷热腾腾的土豆泥发怔。
奥列格当然不知道小姑娘在想些什么,她视死如归的表情让他想到了家乡的妇女们,想到了自己妹妹被俘虏的那天。
那些姑娘们就像她现在这样,坚持着自己所坚持的。
区别在于奥列格只是放放狠话吓一吓小姑娘,而当时的妇女们面对的是真正的屠刀,这种精神在现今已经不多见了,所以她的反应让奥列格更加坚信她和萨沙之间有些什么联系。
“吃了它,我知道你很饿。”奥列格把勺子塞到女孩手里:“别嫌弃,我家里只有这些。”
你会那么好心?女孩挑着眉看他,但眼前的土豆泥实在太香了,她从来没闻过那么香的东西,就算是弗洛伦斯最顶级的厨师恐怕也做不出这个味道。最后她实在顶不住诱惑,用鼻子闻了闻确定没有下药,才动勺子狼吞虎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