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儒生之乱
祁邈心神大乱,立刻往街道上冲去,刚一上五街就发现一阵骚乱,所有人都在抱头乱窜,哭声、叫喊声划破耳膜,原本热闹的灯会转眼成了人间炼狱。
他在人群中搜索,就见数名书生模样的男子手里握着大砍刀,分散在人群中,遇人就砍。
祁邈正欲穿过人群去阻止,却听身后“嘭——”的一声,浓重的火药味被气浪冲来,他回头看去,只见街口正中央的戏台爆炸,无辜的百姓肢体横飞,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更甚。
而那些书生则趁机将砍刀挥舞向行人,柔弱女子,三岁稚童,年迈老人,在他们眼中宛若牲畜一般,举起刀就砍。
无辜的鲜血溅在他们狰狞的脸上,却未能唤醒他们丝毫的神智,他们就像地狱而来的杀人狂魔一般,毫无人性可言。
紧接着,又是几声爆炸声在或远或近的地方传来,祁邈看去,每条街道都有。
现在的京城,到处都是砍人的书生和爆炸,无数尸体倒在血泊中,是真正的人间炼狱,无尽深渊。
人群骚乱着,书生用砍刀开路,卫兵却只能被无头苍蝇乱窜的人群拥挤,根本抓不到人。
祁邈翻身上了屋顶,沿着屋檐跑到一个书生面前,而后纵身跳下,一只手拧上他的脖子,只听“咔嚓”一声,那满身鲜血的书生就倒在了地上。
祁邈没有迟疑,再次攀上屋顶,找到下一个人,拧断他的脖子,紧接着就是下一个。
他像永远不会累的天降神兵一般,神色冷漠,找到一个书生便杀死一个,没有丝毫迟疑。
……
江回舟怎么样了?
他不动声色地压下心中那一丝柔软,强迫自己不去想,只专注于眼前一个个魔鬼般的书生。
……
在祁邈的帮助下,卫兵在小半个时辰后控制住五街的局势。
祁邈直接问他们:“哪里最严重?”
卫兵往五街后的方向指:“六街。”
祁邈看了眼面前的四街,紧紧握了握拳头,而后转身冲去了六街。
京城一共有八大街,越往外所住之人越贫苦,守备也就越松懈。
想来七、八街那群书生不屑下手,于是六街便成了最严重的地方。
祁邈似有轻功一般,飞檐走壁而过,将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尽收眼底。
他看到一个男人断了一条腿,在地面上哀嚎着;
一个孩子坐在父母尸体旁痛哭着;
一对夫妇尸体都炸烂了却依旧紧握着手;
……
到处是痛哭声,到处是鲜血,到处是残破不全的肢体。
火药味夹杂着浓重的鲜血味,涌入鼻腔,浸入四肢百骸,所谓繁华的京城,象征着皇权的众星拱月的之地,原来也是如此脆弱。
祁邈的指甲不知何时已经陷入手心皮肉里,他却毫无知觉,只想尽快找到那些挥舞着砍刀的书生,然后拧断这些畜生的脖子!
他很快来到六街,这里还正处于一片混乱中,一个书生一刀砍死一个青年人,又挥舞着砍向地面上一个吓得发愣的小女孩。
“快躲开!”
祁邈尾音都撕裂了,那陷入恐惧中的小女孩却根本听不到,只站着一动不动。
祁邈从屋顶一跃而下,与此同时,书生将砍刀一挥而下,从小女孩肩膀处斜着砍下,几乎将那瘦弱的身体砍成两半。
祁邈用小腿夹住那书生的脖颈,用力一拧,只听咔嚓一声,砍刀落在了地上。他顺势滚下,恰好看到一个书生将刀砍向了地面上一个嚎啕大哭的婴儿。
那婴儿尚在襁褓中,父母不知去了何处,也或许早已丧命。婴儿双手握成粉嫩嫩的拳头,正因找不到父母大哭着,看上去是那么柔软,那么稚嫩。
书生将砍刀举起时,婴儿突然冲他笑了,笑得一脸天真无邪,笑声是那么悦耳动听。可书生早已杀红了眼,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救出太傅,除掉奸佞,还大晋河清海晏,一部分的牺牲是必要的。
“哐当——”一声,鲜血四溅,上一刻还在笑的婴儿被生生劈成了两半,稚嫩柔软的身躯像残破了的娃娃一样。
祁邈从地上爬起来,猛地冲上前,握住刀把将大砍刀狠狠插进书生的胸腹中。
温热的鲜血溅在身上,祁邈只觉恶心至极。
那书生倒下时是笑着的,他想:“我终于为大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我要让天下人听到我们的声音,让天下人知道江回舟是佞臣,崔太傅是冤枉的。我的理想即将实现,我死而无憾。”
祁邈扔下砍刀,对慌乱的人群喊:“往我身后跑!去五街!”
……
一个时辰后,六街也已清理完毕,同时七街、八街也已经控制住。
原本拥挤的街道变得空旷,玲珑剔透的宫灯,栩栩如生的兔子灯,吉祥如意的荷花灯……在寒风中浮动着,灯火阑珊,映照着地面上的肢体和鲜血。
卫兵们正在清理街道,有人见祁邈双手正在细微地觳觫着,就想喊他停下歇歇,却见他突然往三街的方向跑去。
祁邈踩在地上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脑子里空荡荡的,甚至不知该想着什么来填补这份空荡。
他们今晚出门时没带亲卫,没带影卫,他把江回舟一个人丢在三街就跑了。
那里会不会突然发生爆炸?
会不会有书生突然举着砍刀走过去?
会不会……
强压下的思绪如潮水般一涌而上,祁邈心中一阵苦涩。
长街尽头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声,昏暗的街道中,江回舟纵马而来。
祁邈看清那人的面目后,悬着的心重重砸在了胸腔里。
他剧烈地粗喘着气,心中苦涩和甜蜜交织着。
江回舟看到他后立刻靠近,而后从马背上跳下来,先是握住他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像即将溺毙的人抱住最后一根浮木一般。
江回舟没有回府,而是临时征用了一间店铺,暂且安置,以便处理后续事宜。
祁邈想起李鱼的异常,立刻道:“去找李鱼,他见过那些书生,肯定知道些什么。还有苏览,昨夜事发前我回去过一趟,他已经消失不见了。”
江回舟示意秦布立刻去办。
等秦布等人都出去后,祁邈才道:“我想去趟茅厕。”
自从方才见面后,江回舟就一直抓着他的右手手腕不肯松。
江回舟顿了片刻,这才肯松手。
祁邈去后面的茅厕放了水,又洗了洗手,将脸上的血迹也清洗干净,一出门就见江回舟正站在门外等他。
祁邈又一次感慨江回舟对沈林晚绝对是真的。
江回舟似乎缓了一口气:“我让人送来了干净衣服,去换上吧。”
又忙碌到天亮,才将死伤者都处理好,楚泽忙的脚不沾地,带着太医院四处奔波。
而那些书生,被抓到后就自戕,唯有身上留着一封血书,言摄政王江回舟擅权□□,打压忠良,不敬鬼神。天下学子难以上达圣听,只好出此下策,请圣上罢黜摄政王,洗刷崔太傅冤屈,还天下于海晏河清。
祁邈将那血书扔到地上:“杀了这么多无辜之人,还声称自己一片丹心,为了让天下海晏河清,真是可笑。”
他冷笑,一肚子的愤怒不知该往何处发。
那些火药,那些砍刀,还有那背后之人,都被掩盖过去,如今所有人都将矛头指向江回舟,将他当做一切罪恶的根源。
江回舟似乎很淡定,早料到会这样一般,他对祁邈道:“我去上朝,你不许乱跑。亲卫会留下看着你,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涉险,明白没有。”
今日朝堂上江回舟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那小皇帝心中隔阂一直都在,又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祁邈道:“我和你一起去,你去上朝,我在马车里等你。”
“好。”江回舟对他轻笑,而后拉着他的手上了马车。
宁徽九年,正月十六。天下学子不满摄政王专政,以他陷害太傅崔斯年为导火索,暴起。于京城街道上点燃火药,砍伤行人。
死者凡一百三十六人,伤者五百一十二人。
史称儒生之乱。
翌日,摄政王对质于朝堂之事,突发昏厥,遂暂停此事。
祁邈记得江回舟没有受伤,没想到他居然会突然昏厥,以为是缓兵之计,却又觉得他并非是那种退避之人。
当祁邈匆匆赶到时,发现江回舟浑身滚烫,确实是昏厥过去了。他将江回舟抱回马车,一边匆忙往摄政王府赶,一边派人去找楚泽。
马车行至途中,忽有一群百姓涌上前,在马车前哭诉,要让摄政王偿命,还他们逝去的亲人一个公道。
祁邈正在马车里抱着江回舟,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他听到声音后问:“怎么了?!”
“公子,有人拦路哭诉。”
祁邈看着怀里浑身滚烫的江回舟,沉声道:“让卫兵将他们拉走。”
“可……”可是拉不走,又是平民百姓,只能劝说。
祁邈把江回舟放好,拔了剑出去,厉声喝道:“谁再敢拦路,杀无赦!”
“叮——”的一声,剑插在地面上,险伶伶竖在一个男子面前。
这些人听风就是雨,失去亲人的痛无处发散,才来拦江回舟的马车,被祁邈一吓纷纷退到了一边。
“走!”祁邈吩咐亲卫。
等马车离开后他才进去,又把江回舟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