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真心
祁邈不知道江回舟到底如何,只摸到他身上的烫度就,觉得很不正常,不像是平常着凉的起热。
江回舟眉头紧蹙,看上去很不舒服,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要说什么。
祁邈只好把他抱得更紧些,紧握着他的手不松。
马车到了摄政王府,祁邈直接将人抱进了自己房间里放好。
他们的手还握在一起,似乎这样江回舟能安心些。
楚泽匆匆赶来,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祁邈:“快来给他看看。”
楚泽放下药箱,为江回舟把脉。摸到脉象后眉头一皱,他又连忙掀开江回舟的眼皮,片刻后猛地拉着祁邈后退:“是鼠疫!所有人都出去!”
他们刚退出去,就见一个小药童跑过来对楚泽道:“大人,有人感染了鼠疫!”
“砰——”的一声,祁邈一拳砸在柱子上,手上顿时鲜血直流,他却毫无知觉一样。
楚泽看了一眼,没去烦他,对药童道:“这有三副药方,一副配了消毒水在京城里撒,一副熬下给染了鼠疫的人喝,还有一副挨家挨户分下去,让所有人喝下。”
药童接过药方,连连点头。
楚泽又道:“所有人戴上面巾,将染了鼠疫的人全部隔离出来。”
“是。”小药童连忙拿着药方跑了。
祁邈用江回舟的名号下了命令,让京城禁军协助太医院,阻止鼠疫的扩散。
摄政王府迅速熬好了药,所有人喝下。
楚泽为祁邈把脉,暂时看不出问题,应当是没感染,他道:“若是不舒服立刻告诉我,你和他贴的这么近,很可能感染。”
祁邈蒙上面巾,眼神示意江回舟所在的房间:“我可以进去了吧。”
楚泽连忙拦住这位祖宗:“别,我是大夫,我进去。”
祁邈有些不耐烦,楚泽道:“京城乱作一团,还需要你,你不能再出事了。”
祁邈这意识到自己方才有多失态,他问:“能治吗?”
楚泽有些无耐地道:“看运气吧,江南水患时出过一次鼠疫,这药方是之前用的,不能完全医治,还要看病患的体质。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我会想办法改进药方。”
祁邈只得道:“有需要就告诉我。”
“放心,我不会和你客气的。”
出了昨夜的事后,原本独立的禁军也开始听江回舟调度。现在江回舟倒下了,祁邈就去他书房找到印鉴让秦布传消息,关闭城门,所有人统一调度,挨家挨户去分药。同时未雨绸缪,去临近各城调度药材。
十九深夜,一切才算消停下来。
祁邈叫来秦布:“李鱼和苏览可找到了?”
秦布摇头:“还正在找。”
“外面情况如何?”
“陛下下旨休朝,所有人待在府中不准外出。目前染病的人全部安置在红楼,有禁军把守,除了大夫任何人不得进出。”
“嗯。”祁邈手指摩挲着茶杯,今日之事和沈林晚明显脱不了干系。
他突然问:“你对我了解多少?”
秦布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只垂下头道:“主子不让说,只吩咐倘若出事,让我们所有人听命于你,但重中之重是确保你的安全。”
其实秦布也有些怀疑,他记得当时明明查出沈林晚和北牧有牵扯不清的关系,如今主子怎又如此信任沈林晚,莫不是真动了情。
祁邈叹了口气,喃喃地说:“真是个情种,也不知道究竟喜欢他什么。”
秦布:“……你说什么?”
“没什么。”祁邈道:“时间不早了,你先去歇息吧。”
秦布离开后书房里安静下来,只能间或听到烛火的噼剥声。
在这个静寂的夜晚,祁邈不禁去想江回舟对沈林晚究竟了解多少?即便知道对方有问题,还要这么义无反顾地去爱,置京城安危于不顾吗?
祁邈烦躁地抹了把脸,而后去了自己的院子里,想看看江回舟用过药后情况如何了。
院子里外已经撒过药水,两个亲卫把守着,他们见到祁邈就道:“公子。”
祁邈应下:“楚大夫走过了吗?”
“没有,还在房间里。”
“我进去看看。”祁邈说完就进去了。
院落里很安静,院子中间临时搭建了一个煎药的台子,只有卧房里亮着灯。
祁邈缓缓走近,刚靠近就听到里面在说话。
江回舟醒了!
他心中一喜,却无意听到了江回舟和楚泽的对话。
楚泽话里带了几分训斥:“把药喝了,宣平侯好着呢,用得着你操心!”
江回舟的声音有些虚弱:“找到换回来的方法了吗?”
祁邈:换?换什么?
楚泽没好气道:“找到了,那沈林晚使了北牧的一种邪术,将身体强行献祭出去,待到下月十五,我喂他碗药,再找人给他跳个大神就换回来了。”
楚泽明显是把事情简化了,他翻了不知多少古籍才找到蛛丝马迹,而后托人前往北牧,找到药方,还拐了他们那里的一个巫师回来。
原本这个月十五时机正好,奈何人都没凑够,只能等到下月十五。
江回舟:“那便好,如有麻烦就去找秦布。倘若我有不测,不必再管我,立刻护送他回北疆。”
“得了吧你,别搞得像托孤一样。”
江回舟轻笑:“从先帝开始,他们就精心布置了这一切,就等着现在呢,哪里会放过我。”
他沉吟片刻,又道:“他的身子怎样了?我不方便照看,你替我看好。
每日给他翻二十次身最好,晚上他喜欢侧躺。中午时晒太阳不可超过一个时辰,还要注意给他喂水。另外……”
“停停停,”楚泽道:“你可消停会吧,他那身体之前在地下暗室里躺着不也没事,何时这般娇贵了。”
“你听我说完,”江回舟嗓子有些沙哑:“每日早中晚各给他按摩一次,这个很重要,不然他会不舒服。另外,我在朔州给他留了一千万两金子,他若遇到难处,就让大胡子把那些钱全拿出来给他……”
朔州,大胡子……这些祁邈并不陌生。他曾在边疆救过大胡子一命,这人家财万贯,他之后缺银少粮时总会以自己的名义去借钱粮。
说是借,其实很少还,大胡子也从来不计较,甚至每次他缺多少大胡子就送多少。
……原来,一切都是江回舟安排好的!
他的心七上八下的,江回舟早知道他是谁?就连他的身体也在江回舟这里还被江回舟细心照看着?!
他……他要做什么?
房间里,楚泽道:“行了,什么都安排好了,现在放心了?当初他刚去北疆,被那些言官弹劾,你便为了他去夺权,把朝堂上的杂音全压下。悄悄喜欢人家这么多年,又怕连累人家,在那装大尾巴狼。
风光的时候就怕人家不喜欢你,现在好了,你离翻车也不远了,干脆把后路给他准备好,也放心去了是吧?
你哪!从小就不聪明,现在更傻了!没见过你这样的。”
“便为了他去夺权……”“悄悄喜欢人家这么多年……”一字一句砸在祁邈心上,把他砸的晕头转向,似乎从前那么多年一直都活在梦里一般。
而房间里,江回舟的声音大淡淡的:“这不就见着了。”
楚泽又道:“宣平侯现在就在你书房里,你说他会不会一个心血来潮就跑到你卧房里,一个不小心就看到自己了。”
江回舟:“不会,他看上去痞,其实正经着呢,怎会轻易进我的房间。”
祁邈他手已经把门框捏出了一道凹痕,闻此心道:“那你还真是不了解我。”
他转身出门,让亲卫不许告诉别人他今夜来过,而后回了江回舟的房间。有些事既然不确定,那便自己亲眼去看。
一路上祁邈的心都跳得飞快,他想或许方才江回舟和楚泽说的都不是真的,或许只是烧糊涂了,又或许是在戏弄他。
总之,江回舟喜欢他?怎么想怎么扯。
而且,他明明一直都喜欢女人才是,譬如百花楼里的花魁就很漂亮。
祁邈直到推开房门前一刻,才发觉自己已经下意识信了,而且还想起了应对之策。
他晃晃脑袋,把那些心思都晃出去,才推开房门。
里面漆黑一片,只有外面的月光透进来,影影绰绰看得并不清楚。
祁邈向床榻走近,果真看到上面躺了一个人。
他举起有些颤抖的手,掀开床幔,只见自己的身子正安安静静地躺着,面色红润,头发衣服整整齐齐,身上盖着锦被。
祁邈掐了自己一把,觉得自己八成是太累了,做起了梦。
可梦没醒,他就听见脚步声靠近,祁邈从窗户翻出去,见楚泽身边的一个药童进来,轻手轻脚地为“他”翻身。
事实就在眼前,即便荒谬至极。
仿佛一道惊雷当头劈下,祁邈整个人都直接被劈晕了。
宣平侯回到书房里坐下,半天也没咂摸出个味来。
这事情有些太匪夷所思了。
“八年死对头,其实喜欢我?”祁邈觉得这比儒生之乱和突如其来的鼠疫还让人吃惊。
天色熹微时,秦布和楚泽几乎同时找过来。
秦布:“陛下要接主子进宫疗养!”
楚泽:“我配出新解药了,还差一味药!”
祁邈问楚泽:“差什么药?找得到吗?”
楚泽:“雪莲,北疆极寒之地或许有。”
祁邈顿了顿,他在北疆时确实听说过在一座高山上,终年积雪不化之巅,有一株雪莲。
他原以为是胡扯,原来竟是真的?祁邈道:“让人去准备,我带几个人去北疆走一趟。”
他说完又对秦布道:“就说摄政王身染鼠疫,为防止扩散,不能挪动。”
“可那太监就在外面纠缠着,不肯走。”
按理说,秦布能解决的自然就解决了,他来找祁邈,只能说此人实在难缠。
祁邈给楚泽使了个眼色:“楚大夫,你去看看。”
“行,我去把他打发走。”楚泽说着就出了门。
在这个鼠疫横行的时刻,大夫的话比什么都管用。
祁邈嘱咐秦布:“我走之后,你们继续找传染源,李鱼和苏览也要尽快找到。还有,无论如何,都不能将王爷交出去。”
“明白,”秦布又问:“你需要北疆的地图吗?”
其实他更想自己去,但京城情况太糟,他必须得留下。
祁邈在北疆十年,对那里的地形再了解不过,自然是不需要的。
秦布沉吟片刻后问:“楚大夫说主子天亮时会醒,你要不要等一等再走?”
祁邈陡然想起昨晚江回舟和楚泽的对话,便道:“不必,我收拾好东西便走。”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江回舟,还是……不见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