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身世之谜
云归鹤虽然也有些惊讶,但他毕竟不像云丹枫一样叫了云成衍十几年的“爹”,因而感触并不像云丹枫那般深刻。
他只关心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
于是他问了:“那妈妈我们的父亲,到底是谁?”
赫连莘渐渐收回了自己的眼泪,她微微颔首,道:“也好,你和枫儿都是大人了,有些事,也该让你们知道了。我今日就将一切都告诉你们了。”
赫连莘道:“‘赫连’二字,原意为“云赫连天”,乃是胡姓。你们的娘,原本系自北狄胡虏的鲜卑赫连氏,先祖立国号为夏,先后共历三帝,于二十多年前被灭。”
“国破那日,我幸得一位琴师搭救,才得以在宫乱中幸存。”
“那琴师长年以秘法遮掩自己的真正面容,平日里都是以假面示人。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是因血脉特殊,像娘一样,长年都在躲避外界的追捕。也是为了躲避追杀,他才逃到胡夏国,暂做了胡夏皇宫内的琴师,恰好因缘际会救下了我。我所会的这手易容术,也是他教我的。”
提起这人,赫连莘脸上竟然流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其间的真挚情义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他就是你们的父亲。”
“你父亲不止一次跟我说过,他有一个妹妹,自小便感情甚笃。原本与父母身处世外桃源,全无世间纠缠与纷争,可惜这一切全被不速之客打断,只能一路在外逃离。你们的父亲与娘最后在一个荒山野地成了亲,天地为媒,草木为誓。随后他便与我暂时辞别,去找与一直自己分路而逃的妹妹,想要将此事告之于她。因为路途危险,我又没有武艺傍身,所以并没有陪同,而是在一个他为我寻到的落脚地等他。”
说到这里,赫连莘眸光瞬间黯然了下来:“可是,他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云丹枫忍不住道:“他为何会一去不回?莫非他其实是个骗子,接近您全是有利所图?或者或者是他”
赫连莘道:“原本,娘也是这样想的,后来那些人对我追捕上门,我只能选择往中原逃,最后,你们也知道了。谭小姐不愿嫁人,我便假扮成她,与云掌门成了亲。”
“成亲当天,云掌门是拖着一身重伤被下人强压着与我拜堂的。当天同处一室时,他就发现了我并不是真的谭家千金,可他非但没有拆穿我,还帮我一起瞒过了所有人。我问他缘由,他起先不愿说。我想着自己跟他也只是外人,没再继续深问,直到我那日,我身体不适,他请来大夫,方知我已经有了身孕。”
“他遣散了所有下人,直到这时,他才愿意告诉我,他帮助我,是因为他其实早已心有所属,会与谭家小姐成亲全是家族所迫。他所心悦之人,不仅是个外族,更是魔宫宫主的弟子,长辈们根本不可能会同意他们在一起,此时与我假扮夫妻,全是权宜之计。他想先稳住长辈,来日再与那个女子解释清楚一切,再想办法规划他们以后的事。先前与我疏远,是怕我会因他生出一些不可能会有任何结果的情愫。现今知道我早有丈夫,他的担心倒成多此一举了。”元宝小说
云丹枫道:“那我父那个与您辞别后就再也没有消息的男人呢?他到哪儿去了?”
云归鹤道:“什么叫那个男人?他是我们的爸爸!”
“你别打岔,我只想听娘说,不想听你说。”云丹枫紧抿着唇,冷冷看着他,道:“若他当真是一个抛妻弃子之人,那便不配做我父亲。什么爸爸,你那么想要,就给你好了。”
常珏虽然心里跟云丹枫想的一样,嘴上还是要装和事佬,道:“好了好了,小枫,你就少跟他说两句吧,伯母话都还没说完,也别着急着下定论啊。”
赫连莘道:“枫儿,娘予你的九宫环呢?”
云丹枫立即道:“在师兄这里。”
他拉着常珏的手,抬起常珏的袖口,将九宫环展示在了赫连莘面前。
赫连莘看着那只黑玉环,眸中漾起点点泪光,点头道:“好很好。”
云丹枫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道:“娘,难道你与他之间的事,与这九宫环有关吗?”
她颔首:“是。”
于是赫连莘又继续说了下去。
“你应该知道,九宫环不论是戴上还是取下,都须先知道解法,一旦贴近手腕戴上,唯有弄残肢体才能将其取下。”
云丹枫下意识望了常珏一眼,才默默点头,道:“是”
“解开它的秘法娘只告诉过你一个人,连你父亲都不知道,而在他临走之前,我就将九宫环套在了他的手腕之上。”
云丹枫前思后想,隐隐发现了不对劲,他道:“他自走后就一去不回,为何这九宫环还能”
“云掌门大婚,自是会有一堆人为九华山送上贺礼,我便是在一堆贺礼中,发现了这九宫环。”
说到这里,谭卿华声音骤然开始哽咽起来:“若是不知九宫环的解法,要取下它非得残损自己的手不可,我会看见它,很有可能是你父亲已经遇害了。”
“我怕被人发现身份,不敢随意出门,就连谭家小姐的贴身侍女,都是让云掌门想法子支到别处,才能保证我的身份不被别人戳破。也是云掌门听了我说的九宫环之事,代我遣下面的人去查这份贺礼的来历。”
“那个送贺礼之人也不知九宫环的来历,是他在古器店淘古玩时看见的,顺手将它买下,当成贺礼送上了云家。”
“一路顺藤摸瓜,最终他们在一个荒郊野外,找到了你父亲早已朽成白骨的尸身原来他,早在寻我的路上,就已经”
赫连莘接着便是呜咽,已经再也说不出整句的话。
白奉音却在这时走上了前来。
她视线先是被九宫环牵住,下意识去捉常珏的手腕,突然被女性近身,常珏又不能对她动手,只是瞬息之间,背后就已经冷汗直下。
白奉音道:“这个玉环,在我哥哥找我时,我就在他手腕上看见过”
赫连莘看着她,瞬间柔和了神色,道:“你是小音吧?奉雪不止一次跟我提到过你。你与他真是相似,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他妹妹。”
白奉音愣愣看着她。
也许是因为她没有成亲生子,更没有被情爱所扰过,即使她真实年龄早已接近不惑,神情与面容之间,却还带着少女独有的娇憨。
白奉音声音突然颤抖了起来:“难道你你就是我的嫂子?”
多年在心里设想的亲人近在咫尺,白奉音脸上突然流露出了一丝泫然欲泣之色。两个原本素昧平生的女子,却因同一个男子为纽带,牵连出了一种数不清道不明的亲切之意,下一刻,白奉音就如同小鸟投林一般,扑倒在了赫连莘身上。
常珏为白奉音终于放开了自己而松了一口气,云丹枫则是默默看着白奉音抱着自己的母亲,既压抑又失控地抽泣着。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上前,道:“姑姑别哭了。”
云归鹤却是笑了一声,道:“鹤儿先前真糊涂,竟不识得姑姑,错把姑姑当成了妈妈。”
白奉音默默看着他良久,终于破涕为笑。
这还是常珏认识她这么久,第一次在她脸上,看见了笑容。
白奉音道:“原本与哥哥相聚后,我是很想陪他一起去找嫂子的。可是我们父亲的旧友,昔年的六合门之主却突然遭遇魔教围剿,等我们兄妹走到哪里之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下面的弟子皆被屠戮殆尽。他告诉我们,还有两个孩子已经从暗道逃走,让我们顺着暗道去寻那两个孩子,务必庇佑他们逃离魔教的追杀。我与哥哥商量后,决定由我带那两个孩子去初霁山安居,他则带嫂子来与我团聚。谁知道他这一去,就再也”
“姑姑不要再难过了,”云归鹤道:“这些年来,不是还有鹤儿陪着你吗?”
这头与亲人相聚的几人正百感交集,那头终于找到女儿的谭光德却是气急败坏。
“好啊,你真的很好,我说这些年为什么自从你嫁给云家以后,每逢佳节该回门时,云家总是找各种理由推迟不来,甚至我来云家也见不到自己女儿一面。原来一个个都打着自己的主意,你爹就像个猴子一样,给你们耍地团团转!”
谭卿华只是以缄默对他。
看着面前油盐不进的女儿,谭光德不禁怒吼出声,道:“既然已经跑了二十年,那你这些年,到底给你爹找了什么样的乘龙快婿?”
“没有。”谭卿华道:“女儿不想嫁云掌门,也不想嫁任何人,我这些年踏遍万千山河,无拘无束,一个人也能过地很好,何须非要找个丈夫呢?”
本来谭光德已经在心里做好了等待谭卿华向自己坦白自己已有个穷酸丈夫的准备,却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他不知为何,却比听到女儿被贱民玷污更加恼怒。
“女子年龄已长,岂有不嫁之理?!”
谭卿华惨淡一笑:“女子年纪一长,就非得嫁人吗?”
“古往今来,从来如此!你怎么会问出这般不可理喻的问题?”
“不可理喻?”谭卿华喃喃着,又重新露出笑容,道:“不可理喻的,是女儿吗?爹您扪心自问一下,从幼时起,您为女儿下的任何一个决定,有问过我是怎么想的吗?”
谭光德怒道:“可爹都是为了你好啊!”
“为我好”她看着自己的父亲,无言又无可奈何道:“再没有任何理由,比‘为我好’这句话更可怕了。只一句‘为我好’,便可以将我当成木偶一般,随所有人所想要的方式去操纵。这样木偶一般的人生,我不要。”
谭光德已经听不见任何其他的话,只知道气急败坏地嘶吼:“你是不是疯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在出嫁那天,会突然发疯,给你爹这么大的一个惊喜二十年后,还要继续发疯,要跟你爹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谭卿华垂下头,自顾自地喃喃:“不着边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