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七十七章 方刚的酒
雨势不减，风依旧烈。
这场酝酿半日的暴雨竟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若非方刚提前加固，怕是整间茶肆已遭狂风暴雨吞噬。饶是如此，已有不及排出的雨水不断往草棚流淌，由高到低，逐渐占领草棚的低洼处。
呼噜，呼噜……
茶肆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以致方刚的鼾声回荡在每位茶客耳畔。当然，他们并不知道方刚的真实身份，只当方刚是茶肆伙计。
至少自他们走进茶肆起，方刚便一直在做伙计该做的事。
只是有一点使他们好奇：方刚作为一名伙计，为何能想睡便睡？难道茶肆掌柜管不住他？
既然他们已认定方刚是伙计，便不会让那份好奇过分蔓延。
没有人会花大把的时间与精力去研究一个小小茶肆的小小伙计，剑客不会，中年男子不会，那两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更不会。
摇曳的灯影张牙舞爪，于整间茶肆渲染一种诡异气氛。可若没有灯光，整间茶肆将陷入较屋外天地更黑的黑暗。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或许有人等的便是灯灭，譬如那两名褐衣到脚的剑客，一旦灯灭，他们便会趁着夜色做他们想做却有所顾虑的事。
“真是吵死人！”
辛瑶华微微皱眉，起身，只看一眼传出鼾声的房门，便环顾整间草棚。她的目光最终落在正中那桌，确切地说，是正中那张桌旁的空凳子。一张桌配四条凳，除两名剑客各坐一条外，尚有两条空着。
草棚里有许多空凳子，她却只盯住剑客那桌。
“不好意思，借凳子一用。”辛瑶华缓缓来到那张桌旁，礼貌一笑，手则搭上其中一条长凳。
两名剑客不答，似已默许。
他们猜不透辛瑶华的用意，唯有以静制动。事实是辛瑶华不是他们的目标，他们没有必要在辛瑶华身上浪费精力。
“你们若不说话，我只当你们默许。”
两名剑客皆不答话，手却离剑更近，近到没有距离。
那是惯会用剑的手，掌间布满老茧，显然为长年累月练剑所致。至于他们尚未出鞘的剑，虽藏身于鞘，却隐隐透着杀气。
杀气，死亡的气息。
作为公认的江湖第一妖女，辛瑶华对危险的感知能力自是远胜寻常江湖客。
但她何等自信，从容，竟如不见，单手提起长凳，缓缓走回自己那桌，却不落座，竟是挥起长凳，狠狠砸向传出鼾声的房门。
“轰隆！”
没上锁的房门霎时被长凳砸开，长凳落地时又一声“轰隆”，竟如天上惊雷，满屋茶客为之一震。
“混账，是谁打搅老子好梦！”
话音未落，却见方刚赤脚自房里跑出，愤怒地环顾整间草棚，目光最终落在离他最近的辛瑶华身上。
“你别看我，我一个柔弱书生，可使不出这样的力道。”辛瑶华直面方刚，不为所惧。
“说，到底是谁！”
“你不该问我。”
“那老子该问谁？”
“你应该问凳子。”
“笑话，凳子可不会说话！”方刚这才仔细打量起辛瑶华，灯影摇曳，不减辛瑶华容颜绝美，反而于若隐若现之间，更添一种难以言说的美感。他只些微一怔，竟怒气全消，爽朗笑道：“真是个迂腐的小白脸，怕是读书读傻了。”
“呵呵……”辛瑶华嘴角微扬，浅浅一笑。
“你笑什么？”
“我笑你可笑，笑你不知自己为何可笑。你呀，白瞎这般大的脑袋，砸门的是凳子，你查查哪张桌缺一条凳子，不就知道是谁砸的门了？”言语之间，辛瑶华看向正中那张桌，只一眼后，便将目光转向屋外的漫天飘雨。
方刚竟不生气，顺着辛瑶华的目光看向正中那张桌，看向端坐的那两名剑客，看向桌上的那两柄剑……
剑客的手离剑不过一寸，剑客的眼睛则如猎鹰般专注。
方刚只些微迟疑，便提起长凳，大步跨向正中那张桌。待行至桌前，他一把将长凳放回长凳该放的位置，惊起飞扬尘土。
“说吧，为何要打搅老子好梦！”方刚怒喝，显然已认定扔长凳的是剑客中的某一个。
“我没扔。”其中一名剑客答道。
“我也没扔。”另一名剑客附和。
“混账，难道是它长着翅膀自己飞过去的？”方刚怒气更甚，完完全全表现在脸上，如屋外的狂风，张扬而有力量。
“那是它的事，与我无关。”
“也与我无关。”
“混账，你们两个江湖败类，别以为有两把破铜烂铁老子就会怕你们。赶紧跟老子道歉，不然，休怪老子对你们不客气！”方刚卷袖，露出的粗胳膊勾勒出强壮的肌肉线条。
这既是警告，同时也是手段。
他不愿动手，至少不愿于茶肆里动手。他曾答应过林道仙，若因他的缘故损坏茶肆里的物件，他的卖茶期限将随着损坏物件的价值而延长。譬如，若他损坏一条长凳，他将多卖两个月的茶。
“真吵。”
“真的很吵。”
“混账！”
话音未落，方刚已然挥起拳头，狠狠砸向离他较近的剑客。只是他的拳头离那名剑客的脑袋尚有一尺，便遭急急走出的佝背老汉唤住。
“酒来了，酒来了，酒瘾犯时喝一口，莽撞冲动喝一口，保准病除乐无忧……”佝背老汉很快来到方刚身旁，递上装满戒酒药的葫芦。
酒瘾犯时喝一口，莽撞冲动喝一口。
这是林道仙原话，而非佝背老汉杜撰。不管真实效果如何，至少于方刚而言，林道仙的话似有无穷魔力，他会无条件听命照做。
于是，他拧开葫芦，猛灌一口。
“好酒，好酒！看在美酒的份上，老子今日便饶过你俩！”言语之间，方刚已踱步至通风的那一道门前，眺望草棚外的狂风暴雨，爽朗笑道：“好大一场雨，难怪老子的梦里全是水！”
“两位客官，真是对不住……”佝背老汉却是一个劲地替方刚向剑客道歉。
“老子没错，为何要道歉！”方刚扭头，冲老汉嚷道。
“酒瘾犯时喝一口，莽撞冲动喝一口。”老汉却如念圣旨，念着林道仙临走前留下的话。
“罢了罢了，小林子啊小林子，老子认识你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也就是你，若换做旁人，老子早一拳抡过去！”话音一落，方刚再次拧开葫芦，猛灌一口，竟不再去管身后那两名剑客。
真是一个奇怪的伙计。
辛瑶华重新打量起赤脚踩进泥水的方刚，明若星辰的眼睛闪过一道光。那是有别于油灯的光，明亮，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