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七十三章 愿赌服输
“我没听清，你能否再说一遍？”方刚揉揉双眼，复掏掏双耳，一脸茫然，却凑近林道仙，问得很小声。
这是一个意料之外的要求。
岂止出乎方刚的意料？茶肆内外的所有江湖客皆意外于林道仙提出的这一不伤天、不害理的要求。
“留下卖茶。”林道仙平静以答。
“混账，老子是顶天立地的热血汉子，岂可做这家破店的小打杂！”方刚些微一怔，突然暴跳如雷，左手叉腰，右手指着林道仙破口大骂。但他似仍不敢相信，以为自己听错，遂于揉眼、掏耳之后附在林道仙耳畔，轻声问道：“你是说……你是想让我留下卖茶？”
“你没听错。”林道仙依旧平静，眼则如水，映着茶肆内外所有的江湖客。他在看江湖客时，仿佛看到一个江湖。
方刚也是一名江湖客，他却让方刚留下卖茶。
他让方刚留下有他的用意，正如他让和尚断手同样有他的用意。他的用意藏在心底，只要不说，便无人知晓。
“混账，老子是神拳太保唯一传人，一拳能打死猛虎，岂能当街卖茶！你若想要老子的命，只管拿去，老子若是眨一下眼，便算老子输！”方刚怒气更甚，一跃而至一丈之外，拳头已然握紧。
“你想反悔？”
“笑话，老子一诺千金，何曾反悔！”
“愿赌服输，我不要你的命，只要你留下卖茶。”
“老子……不算……这局不算，重来，老子一定会将你的屁股从凳子上挪开……”方刚麦黄脸上涨得通红，显然自知理亏，连狡辩亦是无力。
他的确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但是，他属实不愿留下卖茶。如他所言，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热血汉子，是准备于这乱世干一番大事的有志者。
“你们都是见证，神拳太保张叔宝之徒，公然耍赖……”林道仙扫视茶肆内外的所有江湖客，却只轻瞥方刚一眼。
只此一眼，便使方刚缴械投降。
“好好好，老子依你，都依你。”方刚立即伸手堵林道仙的嘴，不让林道仙继续说下去，只是他尚未近身，林道仙已然离凳。
日虽西斜，却烈如火。
林道仙一袭白衣，翩翩之姿，于站立时更添一种俊逸。方刚些微一怔之际，他只脚尖轻踢，便将长凳稳稳踢回草棚。
不偏不倚，不惊一尘！
力道、方向皆把握得恰到好处，纵江湖上成名的暗器高手，怕是亦难做到！
“好身手，好身手，老子答应你留下卖茶。不过，凡事总得有个期限，老子总不能卖一辈子的茶。”方刚妥协，却以商量的语气，请求缩短卖茶的期限。
林道仙不答，却竖两指。
“两个时辰？”方刚满脸堆笑，试探性地一问。当然，这是他最期待的结果，两个时辰不长，睡一觉便会过去。熬过这个下午，晚上他便能赶到洛阳城喝酒。
林道仙摇头，予以否定。
“两日？”
林道仙摇头，予以否定。
“混账，难不成要老子待在这个鬼地方二十日？不行，绝对不行，你还是高抬贵手，杀了老子吧。”方刚连连摆手，颇有些宁死不从的意思。
“不是二十日，是两个月。只要你安心卖两个月的茶，你我之间便一笔勾销。否则……”林道仙突然扫视茶肆内外所有的江湖客，似有深意道：“否则，你的耍赖事迹将由他们传遍江湖，不出一日，便能入你师父张叔宝之耳。”
“混账，老子最恨别人威胁。”方刚顺着林道仙的目光扫过所有江湖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俨然一幅江湖百态图。但他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遂朗声道：“你以为他们会听你的？”
“当然会。”
“为何！”
“命只有一条，没有人会跟自己的命过不去。”
“你想杀了他们所有人？”
“这得取决于他们的表现。”
“你以为你能杀得了他们所有人？你只有一个人，两只手，两条腿，一把破扇子，他们却数十倍于你，他们若一起上，你没有胜算。”
“你们可愿试试？”林道仙的眼睛突然闪过一道寒光，那是与盛夏格格不入的寒，那是烈日驱不散的寒。
只此一眼，便令所有江湖客不敢妄动。
命只有一条，没有人会蠢到白白送命。
“真是一群废物，看你们整日里耀武扬威的，没想到却都是怂包，一个小白脸便将你们吓得连屁都不敢放。”方刚扫视所有江湖客以及他们手上的武器，有刀有剑，于阳光下泛着刺目的光，却显得滑稽而可笑。
“这位大兄弟说得不错，咱们人多势众，一人一口唾沫便能将他淹死。若这般轻易被他吓住，咱们今后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发声的是那名自始至终待在角落的中年男人，身材矮小，鹰鼻长须，眼睛则如狐狸般狡黠。
此言一出，群情激昂。
各怀心思的江湖客们本已心生去意，却于此时重新达成默契：手持武器，直指他们共同的敌人。
“众未必胜寡。”
“咱们重新赌上一局，如何？只要你能胜过他们，就是让老子卖十年乃至一辈子的茶，老子也绝无二话。可如果你输了，老子便不欠你什么，你不能干涉老子的自由，老子想走便走。”
“倒是我小瞧你。”
“你只说敢与不敢。”
“好得很。”
“真是个疯子，可别怪老子没提醒你，他们之中有的是暗器高手，只怕你尚未近他们的身，便会遭针啊镖啊之类的东西扎个满身窟窿。纵你侥幸躲过暗器，他们之中却有许多施毒高手，你必死无疑。”
“甚好。”
“你这是在找死。”
“我的确在找死，一直在找，可我还是好端端活着。喔对……”林道仙似突然想起什么，轻描淡写地道：“不久前，我曾找到七星宫，都说去七星宫的男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可我还是好端端站在你们面前。”
“难道你……”
“我怎么了？”
“你……你是药……”
“暗器？贵为天下暗器之首的满天星如何？毒药？有七毒宫之称的七星宫如何？我林道仙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几时受过威胁！”平静的林道仙，竟是浅浅一笑。可是，他的笑非但不能使江湖客们心安，反而如刀，映着刺目的寒光。
激昂的人群如履薄冰，武器不知该往何处放。
烈日虽炎，却驱不散他们心中的寒。连一向无所畏惧的方刚，都在得知林道仙的身份后陷入震惊，此种震惊已远胜林道仙要求他卖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