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五十四章 白衣书生
幽幽官道，森森密林。
夕阳投下最后一抹余晖，算是完成昼与夜的交替。
当然，日落距离真正的夜尚有一段极短的过渡，朦胧色，灰如尘，一如日出前夜的残留。
山贼们最爱夜色。
只因夜色是最好的掩护，山贼们拦路抢劫，尤其喜欢于夜间动手。除非有绝对的自信，否则，占尽地利的他们不会浪费“夜色”这一天时。
可是，做任何事都有风险。
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他们，本应如往常般满载而归，却遇到一个不明身份、不知来历的白衣书生。
书生本应待在书房或参加科考，而不应多管闲事。
但由这位书生的一声“等等”看，他已管定这一场连官府都管不了的劫道。
“若我猜的没错，你是在找死。”岳老三扛着应如是，来到一众山贼身前，眼睛则如猎鹰般瞪着书生。
山贼皆如猎人，岳老三即是一个精明的猎人。
书生本非他的猎物，可为守护应如是这一猎物，他会以较对待猎物更残酷的方式对待书生。
是的，书生白衣翩翩，看似弱不胜风。
凭他的眼力与自信，他会如踩死蚂蚁般踩死书生。
“我的确在寻找，却并非找死。”书生敲着折扇，面无惧色，平静得能映树影斜斜三千。
这是一把白玉为骨的折扇！
再看书生衣着，虽不甚华丽，却自整齐干净，不染一尘，束发则为玉冠，显然并非寒门子弟！
“你在找什么？”岳老三面有缓和，却已打起书生的主意。此番劫道是为美人，若能顺手宰得书生这只肥羊，倒是意外收获。
“说了你也不懂，不如不说。”
“你找的东西跟我有关？”
“无关。”
“你找的东西跟这个女人有关？”
“无关。”
“那你为何喊住我们？”
“放下她。”
“真是一个疯子，让人可怜又可惜，不好好考取功名，却偏要做英雄救美的勾当。她是美人，你却不是英雄！”岳老三说着狠话，只一个眼神暗示，一众山贼便将书生与后来跟上的书童层层包围。
山贼劫道，山贼便是劫匪。
世道衰微，大唐已远不复贞观、开元之世的风光，劫道属实是一件每天都在发生的事。
“岳老三，你若敢动他们分毫，我立即咬舌自尽！”应如是感激地望着书生，却冲着岳老三，以性命相要挟。
平静却决绝，柔弱可胜刚。
这般容颜绝美的美人，自知身陷囹圄、无法脱身，却生怕累及他人。
“一百〇七，你可是喜欢这个小白脸？”岳老三醋意大发，已对书生生出杀意。一百〇七是他为应如是改的名字，他此前的一百〇六房压寨夫人皆有一个与序号对应的名字。
他的夫人太多，名字也就不少。
他大字不识几个，便发明这种以序号代替名字的绝妙方法。至少在他自己看来，此方法绝妙非凡，远胜张衡、蔡伦之流。
“我与他素昧平生。”
“既是如此，你为何要替他求情！”
“今日之辱，想是我命该有此一劫。可若你牵连无辜，我必将玉碎，纵化厉鬼，亦要向你索命。”
“让我放他可以，你得乖乖做我的第一百〇七房压寨夫人。”
“好，我答应你。”
“算你命大，还不快滚！”岳老三虽心有不甘，却还是力排众议，示意山贼们腾出一条路来。
这是一条求生之路。
只要书生携书童沿着这条路走，便可自山贼们的刀下逃生。
可是，书生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与之相应的是，书童虽只有十岁年纪，却展现出与书生一般的平静。
没有情绪，没有内容，却分明镇定如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如是多谢公子好意，但如是一人身陷囹圄足矣，还望公子速速离去，否则，如是纵死难赎。”应如是感激地望着书生，却已抱定必死决心。
“多谢姑娘替在下着想。”书生将折扇别回腰间，深深作揖，却道：“只是在下本来可以走的，如今却无论如何不能走。”
“为何？”应如是疑道。
“姑娘于在下已有救命之恩，在下怎能置姑娘于囹圄而不顾？”书生的眼睛突然闪过一道光，最终落在岳老三身上，礼貌地道：“请放下她，我不想再说第三次。”
“臭小子，你找死！”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放你丫的臭屁！”岳老三暴怒，虽已肩扛应如是，却已挥刀，示意山贼们将书生及其书童剁成肉泥。
杀人越货是他们一直在做的事，故而技艺纯熟。
可是，一如他们的杀喊声戛然而止，他们的刀皆在与书生尚有五、六尺之距时悬空而停。
好快的身手！
只顷刻间，数十名山贼皆遭点穴，动弹不得！
岳老三惊得目瞪口呆，始知书生非等闲之辈。但他算得经验丰富的老江湖，只猎鹰般精明的眼睛骨碌碌一转，便计从心来，竟将应如是高高抛出，手上长刀则用力劈向书生。
原来，他的策略是牺牲应如是。
他的确好色，觊觎应如是的美貌已久。但好色只是他众多嗜好中的一种，与命相较，显然不值一提。他的算盘是：书生一定会救应如是，而一旦书生施救，他便可将分神的书生一刀毙命。
可是，他的如意算盘落空。
书生竟主动进攻，速度之快，肉眼难辨，一脚便将他连人带刀踢飞，旋即再以一个较方才点穴时更快的身法凌空而起，将花容失色的应如是稳稳接住。
翩翩而飞，蝴蝶为之伴舞。
书生轻搂应如是的腰，缓缓落地，松手，始终保持君子应有的风度。
“桢一，好生照顾这位姐姐。”书生只吩咐书童一声，便径直走向数丈之外的岳老三。
书童名唤桢一，书生是谁？
或许名唤桢一的人有许多，名唤桢一的书童却不多。曾经的药王谷却有一主一仆，书童名唤桢一，书生却唤作林道仙。
世间之上，名唤林道仙的人有许多，药王谷谷主却只有一个。这位书生不是别人，正是林道仙。
似山贼这般末流草莽，又岂会是林道仙的对手？
当然，于林道仙而言是举手之劳的事，却于应如是平静的心湖泛起波澜，已然久久难平。
那一瞬，应如是的眼里只有林道仙。
那一瞬，实则是生与死的一瞬。林道仙不仅救回她的命，更唤醒她曾对着星辰皓月许下的一个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