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五十三章 美人如是
世上有许多美人。
可有一类美人，置身美人堆时可美压群芳，置身百花丛时连花儿亦为之失色，她的一颦一笑、神态姿容，似皆不属于人间，而只应天上有。但她分明生于人间，故而给人以如梦如幻之感。
应如是便是这般独一无二的美人。
在她掀帘走出的那一瞬，蝴蝶为之翩舞，劫匪们为之倾倒，就连这最后一抹夕阳亦为之失色。
她的眼眸是那般清澈。
她的身姿是那般绰约。
她的气质是那般高雅。
最使人沉醉的则是她身上由内而外散发的清香，不同于世上的任何香味，那是独属于她的清香。
闻香识人。
香已成为她的烦恼，这不，匪首岳老三正是闻到她身上独特的清香，方这般笃定她在车上。
她是谁？
她是扬州城撷芳院的歌姬，可她又不单单只是歌姬，琴棋书画样样皆精，各路文人墨客、达官显贵争相与之结交，但她却视金钱若粪土，从不攀附权贵，反倒博得“大唐第一才女”的美名。
美名已成负担。
这不，连岳老三这般无耻的好色之徒都在打她的主意。打她主意的人何其多，岳老三只是沧海之一粟。
“如是小姐，咱们又见面了。”岳老三似一早便知道应如是在车上，有喜无惊，蜡黄脸上漾着满园春色。
“我们见过？”
吐气如兰，平静若水。
她深知自己的处境，但正如以往她所经历的，她不会流露出任何情绪化的东西。
“扬州一别，一晃两年，或许如是小姐已经把我岳老三忘了，可我岳老三却日日夜夜盼着再睹如是小姐芳容。”岳老三并不生气，反而满脸堆笑。
“既已见过，可否放我们通行？”
“旅途劳累，我已备好宴席，请如是小姐随我回寨，让我得以尽地主之谊。”
“我看你是臭瘪三还差不多，有我在，休想碰姑娘分毫！”那个被应如是唤作“青儿”的女人突然拦在应如是身前，恶狠狠地瞪着满眼春色、一脸淫笑的匪首岳老三，恨眼神不能杀人。
此言一出，立即惹得一众劫匪暴怒，跨步扬刀，大有教训青儿之意。
“青儿，你且退下。”
“姑娘……”
“我命你退下。”平静的应如是，纵是命令，亦无半点威严语气。
“是，青儿遵命。”青儿悻悻地退下，手上发簪却握得更紧，眼睛则死死盯着岳老三，显然已做好拼命的准备。
拼命不是拼死，而是拼活。
若能活着，没有人愿意死。可若卑微、屈辱地活着，她宁愿选择死，她知道应如是也是这般想法。
“放过她，我跟你走。”
吐气如兰，平静若水。
应如是的话使青儿震惊，或许在她下车的那一瞬，或许更早，在她得知岳老三等劫匪为她而来时，她便已做好打算。
“姑娘，我不走，我死都要跟你在一起。”青儿再次跨至应如是身前，发簪直指岳老三。
“难道连我的话你都不听？”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姑娘的命令是让青儿一人独活，青儿万死不从。”决绝的回应，脆如雀鸣。
她真的很勇敢。
与缩在地上哆嗦的车夫相较，与那些落荒而逃的脚夫相较，她属实是一个勇敢的女人。
“好一对主仆情深的美人儿，不如都跟我回寨，做我岳老三的第一百〇七、一百〇八房夫人。”岳老三哈哈大笑起来，脑袋上的戒疤闪着醒目的光，一点一点，为这最后一抹夕阳下的昼夜交替增色。
“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青儿咬唇，死死瞪着岳老三，若眼神能杀人，岳老三已死过百回、千回。
“喔？”
“在你靠近我之前，我会死在你面前。”
“想死的人救不活，去吧，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岳老三满不在乎地瞥青儿一眼，复将目光落在应如是身上。
自应如是现身，他的全部心思便在应如是一人身上。
事实是在场所有劫匪的心思皆在应如是身上，但他们深知应如是是寨主岳老三看中的女人，不敢妄想。
“青儿若是死了，我也不会独活。”说话之间，应如是如青儿那般取下发簪，直抵自己的咽喉。
发簪本是极美的装饰，如今却成为利器。
想死的人救不活，一个人若是一心求死，会有一千种乃至一万种方式杀死自己。当然，她并不真的想死，可与受辱相较，死反倒是一件极简单不过的事。
“如是小姐，你这是何苦。”岳老三的脸色为之一变，与青儿不同，应如是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显然超过他的任何一个压寨夫人。
他一早便知道应如是会路过龙门镇，故而设伏。
此番劫道非为金银财货，属实只为应如是一人。
“何苦的是你。”
“好吧，如是小姐一路走好。不过，听闻如是小姐素来心善，受人敬重，想来车夫愿陪你共赴黄泉，以作差遣。”岳老三只一个眼色，便有一名劫匪的刀横在车夫老宋的脖间。
不算锋利的刀，同样能要人命。
刀只是武器的一种，但殊途同归，只需轻轻一抹，便可杀人取命。
“姑娘救我，我上有老，下有小，是家里唯一劳力……”老宋苦苦哀求，所求者非为岳老三，而是一心求死的应如是。
应如是迟疑了。
她能轻易决定自己的生死，却做不到连累无辜。
在她迟疑的功夫，岳老三如鬼魅般缠上，一把夺过发簪，将她紧紧抱住，极尽轻薄。青儿见状，立即举簪直刺，却遭岳老三一脚踢飞，未及起身，便有两名劫匪一左一右按住她的肩。
“兄弟们，回寨！”岳老三将应如是扛在肩上，任其捶打，兴奋地向一众劫匪发布命令。
这是他一直在做的事。
他的一百〇六房压寨夫人皆为劫道而得，从未失手，从无例外，也从未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等等。”
正在他得意于抱得美人归时，忽自后方传来一个声音，只短短两字，却极清晰，传入每个劫匪的耳里。
平静的两字，平静得听不出任何内容。
可于此时此刻说出，分明有挑衅的嫌疑。至少在岳老三听来，说话者分明有多管闲事的意图。
岳老三转身，与一众劫匪循声望去，却见十丈外有一高一矮二人正缓缓走来。高的约摸是书生，矮的约摸是书童，使一众劫匪诧异的是，不算近的十丈之距，竟能传来那般清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