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罚跑
晚自习上得是语文，语文老师发了套卷子，然后坐在讲台上守班。
班里人被刚刚的消息弄得心神不宁，三两人凑成一桌瞎聊，其中几个人耐不住，干脆跟老师请假，接着上厕所的名义去办公室查看情况。
陆展鹏这家伙相当关心他段哥，第一节晚自习去上了三次厕所，回班实时更新办公室动态
第一次:"我去，还在骂，杨主任战斗力惊人啊。"
第二次:"这回没骂人了，就干瞪着眼看两人，段哥背对着我站着，也看不清他啥表情。"
第三次:"……震惊!办公室就剩杨主任，段哥和高昊明不知所踪!"
蒋宇:"难道跑圈去了"
"我觉得很有可能。"陆展鹏想了想，警惕地看了眼讲台，低声道:"去年四班两人打架，杨主任罚了他们二十圈，整整二十圈!自此之后，相传两人成了好哥们，估计是共患难，患出的情谊。"
蒋宇震惊地说不出话:"这得多猛啊？"
"不猛能叫杨主任么？"陆展鹏抓了抓头发，想到什么似的，扭头问:"哎，季哥，段哥是不是腿受伤了啊，我今天看他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
陆展鹏悻悻坐回身子，有些懵。蒋宇问:"怎么了啊"
"我感觉……季哥在生气。"陆展鹏压着声音小心翼翼说，"但我没证据。"
几分钟后，陆展鹏听见椅子的响动。
季路桥拉开椅子站起身，一言不发走出教室。
办公室的杨宥，正批改七班的英语作业。
她脸色很难看，估计还在生刚刚的气。
走廊有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是敲门声，杨宥抬头看去，有些意外。
季路桥冷着张脸，开口就问:"段群呢？"
男生的嗓音哑哑的，带着冷调的质感，听起来像是质问。
杨宥顿时黑下脸:"你上课期间过来，就是问我这个"
季路桥还"嗯"了声
杨宥被呛得不行。
她收回目光，一边批改作业，一边头也不抬地说:"还能去哪？做错事就得承担错误，操场上跑着呢。"
"他腿有伤。"
"有伤"杨宥像听见笑话般，乐了:"你去问问医务室的王医生，一天要接待多少生病的学生，不是肚子痛，就是头疼，嚷嚷着手骨折腿骨折的也不在少数，去的时候每个人都很严重似的，结果要么就是撒谎，要么就是被自己吓的。"
"做错了事情就得接受惩罚，不然你让我怎么管理学生就算是二中的也不例外，我没直接赶他走已经不错了。"
办公室的灯光极其冷淡，杨宥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讥讽。季路桥感觉太阳穴跳动地厉害。
他就知道，自己不该来。
"哎，你等等。"杨宥叫住他，声音缓了缓:"我今天下午路过你班，看见你和段群坐一桌了，是他主动的还是你愿意的"
季路桥停住脚步，"您想说什么"
杨宥试图温道:"妈妈打算和你班主任说说，让他把段群调走，如果可以，调到别班也行。"
窗外吹进一阵风，吹着帘子上下摆动。季路桥转身，吸了口气，"不需要。"
杨宥被噎得说不出话。
季路桥走了，办公室剩她一人。
杨宥有些头疼地捏着眉头。
她越来越觉得，儿子愈发陌生，不再是曾经那个等着她回家，吵着闹着拉她一起看动画片的小屁孩，长成了现在这样一个浑身带刺，尖牙利爪，处处和她顶嘴的刺头。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她有些不太记得了。
杨宥很怀念以前。她那会忙着升职，总在学校忙到深夜，他爸又因为工作原因常年在外，但季路桥却异常地听话。
自己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写作业，煮饭做菜洗衣服，也从不闹脾气。明明才八九岁的年纪，就像个小大人一样，不让人操一点心。
这才是让杨宥很生气很头疼的地方，明明小时候这么乖，长大了却成这样，见面就和自己吵，夹枪带棒毫不客气，丝毫没有小时候的乖顺。
教学楼下有个水池，里边有座假山，金鱼在里边扑腾游玩着。季路桥坐在水池旁，闭着眼睛，浑身哪哪都不舒服。
他其实能够理解杨宥的工作和忙碌，或者说，不得不理解。
小时候，他也对父母有着诸多不切实际的期待。期待父母陪他去幼儿园过儿童节，期待父母带他到游乐园玩，期待父母能在自己生日时送自己个惊喜。
他那时读幼儿园，周围同学都是被爸爸妈妈捧在手心的宝贝。日常聊天中总会互相炫耀，炫耀我妈妈今天给我买了什么，炫耀我爸爸周末要带我去哪。
张口闭口就是我爸爸妈妈，唯独季路桥什么话都插不上。
他只能安静地站在人群之外，静静地听着他们热火朝天聊。
就好像全世界都有的玩具，唯独你没有。你会感到不解，不公平，甚至愤怒。
后来季路桥也能想明白，妈妈有自己的工作，父亲也有自己的工作。天下职位很多种，只是他不走运，碰巧父母工作都很忙。
他没有权利为了自己，而要求父母放弃自己的工作。当漫漫长夜的等待化为无数的失望过后，他感觉，一个人也挺好的。
但他不能接受和无法理解的是，杨宥明明没时间管他，明明不理解他，却总要隔三差五自作主张来干涉他的生活，还总觉得自己是正确的，是了解他的，张口闭口就是妈妈这么做是为你好，你现在还小，不懂事。
从小时候给他报乱七八糟的班，到初中干涉他的朋友圈，再到现在，平白无故就要给自己换同桌……
季路桥在一楼坐了会，周围清冷空荡，所有人都在教室自习。过了片刻，他站起身往外走。
他不确定自己情绪平复了没，就是突然想起某位傻逼还在跑圈。
操场上，这位傻逼正和昨晚互殴对象探讨打架原因，两人在漆黑的夜里，沿着跑道，迎着晚风悠然地慢跑着。
"什么"段群又惊又怒:"卢庆真和你这么说的"
高昊明有些懵:"难道你没说那些话"
"放你妈的狗屁，本大爷向来光明磊落!"段群越想越气，"我现在想把你兄弟揍一顿，介意么？"
"随便吧。"高昊明想了想，"那你干啥找他麻烦啊？"
"谁让他招惹我同桌的。"段群道:"就那个杨主任啊，前段时间不是缴了你们手机么你兄弟气不过，懂了吧？"
五班的高昊明不太明白:"你同桌是季路桥"
"对啊"段群抹了把汗，"最帅的那个。"
"……"高昊明噎了下，半响麻木道:"你随便打吧，他以后不是我兄弟了，他妈的这种事都能干出来!!……哎，你看那边，那人……是不是你同桌啊"
段群寻声看去，眼睛都亮了。
前方五十米处，有个男生插着兜向这边走来。黑夜里的身影颀长匀称，被晚风包裹着，显得很是清瘦。
两人跑近之后，高昊明察觉前方气场有些冷，便知趣地向远处跑开了。
只有段群还傻乎乎地上前打招呼。
他满头都是汗，气也没喘匀，就想和同桌抨击下卢庆的卑鄙行为。
但话到嘴边，又生生哽住。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段群围着季路桥转，凑近观察，"谁这么大胆啊？敢招惹我同桌。"
"……没有"季路桥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别跑了。"
段群这傻逼顺理成章地认为同桌是因为关心自己而闷闷不乐情绪低落，顿时感动地稀里哗啦。
原地连蹦两下，宽慰似地道:"拖你冰块的福，我现在没事了。"
季路桥沉默看着，段群还和个傻逼似地跳着。
这里没有路灯，只有淡淡的月光。季路桥隐没在阴影中，只有眼睛亮地惊人。
段群也跳不起来，愣了愣，试图找话题缓解尴尬的气氛，便笑道:"杨主任罚我们二十圈，但鬼知道我们跑了几圈。二十分钟才两圈，啧啧，这速度怕是能赶上乌龟……"
"走不走"季路桥问。
"我真没事……"
夜就在此刻变得格外安静。
段群衣领被人突然揪住，然后整个人被抡到地上，季路桥跨坐在他腰上，挥着拳头对他脸砸了下去。
震惊大于疼痛。猝不及防，莫名其妙，段群飞快地眨眼，从嘴里憋出句话:"怎么……怎么了啊。"
独自跑完一圈的高昊明，往这边看来时，正好看见一人坐在一人身上，差点脚底一个踉跄往前栽过去。
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同桌情难道现在都流行这种玩法什么怪趣味
高昊明带着极度的震惊，逃得远远的，决定不打扰两人。
远处的路灯远远照来，光线暗淡得不行。
段群觉得同桌相当反常，正打着腹稿，琢磨着怎么安慰他，就见这位二话不说就揍人的亲爱的同桌，干净利落起身，一句解释也没有地走了。
相当冷酷啊!
段群抹了把脸，连忙翻坐起身，连忙追上去。
操场的东南角有间公厕。季路桥在水龙头下，接了抔水，往眼睛一泼，囫囵擦了下，转身又走。
季路桥经过段群的时候，大概是有一点停顿的，但最后还是冷着张脸，走了。
被无视的段群:"……"
季路桥没走几步，前路被段群拦住了。
他凑近看了看:"要不……再待会"
季路桥:"……"
"眼睛还红着呢。"段群认真道。
这句话说完，同桌果然听话地转回去。
没人想顶着两个红眼圈回教室，然后被一群人围着追问发生什么，为什么哭鼻子。
拿捏住同桌心理的段老大嘚瑟地竖起孔雀尾巴，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两人在厕所旁的石阶上坐下。段群嘴里叼着根随手扯的草根，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小曲。
季路桥听了一段，居然也能勉强接受。
他偏头看了眼段群，硬邦邦问了句:"……没事吧。"
"啊……"
"脸……没事吧？"
"哦。"段群笑了笑，"没事，反正你力气也不大"
季路桥:"……"
段群被冰渣子冷得一激灵，随即话锋突转:
"同桌力气好大啊!我现在脸好痛!怎么办？不会被打出脑震荡吧？"
"你傻逼么"季路桥忍不住被逗乐了。
"是啊，你才知道吗？"他顿了顿，又坏兮兮道:"傻逼会传染的，小心点啊同桌。"
季路桥:"……"又想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