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棋局
“这么多年我一直按照我们的计划在走，毕业后进了龙石，成为了石昭明的秘书，也终于有机会进了石家。”年小年叹了口气，“但当时的计划并不成熟，变数太多。”
年小年和何锐都没有想到石昭明居然喜欢男人。
“那就是个人渣。”年小年也想起了那段令人恶心的回忆，表情阴沉：“是他先威逼利诱，我甚至都想过放弃这个计划。但石昭明这个老狐狸实在太谨慎，龙石的账是明面上的，我发现他暗中还在走另一笔账，我要是想彻底扳倒石家和龙石，必须从那条暗线入手。”
如果何锐还在，他肯定会想出一个更稳妥的方法，或是劝年小年再等等。但可惜年小年只有一个人，他不愿意再等下去，只能采用这个冒进的方法。
那段时间的年小年每天都恨不得杀了石昭明，将他千刀万剐。但每次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年小年都会想起何锐，想起他要代替他们两个活下去。
好在这种痛苦持续得并不久，石昭明此人本质上还是和石硕一样，本性荒淫无度、喜新厌旧。年小年取得了石昭明的信任，也终于发现了暗中那笔账的来源——云鹤山庄。
说到这里，凌山蓦地看向年小年，皱眉道：“是你？”
余也问道：“什么？”
凌山飞快地回答：“匿名邮件。”
当时云鹤山庄的那起行动，最开始其实源于一封匿名邮件。邮件中列举了云鹤山庄疑似参与贩卖毒/品的各种证据，并且指出了交易地点、时间和频率。
凌山他们就是顺着这封邮件安排了卧底，即当时贺灵他们遇到的摄影师，然后顺藤摸瓜查到了石昭明和石家头上。
“是我搜集的证据，也是我发的邮件。”年小年点头道。
“我曾经以为云鹤山庄的事情一出，石家就彻底完了，我本来也计划更早开始收尾，但谁知道偏偏这时候发生了一些意外，让我不得不再一次改变这个计划。”
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他所说的意外是什么——
因为石松明的突然出现，石家有了转机。
年小年查出了石家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并向警方揭发了云鹤山庄和它背后的交易链。事情败露，石昭明逃跑，石家危在旦夕，石硕不得不出面暂时处理龙石的一系列事务。
年小年追查石家多年，自然清楚石硕的喜好，他设计让石硕“刚好”遇到了一个他心仪的女员工，而这件事又“刚好”被爆了出来，又“刚好”捅到了单锦面前。
本就摇摇欲坠的石家在石硕的主持下越发颓败，这彻底挑战了单锦和石硕之间那本就支离破碎、怨念丛生的夫妻感情。
单锦开始给石硕下毒。
事情进展到这里，一切都很顺利。过了几天，石昭明被烧死的消息传来，年小年冷笑一声，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接下来他只要等石硕被毒死，再让单锦毒杀石硕的事情爆出来，石家就彻底完了，算是彻彻底底的家破人亡。
而且他这些年来对龙石内部不平等制度的改制也渐渐有了成效，只等待有朝一日能将这头巨兽彻底击溃。
可他还没来得及亲眼见证这一幕，石家却奇迹般地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中挺住了。突然出现的另一个私生子，同时也是石昭明的双胞胎弟弟石松明出现，成为了石家的救世主。他雷厉风行地压住了外界对龙石的恶评，手段强势地笼络人心，年小年废了很大一番功夫才保住了手中的那点权力。
风向变了，石家就像是一个恶心的怪物，总在濒死之际死而复生。
那段时间年小年忙得焦头烂额，石松明这个人跟石昭明一样阴险狠毒，却比石昭明更不好对付。年小年要警惕身边的每一个人，每天需要亲眼过目大量的文件才能确保不会出任何差错。
那段时间他的身体也变得很差，胃病犯得更加频繁，短短半个月就变得骨瘦嶙峋。但他却不得不咬牙硬撑，稍微松一口气就有可能被石松明抓住弱点，趁机打击报复。
但好在上天没有彻底将他的路堵死。
因为石昭明回来了，他没有死。
“曾经我无数次地希望石昭明能早点去死，但没想到的是，居然能有一天我会希望他活着。”年小年自嘲般地笑了一声。
窗外的天气变得更差了，阴云遮蔽了天幕，隐隐有了电闪雷鸣的趋势。来这里之前，余也看了眼天气预报，说是之后会有一场暴风雨。
屋里没有开灯，突然阴沉的天气令房间中十分昏暗，年小年那张冷淡的脸在昏暗的光线里神情莫测。
“于是你干脆将计就计，引他们父子相残，兄弟反目。”宋执右的声音异常冷静。
年小年展眉一笑：“没错。”
自从他决定报仇以后，每天晚上他都在脑中反反复复地勾勒这一家人，从他们的外貌、习惯到各个看似不值一提的喜好，年小年甚至比他们自己还清楚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
所以石昭明暗中接近石家的这件事年小年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而与此同时，石家举办宴会的各类事宜也开始了筹备，他们打算在这场宴会上宣布石松明的存在。
一个大胆的计划几乎是立刻出现在年小年的脑中。
尽管成为了何锐这么多年，但他到底不是何锐，他的骨子里还是那个偏激、冲动的年小年。
年小年开始暗中接近石昭明，并透露自己手中有他当时留下的部分权力。他表示如果石昭明想要重新夺回石家，他可以帮忙。
石昭明此人戒心很重，他怀疑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如果在这种时候表忠心，实在太假也太蠢。石昭明是个典型的商人，因此最好的方法就是和他交易。
于是年小年笑道：“我也不是白帮你。现在石松明掌控石家，想夺走我手中的利益，这让我很难办，但如果事成之后你重新掌权，我要龙石的股权，并且每年还要给我分红。”
石昭明沉思了没多久就痛快地答应了，但年小年知道他必定也在暗中算计自己，琢磨如何过河拆桥。但他不知道的是，一旦他答应了这个提议，就是在一步步往死路上走。
石昭明和年小年暂时达成了交易，年小年借着筹办宴会的事将石昭明安插进了石家。
年小年告诉石昭明，这场宴会是最好的机会，因为现在的石松明还没有在众人面前露面，也没有彻底掌握权力。
他没有直接告诉石昭明该怎么办，他只是陈述了一个既定的事实：“警方早就已经查过石松明，而他也早就被证明不是你。”
至于剩下的内容，自认聪明的石昭明自然会主动地去补全——
杀了石松明，再伪装成他的样子就可以重新回到石家，掌握石家的权力。这样一来，他也不用再去坐牢，罪名都可以推给石松明，一干二净。
虽然石昭明已经毁容，但事后只要找个医生暗中给点钱做个手术，对外称病休养，谁都不会知道石松明早已经悄无声息地变成了石昭明。
整个过程中，年小年根本不用亲自动手，甚至这个计划都是石昭明自己想出来的，他只不过是好心告诉了他几个关键信息罢了。
年小年布好了棋局，开始在一旁冷眼旁观，只等对方的棋子开始自相残杀。
单锦毒杀石硕，她迟早也会进警局。而如果石昭明成功杀死石松明，年小年只需要将这件事捅给警方，石昭明一样逃不了干系。
“石松明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后来从石昭明的口中才知道云鹤山庄也有他的一份。”年小年又给自己续了一壶茶，在谈到这个过程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闲适而愉悦的，就好像面前真的有一盘厮杀中的棋局，而他从一开始落子的时候便已胜券在握。
他慢悠悠地说道：“石松明贪图石家那点利益很久了，可石昭明又一直死咬着不松口。当时警方查到云鹤山庄，或许他们兄弟二人都在怀疑是对方告的密，也或许石松明早就想杀石昭明了。所以石松明抓住了机会，趁乱杀了他哥哥。”
“当然了，没成功。”年小年顿了顿，笑着说。
“那场火是石松明放的？”凌山指的是烧死石昭明的那场火。
“是。”
“那现场的尸体是谁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估计是石昭明推出去的哪个替死鬼吧。”
所以，如果那场宴会上石昭明没有成功杀死石松明也没有关系，一旦石松明发现当时石昭明没有死，并且还想杀他，那么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石昭明活着走出石家。
于是一场大戏，缓缓地在石家拉开了帷幕。表面光鲜亮丽，内里一团腐臭。
余也不解：“如果按照你的计划，石硕本应该是被单锦毒死的，可为什么他也死在了那场宴会上？”
“哦，这只是个意外。”年小年看向余也，一双漂亮的眼睛如同燃烧的火焰，他的嘴角扬起：“石昭明本来打算去找石松明，却不小心被石硕发现了。”
“真的只是意外？”凌山眯起眼，沉声道。
“你们不觉得这场宴会既然办了，就应该办得轰轰烈烈才算热闹吗？”年小年笑眯眯地说。
他仿佛回到了七年前，那时他还有家人，他的身边还有何锐，他还是那个平凡普通却又可以肆意哭笑的少年。
接下来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了，石昭明情急之下杀了石硕，凶器丢在了现场，石昭明慌乱之下逃跑，计划被彻底打乱。
可是后院的亭子中又为什么会有石昭明的血迹？
“石昭明到底去了哪里？”凌山沉声问道。
年小年表情不变，说道：“与其问我这个问题，你们不如去问问石松明。我觉得他应该比我要更清楚石昭明到底在哪里。”
听到年小年的这个回答，众人心中皆是一沉。按照他的说法，石昭明很可能已经死了，而且是石松明杀的。
凌山迅速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后却得到了另一个坏消息——
“石松明跑了。”
年小年听到这个消息似乎并不意外，他神情自若地喝了一口茶，拿起一颗话梅糖，撕开糖纸，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舌尖。酸甜的滋味蔓延开来，年小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陷入了一种非常放松的状态。
宋执右始终观察着年小年的神情和动作，突然问道：“你知道石松明在哪里？”
“我知道。”年小年平静地回答。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了年小年身上，凌山紧盯着他，厉声问：“石松明在哪里？”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年小年反问道。
“你不是想毁了石家吗？如果现在警方把石松明抓回来，你就能完成你的计划了。”
可年小年却面无表情地说：“我等了太久，等不下去了。而且我不需要警方的力量就能杀了石松明。”
凌山深深地皱起了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年小年微微一笑，没有解释。
窗外起了风，吹得树影不断地摇晃，雨却迟迟没有落下，全都压在乌云里，将云沉甸甸地压下来，天幕低垂得可怕。
年小年的笑容隐藏在阴影里，但他的目光却没有看其他人，独独看向余也，眼神中含着浅浅的笑意。
余也几乎是立刻察觉到了这道目光，也一下明白年小年似乎有话想对自己说。
不知为何，他觉得可以相信眼前这个人。也许是因为属于年小年的故事中他的家人，温柔的何锐，以及那个曾经肆意洒脱的年小年。
也许是因为他话语里的悲伤真切到令人根本不忍心怀疑。
余也看向凌山和宋执右，声音笃定：“我想和他单独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