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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何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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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小年和何锐的友情始于一节体育课。

    刚升上高一那会儿,谁都不认识谁。年小年从小胃就不好,高中的第一节体育课他就因为胃不舒服被迫蹲在操场边一脸羡慕地看别人撒欢。而也是在这时,他看到了同样在一边休息的何锐。

    其实开学的第一天他就注意到了这个人,他们两个长得很像,像到年小年回家后连着几天都在追问他爸是不是背着他在外面有私生子,然后果不其然地被他爸追着揍了一顿。

    那时他们两个人都躲在树荫下,但中间隔着很长的一段距离。年小年挂在双杠上装作偷懒,实际一直偷偷地用余光观察何锐,结果不小心被何锐抓了个正着。

    年小年一时慌乱,从双杠下摔了下来,刚洗干净的校服沾了一身灰。年小年呈大字型地倒在地上,仰头看到的是一张温和的脸,脸上带着担忧:

    “你没事吧?”

    夏末的蝉鸣聒噪,和那温厚的声音混在一起,年小年傻乎乎地看着何锐干净整洁的校服领口,不自在地拿手蹭了蹭脏兮兮的袖子。他看得出神,直到何锐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他才反应过来,摸了摸鼻子。

    也不是很像嘛。

    他心想,还是他好看一点。

    人是由复杂的社会关系组成的,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牵绊。

    后来失去了家的年小年一度以为自己早已没有了丁点牵绊。而没有牵绊的人是不受控制的,他们病态、疯狂,最终只会成为一头没有理智的怪物。

    年小年曾经离成为那样的怪物只有一步之遥。

    可偏偏他的身边有一个何锐。

    “怎么说呢,何锐是个很傻的人,傻到有时候我都觉得他很烦。”七年后的年小年这样评价七年前的何锐,可他的眼中却是挥不散的伤感与怀念。

    “那时候他生怕我做出什么傻事,每天跟在我屁股后头,也不说话,就跟着。我去吃饭他跟着,回寝室也跟着,就连上厕所他都跟着,真的很烦。”他不禁笑出了声:“他怎么也不想想,如果我真的想去死,当时早就跟着我妈去了,何必留到现在。”

    年小年的家里出事后,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里都带着同情,所有人跟他说话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生怕哪里说错了什么。可他们越是这样,年小年越是觉得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

    年小年不再笑,不再爱说话,一上课他就蒙头睡觉,一下课就出教室,随便找个地方自己安静地待着。他独来独往,我行我素。老师知道他家的情况,也不好多说。

    只有何锐不一样。

    每天早自习前他都会在年小年的座位上留一个水煮蛋。

    中午午休时他会站在年小年的座位前笑着问:“你中午吃什么?”

    晚自习结束,他就一路跟着年小年回寝室,在熄灯前跟他说一句:“晚安,小年。”

    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年小年从来没有回答过何锐,他拿来的水煮蛋都被丢给了后桌。何锐看在眼里,但他依然每天都会来到年小年的身边,风雨无阻。

    但是年小年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包括何锐的。

    那一天中午,何锐又过来问:“小年,你中午想吃什么?”

    年小年趴在座位上装睡,没有回答。他好脾气地等了一会儿,又提醒道:“小年,你胃不好,要吃饭的。”

    双手渐渐捏成了拳,年小年抬头吼道:“何锐你烦不烦!”

    何锐一愣,但很快他又笑着说:“我听说外面新开了一家卖糖葫芦的,你想不想吃?”

    “不吃,别跟着我。”

    年小年冷冷地丢下这句话。他飞快地扯过椅背上的校服外套,直冲向教室门。何锐作势又要跟上。

    年小年的脚步一顿,转头怒视何锐:“我说话你听不懂吗?何锐,别跟着我!”

    “小年。”何锐平静地注视着年小年,对他的怒气视若无睹。

    年小年看见何锐这样的眼神就烦躁,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很不对,但他控制不住。他深吸一口气,一步步地逼近何锐。

    “你要怎么样才能不跟着我?”

    “你要吃饭。”

    年小年被气笑了:“好,我吃。”

    “但我只吃我爸做的炒菠菜,你有吗?”年小年冷笑一声,“没有就别来烦我。”

    当时的年小年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说出了这番话,也许是气极,也许只是在逃避。他害怕看见何锐那样的眼神,他生怕何锐下一句说出的也会是:“小年,没关系的,都会过去的,人要朝前看。”

    可只有年小年知道,不会的,这件事永远都不会过去。年小年已经被永远地留在了他的17岁。

    接下来的几天,何锐都没有来找他,寝室里也经常看不见他的身影。

    年小年想,他终于死心了。他以为他会感觉到轻松,但事实上并没有,他发现自己开始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身后,却在没有看到那个身影时感到无端的落寞。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几天,直到那天中午,何锐又出现在了他的桌前。同样的话,同样的笑容,但不同的是,这回他的手里多出了一个饭盒。

    他小心翼翼地把饭盒推到年小年面前,笑着说:“我找食堂阿姨学的,可能……味道会有不一样,但你试试,如果你喜欢的话下次我再去做。”

    何锐的手艺实在很不好,比他爸还差,饭盒里的菠菜被炒得油汪汪的,菜叶蔫搭搭的混在一起。

    年小年没有说话,他盯着饭盒看了很久,久到何锐的表情都变得有些紧张。正在这时,他却冷不丁开口道:

    “何锐,你不知道我最讨厌菠菜了吗?”

    何锐他看不见年小年的表情,目光一垂,再抬起眼时已经恢复了惯常温和的笑容:“也对,你不喜欢。”说着,他赶紧伸手盖上盖子,想要把饭盒从年小年面前拿走,可一双手却比他更快。

    年小年把饭盒夺到了自己手中,紧紧地攥在手里。他仰着头,眼中隐隐含泪,但他死死地咬着下唇,倔强着没让眼泪落下。

    何锐注视着那双泪眼朦胧的眼睛,他想了想,在兜里摸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手心里出现了一颗糖,是话梅味的。他将糖果放到年小年的手中,微笑着说:“吃完糖心情会好一点。”

    手中话梅糖的糖纸都是皱巴巴的,因为一直被何锐揣在兜里,还有些化了。但年小年一辈子都忘不了那颗糖的味道,他后来找了很多话梅糖,国内、国外,各种牌子,可永远也找不回和当时一模一样的味道。

    “何锐,你真的很傻。”七年前的年小年仰视着何锐的眼睛说。

    “他真的很傻。”七年后的年小年的视线穿过空气,与记忆中的何锐对视,微笑着说。

    “抱歉,走神了。”年小年回过神来,收起了笑容继续说:“你们一开始也说过,何锐从小身体就不好,父母也去世得早。我想,如果不是因为生病,他才应该是最想活着的那个,可是他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这些,反倒总是傻乎乎地跑过来安慰我。”

    何锐是年小年最好的朋友,也是他的室友,而最先发现年小年异样的也是何锐。

    “我哥和我爸妈死后,我每天都在想怎么才能杀了那些人,要怎么杀才痛快。我想了好几个计划,在脑中一遍遍演练怎么才能把那家人一个不剩地杀光。那天晚上,我本来打算动手。”

    “杀完之后呢?”宋执右突然问。

    年小年的笑容瑰丽而又灿烂:“当然是去死了。”

    余也诧异地看了宋执右一眼,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中目光平和,像是对年小年的答案早已心中有数。

    “可是何锐阻止了你。”

    “对。”

    那天晚上,年小年一脸平静地和何锐互道了晚安,各自上床睡觉。灯熄了,他却悄悄睁开了眼睛。他在黑暗中屏息凝神听着,等到何锐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平稳,他才偷偷换好衣服下了床,从衣柜里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背包,里面有这几天来他搜集的各种工具。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何锐所在的方向,无声地用口型向他告别。他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将手放在门把手上,缓慢地向下按去。

    年小年确定整个过程中的自己都没有发出丁点声响,可他甚至都还没有打开门,却听到了身后何锐的声音。

    “小年?”

    开门的动作猛地顿住。

    年小年诧异地回过头,看到何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床边。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他看到何锐的面色沉静,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他问:“小年,你是要去报仇吗?”

    有很多时候,年小年都不知道何锐到底是真的傻,还是装的。

    沉默在二人间弥漫,年小年沉声道:“与你无关。”

    他二话没说,直接打开了门。可他刚迈出一步,身后突然有一个人冲了过来。“砰”的一声,一股大力将门板合上,何锐将他抵在门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年小年的心脏跳得很快,但他发现何锐的表现很奇怪。

    他早已无法维持那样的平静,刚才急切的动作令他呼吸急促,甚至隐隐有了有喘不上气的趋势。何锐按着胸口,大幅度地急促呼吸,年小年听到他胸腔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如同一个破败的风箱。

    年小年睁大了眼睛,他把手中的包随手一扔,赶紧手忙脚乱地上前一下下拍着何锐的背。

    “何锐?何锐,你别吓我……何锐,你怎么了?”

    何锐大口地呼吸,满头冷汗。他看着年小年的眼睛,挣扎着想要说什么,有单个嘶哑的音节漏出来,很快成了猛烈的咳嗽。年小年觉得喘不上气的人仿佛成了自己,一只手无意识地揪住何锐的衣摆。

    “你别说话,别着急,深呼吸……”年小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柔声说:“何锐,深呼吸,对,呼吸……”

    何锐顺着年小年的话渐渐平复了呼吸。他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浸湿,额发湿哒哒地黏在皮肤上。何锐的脸色苍白,但他还是盯着年小年不放,生怕只要一眨眼,这个人就会从他的眼前彻底消失。

    “小年,不要去……”

    何锐的声音非常微弱,一开始年小年没听清,等到何锐又重复了好几遍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小年,别去,很危险。”

    那一刻,有一股很沉重的悲哀反复拉扯着年小年的心脏,将他的心撕扯得鲜血淋漓。

    他的眼中蔓上了眼泪,他又一次没有控制住内心的不安与烦躁,猛地揪起何锐的衣领,低吼:“那你说我怎么办?何锐,我家人都死了,都被他们弄死了!你让我怎么办!”

    何锐没有说话,安静地任他揪着衣领来回拉扯。年小年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焦躁与愤怒慢慢变成了不安与恐惧。

    “你让我怎么办……你说我还能怎么办……”他渐渐松了手中的力道,无助地靠墙蹲下,双手死死地捂着脸痛哭:“何锐,你说啊,我该怎么办……”

    “小年。”

    温柔的呼唤安抚了他无助的灵魂,何锐蹲下抱住了面前的年小年。

    从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是如此的安静,但他眼神里却有一种年小年看不懂的东西。那是年小年陌生的,仿佛看破了生死般的淡然。

    年小年突然觉得,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何锐这个人。

    何锐小心翼翼地捧着年小年的脸,喉头一滚:“小年,你听我说,我生病了。”

    他顿了顿,笑容苦涩:“我快死了。”

    年小年一愣,他甚至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年小年低声喃喃,过了半晌他突然笑道:“何锐,你别骗我了,什么快死了……”

    可是何锐的表情依然没有变化,目光温和而又专注。

    他说:“小年,我有一个计划,你要不要听?”

    年小年的灵魂彻底陷进那道目光里,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问下去:“什么计划?”

    “一个不用脏了你的手的计划。”

    何锐的计划其实很简单。

    “你这样贸然去报仇很危险,他们知道你们家的事情,你很难不被提防。”何锐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耐心地说:“所以小年,你可以等一等吗?等我死了,你就可以用我的身份了,我们长得很像,不是吗?”

    年小年第一反应是他在开玩笑,不然哪有人会希望别人等他死的。

    何锐的脸色依然很差,表情却很认真,他替年小年拭去了眼角的眼泪,笑着说:“小年,你看我这个样子,我活不久了。而且我们还没有长大,刚好趁着这个时间去做更充分的准备,不好吗?”

    “等你成为了何锐,再去接近那家人。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是在乎利益,更何况是这样的家庭,你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你只需要添一把火。”

    何锐还想说下去,可是年小年却伸手堵住了耳朵。

    他突然不想在乎什么计划,什么复仇。

    他的眼眶通红,死死地瞪着面前的何锐。声音梗在喉咙里,年小年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何锐,你也要丢下我吗?”

    何锐一怔。他叹了口气,眼里带着浅浅的眷恋。黑暗的房间一角,何锐抱着年小年,拍着他的背哄道:“不会的。何锐不会死,只要年小年活着,何锐就会一直活着。”

    “你代替我们两个活下去,好不好?”

    ……

    “他不仅傻,他还是个骗子。”年小年轻笑一声:“什么死啊活的,死了就是死了。”

    七年前,何锐陪着年小年一步步完善了他们的计划。但是何锐的身体越来越差,他请假的次数越来越多,最后甚至根本没有办法去上课。

    何锐不愿意去医院,他说会留下证据。

    年小年气极,但何锐却比他还固执。年小年只好每天晚上都去给何锐补习,再早早地督促他休息。

    “何锐,你起码要给我活到高考,不然你太对不起我了。”年小年将练习册卷成一卷,忿忿地敲着何锐的脑袋。

    何锐温和地笑道:“好。”

    活到高考,再活到上大学,再一直一直活下去。年小年在心中偷偷想。

    何锐和年小年一起参加了高考,他们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可是最后只有年小年一个人形单影只地拉着行李箱去到那所学校报道,用的是何锐的名字。

    年小年17岁的夏天,何锐死了。

    他甚至都没有活到跟18岁的年小年说一句:“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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