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5
天边已经微微泛白，许漾将书合上，侧头看了看在沙发上睡得四仰八叉的人。
这位少爷凶是凶了点，但心地好像也没那么坏。
虽然他有些不情不愿，但最后还是抱着被子睡在了沙发上，而且还给她开了一盏“台灯”。
许漾盯着桌上的台灯看了会儿，这物件很玄妙，只需要摁一下就可以点亮，而且不用担心着火，也不需要添油。
光芒不烈也不昏暗，而且很稳定，看书刚刚合适。
虽然不能发热，但这种黄澄澄的光铺在桌上，让人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许漾看得有意思，手指搭上开关，咔哒一声响，灯就灭了，她跟着笑了起来。
差不多要到早膳时间，许漾慢吞吞把书收拾好，然后起身走几步，活动活动筋骨。
动作间，目光就自然的落在了蜷在沙发上的人身上。
许漾目光顿下，多看了片刻。
她以后就要伺候他，对他的样貌还是很好奇，不过平常没这个胆量随意打量，他的脾气确实不太好。
今天是个阴天，已经过了卯时，天光才微亮起来，光线也很暗淡，带着朦朦胧胧的雾一般照在他的脸上，让他原本刚毅的轮廓显得柔和很多。
他睡着时，眉眼间的嚣张和暴躁全都敛住，乖顺的不像话。双眼自然地阖着，睫毛浓而长，但并不卷翘，看着又直又硬，跟他性子倒是有几分相似。
他个子高，睡在沙发上，只能憋屈的蜷着腿，
许漾的目光一点点滑下，正犹豫要不要叫醒他，就见他动了动身子。
许漾宛如偷看被抓，惊了一下，赶紧无声地跑回桌边坐着，但余光却偷偷落在了沙发处。
顾嚣动动身子，抬起手来，先揉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然后才迷迷糊糊睁开眼。
他睡在沙发上，脸正对着落地窗，那笨蛋也没拉窗帘，光线虽弱，但也激得他眼酸，抬起手臂搭在了眼上。
缓了会儿，意识渐渐清醒点，他抬手搓把脸，顺势把放在茶几上的电话拿了过来，眯眼看了看。
许漾已经知道这叫手机，是通讯用的，但她还不知怎么用，所以也顾不上什么偷看不偷看，立刻扭过身认真看他操作。
顾嚣睡得迷糊，根本没注意她，自顾拨了个电话，按了免提。
他在沙发上蜷着睡了半天，现在浑身骨头都像要散了似的，酸疼僵硬。电话在一边播着，他活动活动手脚，缓解一下不适。
“我操，嚣哥，这才几点啊？你老人家就要出来疯了？”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含混不清，估计刚被吵醒。
“我疯你大爷，”顾嚣没好气的骂了一声，“我是跟你说一声儿，下午打篮球我不去了，老子快困死了。”
“咋了？”
顾嚣边揉眉心边不爽地嘟囔：“老爷子不是弄了个小姑娘过来？娇滴滴的，折腾老子一晚上。我估计下午起不来。”他说话时，正活动脖子，脖颈一阵酸疼，忍不住咬牙骂了几句脏话。
真他妈见了鬼了。
他这边骂骂咧咧，那头的人却忽地兴奋了起来，声音都清醒，“我操，嚣哥，怎么个折腾法，跟哥们儿展开来说说。”
“滚！满脑子有色废料，别污染老子。我纯洁着呢。”
那边笑得嘎嘎嘎嘎，跟只被掐了脖子的鹅似的。
顾嚣活动了一会儿，边坐起来边把电话拿到了耳边，“下午打篮球我不去了，别给我打电话，看晚上我什么时候醒了再说吧。”
顾嚣挂了电话，站起身来，把手机揣裤兜里。边揉头发边打哈欠，步伐懒散的走了出去，全程似乎都没注意到许漾。
许漾也不在意他有没有道别，注意力都被手机吸引了，好奇的看他打完电话，就开始研究自己这个放在桌上的电话。
一边花里胡哨，一边黑乎乎一片。她拿着前后左右都看了看，发现边上有几个按钮，尝试着摁了摁，摁了其中一个按钮，黑色那边忽然亮了起来，出现一张画像。
是她自己的画像，但过分逼真，画面跳出来的瞬间，倒是把她吓一跳。
“漾漾！”
门口响起赵姨的声音，她赶紧把手机放一边，礼貌的站了起来，冲门口点点头，“赵姨。”
赵姨很有规矩，站在门口没进来，边在围裙上擦手边冲她和善的笑，“该吃早饭了，你是下去吃还是端上来？”
许漾觉得自己老躲在房间吃饭有些没规矩，笑道：“我收拾一下，很快下去。”
“行，我先下去给你盛上，一会儿你收拾好了来餐厅吃就行。今儿初三，我大闺女儿带着女婿回家，我跟你田伯伯得回去，已经跟老爷子提前请过假了，今天回去，明天初四早上再回来。你不用管阿嚣，不用理他，照顾好自己……”
赵姨还叮嘱了很多，但后面的话许漾已经听不进去了，她满脑子里只有那几个字“今天是年初三”。
今天是年初三？
许漾脑中嗡的一下，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变得一团混乱。
事情好像不太对，当时定下的是过了元宵，再启程来塞外。
这才初三，她怎么到塞外了？
也不可能从正月十六走到次年正月初三，即便她一直浑浑噩噩，也不可能在路上用掉整整一年却没有任何印象。
许漾察觉事情异常，整个人都懵了，一张脸顿时惨白。
“漾漾？”赵姨发现她不对劲，又叫了一声。
许漾回过神，有些控制不住的深喘气，看着赵姨，哆嗦着问：“昨天送我来的，是谁？”
“你爸爸啊。”
许漾已经意识到了，爸爸应该不是什么宫人的称谓，但她还不太敢确定。
“爸爸？”
赵姨有些古怪地看着她，“就是你爹啊。”
许漾猛地狠吸了一口气，眼都瞪圆了，那根本不是她父皇啊！
她浑身冰冷，整个人呆在那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漾漾，你没事吧？”赵姨已经走了进来，有些担忧的搀住了她。
许漾整个人都在抖，但努力镇定，“今年是大周几年？”
“你怎么一直在抖……什么大周？今年不是18年么？”
“18年？”许漾嘴里轻轻念叨这两个字，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漾漾，我让老田带你去医院看看吧，你怎么一个劲抖呢？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赵姨关切的问着，同时握住了她纤细的胳膊。
赵姨常年干活，手掌厚而有力，握在她的手臂上，像是给了她一点力量和真实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些。
许漾使劲攥着手，以控制内心的慌乱和恐惧，僵硬地摇摇头，颤抖道：“没、没事，只是、只是有些冷。”
赵姨松开她的胳膊，从挂衣架上拿了件睡袍给她披上。
许漾趁着赵姨去拿衣服的间隙，狠狠吸了几口气，让自己保持清醒，告诫自己要冷静。
太妃娘娘曾教导过她，越是面临险境越是要保持冷静，慌乱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大的危险中。
赵姨边把衣服给她披上，边担心的絮叨：“你们现在这些小姑娘啊，都怕冷，都是太瘦了的过，身子弱，没抵抗力……”
许漾抓住衣襟两边，将自己裹紧，多少觉得更安心了些，才宽慰道：“赵姨，你不用担心，我没大碍的。”
赵姨又看了看她，脸色还是惨白，“真没事？”
“嗯，”许漾抓着衣服，乖巧点头，“可能也是没睡好，我吃过饭，再歇息会儿就好了。”
赵姨也不再多说什么，安排她下去吃饭。
临走前，赵姨又停了下来，抬手指了指墙上挂着的电视，“你要是自己在家没意思，可以看电视。阿嚣脾气不太好，睡觉的时候不能吵他，你不会弄电脑也别去吵他，等他醒了再说。”
“嗯，明白了。”许漾现在不确定自己的境地是比和亲好还是比和亲坏，不敢妄言，一切都乖乖应允，“赵姨，电视怎么打开？”
她已经顺着赵姨示意的方向，看到了挂在墙上的东西。看起来跟手机有点像，也是黑乎乎一片，只是更大，应该也能像手机那样，摁某个地方打开。
赵姨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每家的电视品牌型号以及用的网络不一样，操作方式都不同。
她从茶几抽屉里找到遥控器，耐心的边操作边讲解。
虽然电视亮起的一瞬，许漾又本能的惊了一下，但她努力让自己冷静，认认真真看着赵姨操作，竭力将她的讲解都记在脑子里。
吃过饭，赵姨和田伯都走了，顾嚣还在睡觉，许漾一刻都没耽误，直接回房间看电视。
吃饭的时候，她就暗暗琢磨过，这个有画面的东西，似乎能比书籍更直观也更快速的让她了解这个世界。
因为已经察觉了事情有蹊跷，许漾一直紧绷着神经，再不敢像昨晚那样沉迷于缠绵的故事中。
她从书柜里找到了纸张，却没有找到笔，但她已经有了猜测，大概是这里的人并不用毛笔。所幸，她很快就找了一个类似笔的东西，也是尖头杆状物，她尝试着在纸上划了一下，果然出现了痕迹。
就是这笔太细，拿着并不舒适，书写起来也有些费劲。
但好歹有了纸笔，她跪坐在茶几前，边看电视，边把自己没听过的字词一个个记录下来。
好在顾家大门大户，每个房间都有洗漱间和小客厅，也都配有电视电脑等，她就是一天在屋里看电视节目做记录，都不会引起别人的猜疑。
不过记下来的这次字词，该去问谁呢？
许漾还是有些犹豫的，虽然她还不太搞得清楚自己的处境，但她并不傻，还是能够想象的。如果在大周，有人连箸和簪都分不清，还大喇喇拿出去询问，多半是会被当成傻子或异类的，必然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许漾正发愁，目光扫到了门口置物架上的白色小圆柱。
她想起昨晚顾嚣气急败坏的跟她解释，这不是鬼，这叫小爱同学，可以让它做事情，也可以让它回答问题。
她当时只顾着怕鬼，也没在意。
许漾这时有了主意，犹豫了片刻，尝试道：“小爱同学？”
“我在。”
圆筒里又发出了那种诡异的声音，许漾怔了怔，倒也不害怕了。
她又尝试道：“什么是汽车？”
小爱同学立刻解释了起来。
许漾根据它的形容，默默回想昨天看到的四个轮子的盒子，果然是对的。
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许漾长长松口气，终于笑了起来。
她拿着自己从电视里记录下来的字词，开始一个个问小爱同学，大多数它都知道，但也有些不知道的。
许漾觉得，这样就已经很够了。
她对着摘录的纸，问了半天，突发奇想，试探道：“小爱同学，介绍一下今年。”
小爱同学果然开始解释：“今年是2018年，也是农历戊戌年，狗年……”
许漾认真听它说完，虽有很多不太听得懂，但也对这个时代有个最初步的了解。
接着，她有些紧张地继续问：“小爱同学，介绍一下大周国。”
小爱同学很快介绍起来，许漾听着她熟悉的大周历史，一时百感交集，很快，她就听到“大周国于公元1651年灭亡……”
她脑子嗡的一下，像被谁重重打了一拳，已经听不进接下来的话了。
她只听见了“1651年灭亡”。
大周灭了？而且是三百多年前？
许漾一时有些无法接受这个消息，猛烈的喘息着，好半天才稍稍缓过来。但却感觉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大病，身上全是汗，脑子里飘忽不定，虚弱的有些坐不住。
她干脆趴在茶几上，慢慢缓解这个猛烈冲击带来的震撼和惊恐。
她趴在茶几上，看着眼前陌生的房间和从未见过的各种物品，控制不住的回想起大周的种种。
可能是情绪起伏太剧烈，也可能是昨晚几乎整夜未眠，她趴在桌上，很快就陷入了黑沉的睡梦之中。
趴着睡，时间长了，肩膀和胳膊都酸痛的厉害，许漾几乎是被酸痛给激醒的。
这个睡姿太不舒服，让她整个身子都僵了似的。她朦朦胧胧睁开眼，也没注意看周围环境，先扭动扭动脖子和肩膀，缓解僵硬，才能直起身。
她刚一动，脑袋上就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了一下。
应该是手掌，因为这东西动作亲昵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许漾惊了一下，刚想抬头，就听见一道沙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不是让你去火边取暖么？怎么在这里待着？”
这声音虽然带着病中的沙哑和疲倦，但却熟悉的像刻在了脑海里一般，她立刻就分辨出来了。
这道熟悉的声音撞击着她的耳膜，却像撞击着她的心脏，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她僵硬地抬起头来，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陆冉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