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各有调意起
杜落拿着药膏去了耳房,见春知与钱禄礼都是一副臊眉耷眼的模样,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把药放到了木桌上。二个奴才罚过跪,这会儿的膝盖滋味只怕难受得很。姑姑自取茶壶用水,一口凉茶下肚,才与屋内其余奴才道,“不过是应季的东西短缺,你们就自己闹起来。这回丢脸丢到了小主面前。”
被罚跪的二人面有懊悔之意,其余奴才则是各个垂首不语。杜落环视了每个奴才,才撂下茶杯。“眼下还不知什么原由,各宫各处也是同你们一样短着的。往日你们也有不喜的人,只是如今人家可有闹?贵人把门一闭,你们觉着笑话就出不了门啊?公主与瑜贵人,还有兴公公,算是撞见你们笑话。”
姑姑茶杯一撂桌上,响动也算不得大,却也是“嘭”一声。屋内的几个奴才,不管有错没错的,心里也起了一个突突。杜落似是很失望,“心里自有偏向,这是人之常情。却不仔细想想,闹出点儿动静后,你们心里偏向的人就会被你们的莽撞给连累了。眼皮子就那么浅,一二日也等不得,没出息。”
杜落根本不打算听奴才们的话,对他们挥了手。“小主心里惦记着你们,今儿起身时还过问了应季东西可齐全,要我仔细想着。你们却叫贵人一起没脸。若是不愿在静观斋当差,只管吱声,我便是托人也会把你们调离景阳宫。”说罢,姑姑就气哼哼着离开了耳房,就剩下屋中的几个奴才面面相觑。
显秀在殿内无事可做,就要南余把收在箱笼里的书寻了出来。“我记着它也没有多厚,封皮上还被我描画了几笔。若是你瞧见封皮有个绿叶在,便是那本了。”南余就在箱笼前寻寻找找,不过,小主要的书才到手上,她就一副惊讶的神色露出来。封皮上不只有绿叶,还有几个大字,她还是识字的。
显秀接过南余送上来的书,见她面有犹豫,忙笑道,“寻常人家许是不会对它有意。可这本书,陪了我许多年。族中各房,是男儿也好,闺秀也罢,百家姓和三字经都没有它被翻得最勤了。不识字之前,长辈们便是拿它来教规矩和道理的。如今想想,也是难为长辈的心思了,这也是事关身家性命的。”
南余入宫前也是在家中认过字,可听到小主提起这层原故,也不忍咋舌。她刚要开口,却被杜落进到殿内给打断了。姑姑在显秀跟前行了礼,一下就瞧见那本被贵人拿在手上的书。“好端端的,小主怎么瞧起《律例》来了?”可杜落心思也就想岔了,以为是应季东西一事才叫显秀起了翻它的念头。
南余在一旁便将显秀方才与她说的话又对姑姑重复了一遍,她继续开口时,显秀才紧接着笑道,“这二日有些想家。总困在殿内,有些无趣。就想着把它拿出来,也算是借物思亲了。”杜落既已到了跟前,显秀这才同姑姑问起春知和钱禄礼,“那二人心中可还服气?姑姑这回对他们是罚得不轻的。”
杜落颔首,“如何敢不服气。奴才也不想罚得太重,可若轻纵了他们,难保往后不会闯下更大的祸。”想到春知,姑姑叹气,“春知的性子怕是掰不过来了,奴才就怕她总有一日会把自己害了。宫中处处要讲规矩,一个不慎就会把她自己折进去,若就是她一个也就罢了,万一再拖累了宫外的族亲。”
显秀先将书放在一旁,望向杜落。“姑姑是想把她调离景阳宫?”今儿确实并非春知第一次在杜落面前领罚,莫说姑姑了,便是显秀也是罚过她的。显秀是想跟着她的这些奴才最后都能善终,听出姑姑的话外之音,也就在心里又斟酌了一番。“她还小,离着能放出宫去还要许多年。姑姑可有主意了?”
杜落先是蹙眉,而后又摇头道,“未曾。只是忽然起了这么一个心思。”姑姑心中也是有三分不舍的,可若和性命相比,这些就不重要了。再抬眼望显秀时,又道,“身子不适,难免心里要想家。可总郁郁着,也不是事。”目光落到那本书上,指了书又笑上了,“贵人可愿意给奴才们长长见识?”
显秀见状,也是大方应了。“这有什么不愿意的。不过姑姑和他们,也得拿见闻来换才成。我知道的,你们未必知道,可你们知道的,我也不一定知道。扯扯闲篇,也当听故事了。”拿定了主意,便笑着吩咐起姑姑,“除了门上当差的人不动,余下的就叫他们来静观斋里说话,让挨罚的人也过来。”
显秀在宫中与奴才们欲以大满律例的事情来扯闲篇,皇上在路途上,此刻却同样翻着几卷大满的律例来看。陈公公在马车内,见主子都瞧了一二个时辰了,在一旁是暗暗着急。他想出声劝劝德章帝,可半个时辰前是劝过的,结果主子直接给大总管来了一句“聒噪”,他这会儿就怕再惹皇上不高兴。
德章帝心无旁骛着看律例,正看到“常赦所不原”那部分。他没察觉道陈航在一旁暗自着急,只是眼前的书卷叫他想起了毅亲王。想到了珩英,自然又想起了哲郡王。也就头也不抬道,“去把海哥儿给朕叫来。”说罢,才撂下手上的律例,坐在座上慢慢揉着眉心。随着他吩咐,马车也就停了下来。
当承海随陈航回到马车内后,大总管就瞅见主子手上又多了一份方才不曾见的折子。方才他去请哲郡王,正是与信差擦肩而过。皇上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空位,承海也就没有同皇上客套。哲郡王才入座,德章帝就把手中的新折子丢到他手上。“穆克登朗还是那副倔脾气。”瞧神色,却并无怪罪之意。
此时的队伍又重新上了路。哲郡王把折子从头至尾都细细瞧了一遍,“若是他明白是什么叫宁折不弯,我就要替您担忧了。”左都御史的折子,自然还是希望皇上好好治罪鹤尔苏家的人。承海心道,可这么一份折子递到御前来,晟哥儿没动气,已是不容易。他连连摇头道,“我也没有什么好法子。”
许是被皇上瞪了一眼,承海才笑道,“穆克登朗大人的脾气,您最明白。”见皇上执意,他才苦笑道,“若是事情被查明了,总得有更大的事情牵绊住他。晟哥儿,你要是不怕添堵,就把他也召来行围。想想避暑山庄那边的事情,若是有他来掀开盖子,那也是最名正言顺不过,就无人怀疑咱们了。”
听哲郡王出了主意,陈航却只见主子迟疑上了。皇上也是有这个心思的,可也如承海所言,不怕添堵就叫左都御史前来。哲郡王见自己被皇上瞥了好几眼,又是摆手道,“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哪怕它的的确确是一个馊主意。就看晟哥儿你是先解了眼前的困局,还是由着穆克登朗去捅窟窿。”
皇上再次没好气地瞪了承海,转而与陈航道,“一会儿队伍停歇时,立刻去办。”这就算是定下了,为了不把事情闹开,皇上还是决定先把人召来,给自己添堵总好过坏了自己的大事。他又将自己翻的几卷律例扔道承海手上,律例被摊开的那一面,正是他方才所看的“常赦所不原”那部分,“瞧瞧”。
承海敛了正色。一时不知皇上是何意,却也是认真起来。瞧见“常赦所不原”几个字,却说起了与此相关的另一句话。“援赦豁免人等,详记档案,如不悛改,后再犯罪,罪加一等。”当然,这些话却非哲郡王所言,而是大满的圣祖所发的上谕。而后微笑道,“怎么想想,珩英也用不到。他无可赦。”
皇上从来没想过在将来治罪于毅亲王时会赦免他的过错,如今再观律例,不过是想到了珩英的一些朋党。承海见皇上沉默,稍稍一思也就与皇上又有了默契。便道,“有些人不过是奸诈小人,即使赦免,老祖宗们发过许多上谕,有些便是律例也是不能让步的。晟哥儿若担忧,交穆克登朗最为合适。”
皇上颔首,“朕正有此意。”说着,又指了律例道,“之前京中手上的‘溺女案’,朕在想是否要赦。法理与人情,皆是不好办。有些人自己做的孽,果报却是要无辜者承担。”想到穆克登朗,叹息了一声,“既然左都御史为人公允待他来后,先叫他就‘溺女案’一事来头疼头疼,免得气盛一些。”
皇上忽然想起离京时说的另一桩事,又与承海道,“朕说过,巡幸中途,若有人践踏农田,或损伤庄稼的,皆要严办。滋扰百姓之事,万万做不得。朕是信得过你,可就怕外头有依朕意行事者。即使官员罚俸而王公贝勒交宗人府治罪,于百姓来说,也是于事无补。在他们眼中,庄稼便是他等的性命。”
见海哥儿沉默,德章帝又摆手道,“朕的意思,很明白。若能防住此等祸事,是为最好。若不幸发生,也绝不轻纵。但是,决不允许借此等事情来隔岸观火。要治一些人的罪,大可以从旁的事情上去查实定案。民以食为天,再大的事情,也打不过百姓生计。珩英再有祸心,他也是不会蠢成如此的。”
哲郡王瞬间明白了皇上的心思,且点头应话,“臣弟明白。”见皇上是怕底下奴才有意与珩英一派的人欲擒故纵,心里自是佩服起晟哥儿。“欲擒故纵的把戏,奴才们应该不会没有眼色。皇上能爱民如子,才是我朝之福。不过,对准噶尔的人,倒是可以耍些阴损招数。他们,也是越发不要脸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