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都想换巴罕
巳时,波罗河屯行宫。随德章帝出行的诸位王公大臣,此时都在皇上面前回着话。内大臣鄂伦手持着一份折子,且道且斟酌,“民间传言圣上中秋时所行的善举是为收买人心,这几日风声渐熄。只是御史那边,又起了一份折子,有人希望皇上能停了龙泉印泥,只道几节断藕也出不了一两的丝,劳民伤财。”
陈航接过鄂伦递上的折子,转而呈给主子。皇上抬手,示意鄂伦继续讲下去,只是他的目光都在折子上。“朕记着前几日就见到一份所言之事差不太多的奏折,只是当时留下未发。”他先看的不是奏折的开头,而是折子最后的落款。瞥见所奏之人,却不意外,“做御史,就是不能半途而废。甚好。”
鄂伦瞅圣上未怪罪御史,才点头接起话意。“都察院的臣工有穆克登朗大人为楷模,自是没有几个敢懈怠的。只是如今这份折子又递了上来,皇上可要有话回?上一份万岁没有批复,才有了这一份递到奴才们的面前。只是这龙泉印泥,奴才若没记错,自您登基后第六年起,就没有再去常州买办过。”
皇上望向大总管,陈航就连连点头。“鄂伦大人所言非虚,宫里也是有日子没去置办这样东西了。现在您库里放置的,还是以前内务府买下的。主子当时也是因为觉得东西精贵,可是又费人力又费财力,不忍把银子浪费到这上头。难道,内务府是瞒着主子又买上了?可您的养心殿和库中,奴才没见着过。”
陈航这问一起,鄂伦就又颔首道,“陈公公心中疑惑之处,便是奴才心里同样感到纳闷的地方。御史当不会随便参奏,可若皇上与大总管皆不知道的事儿,这便不得不留意了。他这折子里,也是直言不讳的点了内务府的名。只是,这一回除了折子,还递了一份账。一买一出的价,居然也是不一样。”
鄂伦提到账,他身旁的尚书谢全宁就把账递给了陈航。皇上这会儿还没瞧账,却不耽误谢尚书回话,“臣看过御史所言的账,他其中更是提到了宫里的花销。内务府买下的,与璟玉堂所贩卖的,的确价有不同。若御史所言是真,内务府上报的,每一盒印泥都足足多了近三千两银子。此事非同小可。”
内务府在巴罕被珩英抬举到总管大臣这个位子上之前,上一任总管还是裕亲王万广。这会儿,他是头一次听鄂伦与谢全宁说起此事。万广接过皇上递给他的账,只瞧了几眼,就与皇上拱手道,“皇上登基后的头三年,有些账,本王还记得。当时龙泉印泥,每二年内务府采办一回,每回至少有千盒。”
哲郡王承海也接过万广的话,只道,“上万斤的藕梗,所出的藕丝连二两也不足。就是因为这印泥难得,追捧之人不在少数。前些年,不少大臣同您讨赏的时候,没少与您提过想要这印泥。朝中那些自诩文人风范的大臣们,尤其是平日里最为喜好字画的,几乎是人人都想得一份您手上的印泥,觉得它最好。”
内务府会贪银子,皇上也是心里有数的。瞅着这件被推到台前的折子,心里也就更厌恶起珩英和巴罕。“裕亲王。”这才与万广相视起来,“内务府若免去巴罕之职,你以为谁人更适合?”若是一般人的差事,皇上大可以问谢全宁。可事关内务府,总管内务府大臣只可能是旗人掌权,此事乱不得。
不待万广回话,襄亲王万善急忙拱手道,“皇上,我以为此事万万不可。眼下若免职巴罕,实在不稳妥。与其现在免职,倒是可以先行补缺。这总管内务府大臣,同时少说可立三人,至多不过四人。眼下,就只有巴罕一人而已。事关珩英,还是不能过于心急。”万善等人,此时还不知大皇子一事。
万善此言引起其余人等不住点头,裕亲王见状,则是思索着回了话,“宜里恒。”说罢,才抬眼与皇上笑了笑。“暂代銮仪使之职,不够压人。若是补了总管内务府大臣之位,才更便宜。既然可同时立四位总管,您大可以再定一二位。宗亲当中,也当选一位。本王想,珩格也是一位不错的人选的。”
诸位大臣退出行宫主殿后,皇上才斟酌起万广之言。头也不抬,只问陈航,“印泥他们可贪几万两。与朕相关之事桩桩件件,这是比起放任到外边做知府还要有油水。朕还有多少印泥,你可知道吗?”也不待大总管回话,又吩咐道,“叫你留意穆克登朗的折子,却还是没有,去打发人到外面盯着。”
还不知皇上有意免去巴罕差事的珩英,此刻正与苏公公在十八槐那边相见。苏公公过去时,没见到巴罕,只以为是这位总管大臣晚到了。他朝四下观望,珩英也就出言道,“不用理会他。今儿个,本王没有叫人传话给巴罕。苏公公既然来了,先烹茶吧。”毅亲王倒是不急着催促苏公公说事情如何。
苏公公手上为珩英烹茶,心里就想到造办处那位托付自己的事情。他没用珩英给他的茶,而是把收下的茶包打开。“王爷,总是品尝一样东西,再好的玩意儿也会腻的。今儿就请您试试它。”虽然茶包打开,那茶叶样子有些其貌不扬,可苏公公在茶道一事上,珩英还是很信他,也就不置可否点头。
直到茶香一起,茶水再入了口,见珩英神色大为愉悦,苏公公才慢慢讲起话。“已按照您的吩咐,把在太医院讨得的方子给景阳宫送去了。奴才我没见全贵人,而是把东西转交给了那边的掌事姑姑。这方子,我也是仔细想过的,不用那种伤人根本的。我想,做奴才的,应该会比那些小主还心急的。”
得知苏公公没见显秀,珩英也就只是点了点头。“此事不用操之过急,本王是有耐心的。”不再与苏公公说景阳宫的人,珩英神色则是有些可惜着瞅向苏公公。“寿康宫里,辛苦公公受委屈了。”费公公和苏公公,在延璟面前得了一个没脸,此事,宫里已是传开了,珩英如此耳目灵通,没道理不知。
苏公公这会心思都在这烹茶所用之物的那位茶主身上,忽然听珩英宽慰自己,忙起身与之拱手。“王爷此言,实在是与老奴外道了。”等他重新落座后,才笑道,“若是寿康宫里轻而易举糊弄住了大皇子,我心里才会不安。他们教训我与费公公,于公于私,都是天经地义。此事不值得您去计较的。”
苏公公又给珩英斟了一杯,才指了指这没收起来的茶包道,“这茶可还入口?”见珩英颔首,便笑着说起了茶的来历。“造办处里当差的人,倒是有这机缘。只是所求之事,不是一般小事。我思来想去,还是要先看看王爷的意思。只是那印泥,被我一道送给了景阳宫,这会儿就没得实物给您瞧了。”
珩英对银子从来不嫌烫手,只是闻着“文字狱”三个字有些皱眉。苏公公也不催促他拿主意,就在一旁端茶慢饮。等手上的茶盏中的茶杯饮去了一半多,才小声笑了笑。“印泥这种孝敬的大头,王爷手上自然是有不少的。可此事,却叫我想到了另一件事。兴许,此事还能帮到王爷。您可要听一听?”
得珩英一个“但说无妨”后,苏公公才正色起来。“文字狱一事,皇上和那几个大臣,已是派到了宜里恒头上。他与王爷早些年的不快,我是给您记着的。”抬手示意珩英稍安勿躁后,又道,“那这茶主之事,就该落在他头上了。有关无关的,在百姓眼中,可是一样的。思来想去,这倒是便宜了。”
初闻“宜里恒”之名,珩英还气不顺,听苏公公把话说完,他捏着茶盏的手就松了松。心里思忖苏公公此言,也是深感认同他的话的。苏公公一旁观瞧,又笑道,“他若是个好官,自然要为民请命。也算间接助您再添一份银子。他若执意于规矩礼法,未赦免时出了什么事,给您报仇的时候就到了。”
想到外头的官员行事风格,苏公公才可惜着摇了摇头。“甭管哪朝哪代的文字狱,但凡与反字沾了边,进牢里走一圈的人,谁不是不死也得脱层皮。大满没有锦衣卫,可各州府县衙门,谁又是省油的灯。这种事情,掰扯到最后也掰扯不清楚。怀着忠心二字,谁敢见反字头的人还当瞧不见,都是前程。”
大约苏公公此言是珩英近二日听得极为舒坦的事儿,毅亲王眼底有笑意。他亲自拿起茶壶,给苏公公斟了一盏。“还是只有苏公公为本王分忧甚多。”他这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来怎么叫宜里恒吃亏了。茶壶一撂,又道,“往日巴罕与你的那些不快,还请公公看在本王面上暂且不计较。他,终究不成。”
苏公公心安理得受了珩英的茶。听王爷说起巴罕,也就不大在意着挥了手。“巴罕大人只是心胸不大,且万事应要以王爷的事为重,老奴是明白的。我给您分忧,您也是宽仁的。南三所的事情,到底是我没有做妥,可王爷没有治罪。有了不是在先,合该我更要为王爷您尽一尽心意,才不枉您的厚爱。”
珩英心中,这会早就是偏向起苏公公了。他想到巴罕其人,还是摇头,“也罢,待有合适之人。”话就停到了这里,抬眼瞧苏公公,苏公公就只是平淡着饮茶。毅亲王才索性说开道,“内务府不能有误事之人掌着,也不便公公行事。到底内务府也管着敬事房。只是还是要暂且委屈苏公公一些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