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所求与犹豫
费、苏二人在寿康宫里是没讨得什么便宜的,离开寿康宫后,苏公公则是满怀心事着又奔着太医院而去。毅亲王叫他去找太医寻方子的事儿,他还没忘记。只是没想到,这才经过南三所门前,就瞧见造办处的管事,二人也是走了一个对脸。“你这也是身上不爽了?我那儿倒还留了些可用的药膏子。”
小管事只与苏公公拱手,“劳您惦记了。”谢过了苏公公,又道,“不是我身上不爽,给旁人来讨个药用。造办处里的人,一个不留神,就伤着手了。”说话时左顾右看后,才笑着问起苏公公,“您这会儿可有工夫?能不能听我与您唠几句?”之前在造办处里没有说完的话,他想借机与其说一说。
苏公公打着呵欠,就与小管事点了头。“我也是来讨药的,倒是得空儿。”目光再朝着北处的南三所一瞧,便与小管事说道,“咱们在南三所这边说话多有不便,要不你且随我挪几步?绕过了这边,有什么话都是好说的。”也许是心里装着事,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却叫苏公公连连打了四五个呵欠。
见苏公公如此说,小管事自是没有不应的。随着苏公公绕了南三所,他才正经开了口。“今儿在造办处里给您用的茶,觉得还是否可心?”在造办处,若非后面来了卫公公,当时便可以接了苏公公的话茬且把事情与他讲了。方才来太医院的时候,他还想着把药送回造办处后亲自去敬事房找苏公公。
想到那茶,苏公公只觉得这会儿唇齿之间都是那茶香。他也就点头笑了笑,且对小管事挑了个大拇指,“没得说。天汇轩我也是去过的,比天汇轩里的茶也丝毫不逊色。怎么着,这茶主想在京城立万儿?你不会是也想叫我来参一股吧?开茶楼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宫里的太监,也是有私底下偷偷做生意的。
小管事摇头失笑,“您想到哪儿去了。”笑意一收,才正经与苏公公讲起事情原委。“茶主来京城,是想求个门路。只是事情不太好办。文字狱中牵扯的人,到过茶主所经营的茶楼里。您知道,外头遇到这种事,不分青红皂白,谁的生意也是要先封店和拿人的。只是别人一家老小,眼下无人应事。”
苏公公把两眼一眯,小管事见状,忙摆手,“我的姑母,有个女儿在茶主那边做工。这才进京求到了我的头上。可您也明白,我这只是宫里的小太监,可没本事能与王公大臣搭上话。求您,也不是为别的,要真是如他们所说,就递个话,求大人老爷们的赏个慈悲,留茶主一条性命。孝敬也不敢短。”
苏公公没有一口回绝小管事,只是哼笑了一声。“这时候你来求我这件事,可不是小事儿。你们都觉着我能与王爷说上话,可到底是文字狱的事儿,轻易不敢沾边。这茶主若是不出血本,里里外外的几道手,只怕是难了。他们有那么大的本钱?也是,茶是好茶。江南人最会经营,不缺积攒银钱能耐。”
小管事一听苏公公这话,便觉得有门,才将藏在怀里的东西也一并拿给苏公公瞧。“能保下一条性命,就不怕没柴烧。若连性命都没了,留着血本又能如何?说起茶主,也是穷苦人出身。那边递了话,若办成了,另有大头孝敬您和王公大臣的。您先瞧瞧这个。”这递去的,却不是金银,而是印盒。
钧瓷的印奁落到眼中,苏公公就觉得这东西不会是凡物。待他打开观瞧,便忍不住赞了一声“好”。而后却摇头道,“宫里不缺好印泥,若与皇上的那些摆一起看,也是不相上下。只是这玩意儿,我却是用不着。这东西,文人和官员才是常用的。”说着,他却止住了话声,马上想到了景阳宫贵人。
小管事摇了头后才应起话,“茶主曾经也是在璟玉堂里做过工的。经营茶楼数年,一手制作印泥能耐,倒是没落下。若是您有法子,这个印泥方子,便是您的了。比龙泉印泥是比不得,可好歹也是在璟玉堂里出过彩儿的人,做的东西要想在小地方立万儿还是容易的。苏公公,您说这生意是能不能做?”
龙泉印泥便是常州西瀛里的璟玉堂所出,小管事这话,自然吸引住了苏公公。接到手上的那个小小的印奁,也就不错上了。他只将这东西收在怀中,“给我几日工夫。孝敬和大头,成不成的也得看王公大臣们的意思。只是一则,若是他身上担着事儿,那我就无能为力了。你且回造办处,暂等消息吧。”
往日与苏公公很相熟的太医才在苏公公面前站定,就吸了吸他的鼻子。不等苏公公开口,太医就摇头又皱眉。“你这是打哪儿来,染了一身的麝香味儿。还好你不用去坤宁宫当差,不然没事儿都要被你自己惹出事儿。一会儿回了造办处,还是赶紧清一清你身上的麻烦,当心惹祸。”太医好言提醒。
苏公公来这边之前是没碰过什么东西的,只有方才与小管事说话时看了看印泥。他笑着谢过了太医的提醒,也就问了起来,“说到这麝香,是不是外头做印泥的人,都喜欢把这东西也都放进去?”太医若是不与他皱眉,他还真是把这件事也给忘了,唯有笑道,“多亏您提醒了,回去我就拾掇自己。”
太医自是不与苏公公藏私的,点头之余又道,“不少人都喜欢把麝香这东西用起来。可孕者还是禁用为妙。你若是要给哪位小主寻印泥,还是少叫她去皇后面前晃。万一出了事儿,你的脑袋也是不保的,可不是玩笑。”在太医院当差,时刻都怕皇后如今这胎有事儿,自然也就对苏公公多有叮嘱了。
苏公公笑着点头称是又称谢,才把自己的来意说与他听。“我来寻你,是想要个好方子。可有养身的食补方子?还有调理女子能有孕的药方子。不要那种伤人根本的方子,我是来求你讨个妙方,不是来作孽的。这也是积德求善缘,知道轻重。”眼见太医又皱眉瞪眼,才引得苏公公说起了后半句话。
听了后话,太医脸色才稍好些。只是他仍有不放心,只盯着苏公公道,“你这是为宫里哪位小主求的?”也许是往日交情不错,太医也就苦口婆心起来,“你在宫里日子比我进太医院还久,圣上如今不缺子嗣,有儿有女。且又要再得嫡子。这时候去讨旁人的善缘,得罪了坤宁宫,你可落不得好了。”
苏公公心思很活络,只抓着太医话里的字眼笑着问话,“娘娘自己盼着女儿,你倒是漏了口风。当真是嫡子?”想到德章帝儿子不少,苏公公又摇了头,“宫里宫外,盼着有一儿半女的人很多。我也是拿人手软罢了。皇后的心胸可不是只有那么一点点,我只是想结个缘,将来给自己也多一条路走。”
太医提到嫡子时,心里就有几分后悔。他没去坤宁宫把过脉象,可太医们闲话中总是有人漏了口风的。他抿唇不语,念着往日与苏公公的交情,可也没应他的请。他倒是不怕苏公公把皇后这胎是儿子的事情说出去,这会儿的担忧,全是为苏公公来同自己讨方子而起的,就怕苏公公他自己先吃了亏。
苏公公这时是与太医站在院内说话,他们刻意不高声,便没有旁人能听见。见太医不应,苏公公又补了一二句道,“今年选秀才过,我这敬事房至少要在新人里走过三年。三年得个缘,好过三年后的临时抱佛脚。万一有人升了位份,念我一分好,我也就知足了。否则,我何必与你说不要伤根本的。”
太医临了还是把药房与食补方子给了苏公公,只是给到他手上的时候,神色还是有些勉强。“你去讨谁的好,我不想知道。只是你把东西给了出去,也得叫她别胡乱散去。”说罢,连同给苏公公备着的别的药膏子也是一起给了他,“这个再用上一月,才能消了你身上的疼。只是很难治本,看着用吧。”
道过谢的苏公公,走到太医院外头却拿不准主意了。方才太医提醒他不要在沾染麝香的时候到坤宁宫,他这最先反应的就是要不要再给珩英谋什么后手。已在寿康宫里得了一个没脸,转头去景阳宫再讨个好,也是合情理的。往景阳宫去的这一路,他就开始心思不定了,有些事他也是拿不准主意的。
容妃与诚嫔和淑嫔的首领太监,在景和门附近瞧见了苏公公。三个首领太监叫住苏公公时,他都是晃了神的。褚让是三人中消息最灵通的,他只以为苏公公在寿康宫里吃了瘪,这才反常。只不过,大家都是在宫里当差的太监,褚让是没有奚落嘲笑苏公公的意思,他到底是敬事房人,不能轻易得罪。
苏公公与三位首领太监作别后,诚嫔跟前的吕公公才微微皱眉。“不像。还是留些心吧。”说罢,才瞅了褚让一眼。他这摇头,倒是引得淑嫔跟前的首领太监点了头。吕公公心道,苏公公可不是吃不起怪罪的小太监。区区一个寿康宫里的没脸,不至于叫他反常。若说直觉敏锐,吕公公是当仁不让。
已叫吕公公生了警觉之心的苏公公,这会儿也已到了景阳门处。他先瞅着景阳宫发了会儿呆,心里吃不准这会儿依着毅亲王的话来给显秀卖好到底是对也不对。本想把怀里揣着的那个印泥也送给显秀,可到了门前,他就又犹豫上了。他站了且有一刻的工夫,还没想着进不进去,景阳门却自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