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闲话与动气
即便是朝上大臣和皇室宗亲,见到卫公公的,也极少有这么一副腔调与他说话。小卫子一时觉得新鲜,到底没有真同他计较。他只与管事和苏公公道,“我倒是也想把东西拿过来,可御前的人不敢。莫说他们不敢,我知道了事情原委,我也不敢擅动。可娘娘的吩咐,咱们做奴才的还是得给主子做。”
苏公公听卫公公说起皇上所修之物到底是如何不同,倒是也勾起他对陈航挨罚那段事的记忆。“若是你拿不得,也不怪了。自皇上登基后,养心殿是极少往外打发过奴才的,更别提陈公公御前领罚了。一般小事儿,皇上都是能多有包容和恕罪。当时敬事房也私下说起过,我都对那东西好奇过三分。”
同卫公公一样,苏公公也是怀疑过的。他也以为东西应该与咸福宫那位有关,可听了小卫子的话,他才知道自己猜错了。“得嘞,我不耽误您的事儿。赶紧领着管事和他去养心殿先瞧瞧吧。”他将桌上的图纸也重新收好,才与手艺人道,“您不畏我们是谁,我先谢过您。待卫公公事毕了,我再来。”
离开造办处的苏公公,却是先回了敬事房。看到了敬事房,他又过而不入,而是又绕道去了军机处那边。手上有王爷给的图纸,他这时候来往军机处,倒是也不可疑。可他心里,却是猜测了一路。若皇上所爱之物与咸福宫无关,那该是同谁有关?这种偶然得知的事情,他马上就想同毅亲王说一说。
珩英在军机处里听到是敬事房的苏公公来寻他,倒是颇感意外。因为苏公公不是军机处当差的奴才,也就不能请进堂内说话。毅亲王就只能亲自出去见一见。“什么事儿?就为一个图纸,来特意跑来一趟?”他们朝着东边走了两步,才站停了脚步说话。只是见苏公公手上图纸,珩英也就皱了皱眉。
苏公公把图纸展开,显示似模似样着道,“与明白人说话就是省力,他才看图纸,就直言相告,手艺上是不如他的老恩师。要是照做就难了,好在就是修一修。事儿是已经谈妥了,等需要您将东西送来的时候,我叫奴才们给您带话。”苏公公把图纸摊开,就对着图上的事物指了指,才将话说起来。
珩英瞅着图纸,却是问道,“是慈宁宫还是坤宁宫?抢在了你前头?等便等吧。本王也不急在这一时。”话一问过后,珩英又琢磨出不对。便抬眼望向苏公公,“楚、卫二人中,谁去了造办处?好端端的,就为了延璟的事儿在宫里摔自己的东西?这可不像是她们能做出来的事情。别同本王卖关子。”
苏公公微微一笑道,“王爷想的八九不离十,只是却不是这二宫摔东西。没有谁抢在我前面,反而是我先去的造办处。”见珩英说了声“皇上”后,苏公公才道,“是卫公公去了造办处。”说罢,才将卫公公为何而去都与毅亲王说了,只是话的末尾也是疑惑不少,“您不觉得这事儿当中有什么古怪?”
苏公公所言之事,毅亲王倒是也闻言过。本想应一句大抵是皇后想做些什么叫德章帝高兴,可再三思索,倒是摇了头。“古怪是自然,陈航领罚的事情,的确是没那么几次。”想到苏公公说皇上潜邸档子上也是没落笔记来路的,珩英心里倒是有了一个怀疑人物。只是他这一时又不是十分肯定罢了。
苏公公瞅着珩英,觉得他是知道些什么,又道,“旁人都觉得咸福宫中那一位是厉害角色,只怕是没见过几个更有意思的,兴许又是哪位皇上的红颜知己所赠。若是王爷有些什么话不好说,只当我来与您说了回闲话,也就不用放在心上了。”他该做的反正是做了的,旁的事情,是轮不到他上心的。
苏公公这一猜,倒是猜对了。珩英收下图纸后,站在军机处外面,就顺着苏公公的话多想了几回。咸福宫是外人众所皆知的,皇上很宠爱。可在皇后与咸福宫那位之前,还有个人毅亲王也知道。不少人笑话皇帝是痴情种,在珩英看来才是最大的笑话。要真痴情,当初怎么不见皇上舍江山而爱美人?
珩英正要转身进军机处,戚正周却是从内阁那边也过来了。大学士只见毅亲王在檐下深思,自然上前去叫住了珩英。“王爷。”先是与毅亲王拱手,而后才道,“不知王爷可问过了内务府的巴罕大人?”长公主一事,过去便过去了,但是事关帝后嫡子,戚大学士自然要过问,而且是问不明就不罢休。
珩英还真就把过问内务府的事情给忘了,他知道戚正周不好糊弄,唯有点头应话。“还不曾。”不待给大学士出言的机会,珩英才从袖内拿出一件东西。“正巧戚大人来了,也省的我去找您。”说着,就把手上的东西递到戚正周面前,“您先看看这样东西。”手艺摊开,便是一个质地陶瓷的印奁。
依旧是抢着说话的珩英,笑道,“常州龙泉印泥,遇水不化,火烧留痕。这等印泥,如今到底是好是坏,本王想,只有长与字画打交道的大学士您最知道它的深浅。不如您拿去问一问其他人?皇上如今行事越发不喜奢华,可这东西要不要继续留在宫中,却是不好说了。您与其他大人不如想一想吧。”
眼瞅珩英与自己打岔,戚正周是一手接了那龙泉印泥,可脑子还记着正事。“王爷是以为,御史所请,皇上留中不发,便是为了这个印泥?您既然问到了我,稍后我会与其他大人一起斟酌。”说罢,却是拦住了要走的珩英,“王爷,内务府如今是巴罕掌管,您身为宗亲,出面过问他是最好不过的。”
被戚大人一拦,珩英不得不继续应付着大学士。“并非是本王不过问,只是事发至今,内务府都没有呈上个章程,也没有同本王陈情什么。且宫内也不知查到什么,本王只怕是去帮倒忙。”许是觉得戚正周太过执拗,自己若是留在军机处,只怕更是有的要烦,才改口道,“也罢,本王这便去问问。”
戚正周望着珩英的背影,却不知这是不是毅亲王来诓骗他。待目光落到龙泉印泥上,又是皱眉不已。龙泉印泥是很不错,可也是因为它太过不错了,这份金贵让御史们觉得它与皇上所行之事相悖。若是珩英特意将它摆到大家面前来说,只怕是毅亲王又想从中捞得什么好处了。“还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听不到大学士是怎么说自己的珩英,到了内务府,就是叫人请巴罕来见自己。等巴罕到了跟前,珩英也是开门见山道,“戚正周总是盯着延璟的事儿,宫里二宫又拒见宗亲,本王也不想来你这内务府。如今到底是个什么局面,你若不说,本王回去也就只能继续拿场面话去应付他们。没与苏公公谈?”
巴罕心里骂着戚正周,面上却是面色如常回话。“我与苏公公倒是谈过了,也问过了内务府下面当差的奴才们。只是因为有些人还在慎刑司那边没出一个结果,内务府的人也不敢轻易说话。大臣们若是要问个为什么,这实在不好说。苏公公是一口否认了与敬事房有关,内务府在此事上也实在冤枉。”
不待珩英问他,巴罕又道,“昨儿大皇子又请了太医,内务府与敬事房想求见皇子,只怕只能等明日了。戚正周他们再急,没与皇子谈问过,这差事也更难回话。只好在鱼爷给他们出了主意,往日的一些旧账都递去行宫了。能不能抵,且抵得了多少,就看皇上那边的意思了。不如就说在等圣意吧。”
巴罕见珩英斜睨自己,忙垂首道,“外人都以为是奴才下令,内务府里人领命,才在南三所做了事情。可您知道,我也是没这个能耐的。”这也是巴罕头一回承认自己无能,开了这头,他倒是心里头松快了不少。“与内务府无关的事,奴才也实在应不下什么。他们,无非是借着我来拉王爷下水的。”
珩英一言不发,也是斟酌起巴罕的后话。这事儿到底怎么回事儿,毅亲王心里只明白一半,事情当是苏公公的手笔,可其中到底是怎么做成的,他也不知道。只是在巴罕面前,他却没办法直言,只是难免心里头怪巴罕为人蠢笨。想到鱼爷,才道,“内务府里有瓜葛的公公,如今有没有送去慎刑司?”
见巴罕摇头,珩英又道,“鱼公公有没有说过怎么处置他们?”可巴罕依旧是摇头。珩英心里有些怪自己,为何当初选了这么一号人物上位总管内务府大臣。无奈之下,唯有叹气,“你有没有想过,为何鱼公公不主张把他们送去慎刑司?你可知为何葛公公会下狠心,却将南三所的一些人都送过去?”
珩英这才冷哼了一句“愚蠢”,然后与巴罕道,“叫掌事的公公好好想想。要是能确保不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再把人送去慎刑司。真不知道自己的椅子到底是怎么做的!”且在巴罕面前走了一个来回,又是吩咐道,“别在外面喊什么冤枉,把该做的事情做了才是要紧!不会,就去问问鱼公公!”
珩英气呼呼着离开了内务府,独留巴罕一个人在外面嘀咕,“昨儿主子还不急,那戚正周到底与王爷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了?就是要认罪,也不是这么个认法。”巴罕心里也更是委屈,也不知为何王爷就忽然动了火气,可他偏偏最是听珩英的话。索性连内务府里今日的差事也不管,就只先去寻鱼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