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问物与眼色

    时辰还没到辰时，可卫公公却已是在坤宁宫与景阳宫和养心殿之间奔波了几回。昨儿皇后吩咐他去问问养心殿的奴才，他是没把事情给忘了的。在他面前回话的公公，也都不敢托大，“主子的确有个箱子收着一些特别的东西，可咱们也不好说是哪一个才对。您暂且等等，容大家伙儿去给您找找吧。”

    卫公公在养心殿等人的工夫，心里却是疑心上了。皇后知道万岁爷爱惜某样东西，这是自然。可主子为何不直接了当着告诉自己到底是件什么东西呢？他只对着殿内的人问道，“那东西，皇上是很得意的。你们想想往日陈航有没有提点过你们？轻易不叫你们碰的东西，或是明细单子上有个标记的？”

    被卫公公这么一提醒，在御前当差的小太监倒是拍了拍脑门。可他回话时，神色上却有些不敢之意。“不瞒公公，殿内的东西也都是轻易不能动的。陈公公往日是没少提醒咱们大伙儿。可您问的，我还真不好说。箱子里倒是有件东西兴许就是您所问的，可那样东西，没皇上点头，奴才真不大敢给您。”

    小太监见卫公公皱了眉头，又是摆手道，“莫说是我，便是陈公公在，没皇上点头，他也不敢轻易把东西交给旁人。不是您说话不算，而是有个前车之鉴。您还记着养心殿以前有个小宫女，当差没几日，就被皇上发落到辛者库去了？当时在坤宁宫里皇后娘娘讲情，可最后却也是没叫皇上改了口的。”

    这小太监一开口，殿内旁的人也跟着附和上了。“卫公公若是忘了这么个人，您还记着当时陈公公也被罚的事吗？就是因为那个小宫女动了主子的东西，结果连累大总管也被罚了一个月的月俸。当时，皇后娘娘也是讲了情的。原本万岁爷是要罚三个月的月俸呢，陈公公险些在主子面前要领板子的。”

    小宫女的事儿卫公公没怎么记着，但是陈航罚俸，且皇后娘娘讲情，他倒是记着了。忙抬手阻了要继续说话的奴才们，只抬眼问头一个说话的奴才。“那到底是件什么东西？是太后赏的，还是先皇给的？如今来同你们要，也是想着修复它。”这能叫陈航都吃瓜落儿的东西，怎么着也不是普通玩意儿。

    小太监们相互瞧瞧，却都是摇了头。卫公公见他们摇头，也更不解了。“宫里入件东西，甭管哪处的，都有档子可寻。你们见天伺候着皇上，总不能连它的来路都不知道吧？哪怕是咸福宫那边敬献给万岁爷的，它过了明路，也得落在纸上不是？”他只以为，皇上爱惜的东西，定是与咸福宫有关了。

    卫公公不喜咸福宫有关的人和事儿，御前当差的小太监们也是知道的。见他误会了，小太监又是摇头道，“您说的话，都在理。可它也不是咸福宫那边敬献给主子的。若是与咸福宫有关，咱们大可以记下然后就告诉您了。实在是咱们也不知道它的来路，便是主子潜邸时的档子里，也是没记着它的。”

    这会儿，放着碰不得物件的箱子已被殿内的人抬到了卫公公面前。知道小太监不会说话诓骗自己的卫公公，也不叫他们动手，就自己上手开了箱子。箱子一开，本以为就可以一睹真容的卫公公却是一愣。上好的匣子，就这么出现在眼前。“皇上就是用它来放那东西的？”只歪首问了殿内的小太监。

    得他们点头，卫公公才上手将匣子取出来。他这每一个挪动，奴才们都是胆战心惊一般。“您可千万当心。若是有一点纰漏，主子知道了，就不是罚俸那么容易的事情了。要不您还是请那手艺人过来说话？这东西，暂且还是别拿到旁的地方了。”一个太监这么提醒，旁的太监们也就跟着点头应话。

    卫公公把匣子一开，入眼的也是碎瓷瓶。可瞧样式，比他在静观斋里瞧见的那个瓶子还不如呢。可要看匣子，也就明白了为何这些小太监们小心了。一瞧匣内，倒是软匣子。皇上为了怕损坏里头的碎瓷片，也是费尽心思了。“真是叫我开眼界了。”嘀咕着这话，心里却暗想，肯定又是个女子给皇上的。

    小太监接过卫公公递来的匣子，也是放回到箱子内才与卫公公回话。“咱们也是怕出事儿。知道您定是没有坏心，且又是遵了皇后娘娘的话，是一心想为皇上分忧才来讨这东西的。可它出了殿，若有一点儿不是，连累我们也就罢了，万一惹得皇上皇后生了龃龉，那就是咱们这些做奴才们的罪过了。”

    离着辰时还有二刻工夫，造办处的管事则是见苏公公再次上了门。苏公公也不与他废话，直接开门见山。“把你这儿的那个手艺人请过来。我要问他点儿事情。这年头，各个都爱惜自己东西。可能揽瓷器活儿的人才却是没有多少。总算叫我知道了一个，不使唤他是不成的。你也别多心，就是问问。”

    管事自是朝着旁人使眼色且叫他们去请手艺人过来，又不忘亲自给苏公公斟茶。“咱们造办处的人，能帮到公公，也是造办处人的造化了。”将茶递到苏公公手上后，才道，“也不是我多心，就怕他做不好，还连累您在旁人面前挨了骂。要不您也叫我瞅瞅？多个人，也能多些点子。万一我知道呢。”

    拿了茶却没喝，闻言后的苏公公，也就将图纸摊开在管事面前。原本就没有瞒着管事的意思，“你不说，我也是要一道问问你的意思。”说过话后，才掀开茶盖子。只是飘起来的茶香，引得他一怔。把茶盏端在手上，就仔细观瞧里头的东西。“这是谁孝敬给你的？以往也没见你把它拿出来招待我们。”

    管事才伸脖子去看图纸，闻言后就又扭过脸来。“知道您的茶艺也不一般，偶然得了样还过得去的，不拿来给您试试怎么成。”随之又笑道，“您若是觉得好，我打发人给您送敬事房去。这东西，出了造办处，只怕您还真的找不到第二家了。便是外头天汇轩那边，我也敢给您打包票，他们也没有。”

    苏公公见管事将话说得如此肯定，更是对这茶的来路好奇起来。没待他说话，手艺人却是来了堂内。“您找我什么事儿？”壮汉这是第二回见苏公公，哪怕上回管事已再三提醒过他，可当着苏公公的面，他还是没有什么过多的礼节和规矩。问了话，一眼就瞧到了桌上的图纸，人高马大自然看得远。

    手艺人也不待苏公公说话，倒是凑到了桌旁。管事刚想出言呵斥，苏公公就抬手阻止了。只笑道，“自然是有事要求您。这图纸上的东西，您觉得如何？”问过了手艺人，才与管事点头道，“这茶是好东西。就是不知您是怎么得来的？茶主是来寻出路，还是想走您的路子办事儿？倒是值得管一管。”

    手艺人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仔仔细细瞧了图纸，“这种东西，老恩师二三月便做成。你是想叫我做，还是想叫我修？只是从前没上手过，不敢与你打包票。这东西，轻易也没有几个人敢应承你。你若是想我照图纸来做，就更难了。我兴许能用半年光阴打磨它，可是你能等吗？且中途不能催。”

    苏公公自是先紧着要事，又抬手阻住了要与自己回话的管事。他走到手艺人身旁，拱手道，“确是要求您修。我也问过几个人，敢应我的人却没有。您若是能修缮，我倒是可以做主，绝对不会催促您。您若是能点头，明儿我就将东西给您送过来。至于其中辛苦钱，该补给您的，事主也不会小气了去。”

    此刻，一肚子疑惑的卫公公也是来了造办处。他在堂内见到苏公公，也顾不上客套，也是先以要紧事为主。只与管事道，“听说你们这儿还有个能人，给全贵人的瓶子都复了原样。也巧了，我有桩事儿想问问你们那个手艺人。也是修复瓶子，只不过得要他跟我走一趟，那东西就只能在养心殿里修。”

    苏公公见管事为难，也就笑着搭了话。“巧了，看样子咱们今日都是来寻同一个人的。”指着边上的壮汉道，“你要寻的人，就在你眼前呢。本以为能抢在你前头，看来是不成了。还是先紧着皇上的事儿吧。”又转头与壮汉道，“待他要的瓶子完事儿，我再来把东西给你送来。那就这么约定好了。”

    苏公公又抬眼去瞧卫公公，“到底是什么宝贝，还非得离不得养心殿。御前当差的人也不知规矩，把万岁爷的东西打坏了？若是要紧，叫管事也去给你瞅瞅。能在造办处的，也都是有几把刷子的人。这陈设入档才做了，可别是把殿内摆着的那几件东西给弄坏了。我记着皇上也是很爱惜那些瓶子的。”

    卫公公目光多在手艺人身上打转，手艺人不喜自己被人打量，倒是瞪眼道，“若是要修瓶子，您只管拿来。我先应了苏公公的事儿，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不就是一个瓶子嘛，有什么可难的，还宝贝上了。”他是丝毫不知眼前的卫公公是谁，可就算知道，按照他这个脾性，也还是会这么回话。

    管事抬脚照着手艺人就是踢了过去。“怎么说话的？在卫公公面前，怎么能如此没有大小。”又是急忙与卫公公赔笑脸，“公公您莫要动气，这山野之人就是不懂礼数，他不过是个只重手艺的人凡夫俗子，不知道您是谁。若是万岁爷有东西要修，我与他同您一道去可行？我的手艺，您也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