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惦记与对策

    卫公公回坤宁宫时，皇后也正在用膳。自打有了身孕后，冯嬷嬷恨不得一天叫皇后能用上八回膳。坤宁宫里的奴才也就在当差时总能见着主子进一些东西，茶果点心也罢，小盅粥羹也有，甚至是小碗的面又或是果房日日送来的新鲜果子，反正皇后娘娘是没有缺过嘴的。小卫子抬头时，正是用着面。

    皇后只当没有瞧见嬷嬷暗暗与小卫子使眼色，心知嬷嬷是怕卫公公打断自己进膳。那玉碗盛着的面，她用了几口就放案上了。拿了帕子轻轻沾了唇边，皇后才正眼瞧向小卫子说话。“那边可好？还是要叮嘱太医们，要仔细。”问过话，又指了旁边没有动过的膳，“一会儿下去，把这些拿走用去吧。”

    卫公公躬着身，只笑着回话，“太医院的人见奴才每日都去问，自是不敢随意应付景阳宫的。如今紫禁城里人人都知道全贵人是为了救小主子才伤着，底下当差的人都是精明得很。主子您就放心吧。莫说太医院，便是膳房那边，当差的师傅们也都是机灵着呢。您用的西边敖尔布哈一品，那边也有。”

    皇后接了知礼给自己送上来的茶杯，掀开盖子抿一口水，就是为了漱口之用。等口中的茶水吐掉，她才与卫公公蹙眉道，“西边敖尔布哈，这可是油炸的膳食。她眼下养身子，只用这个可不好。你吩咐膳房，可他们光机灵却不用心。记着，好歹要有些清淡的给她送去，要能荣养着身子的膳食才好。”

    小卫子连连点头，又摆手笑道，“主子说的这些，膳房的师傅们都明白的。奴才会再去叮嘱那边。娘娘您待她如此，外头人吃味也不稀奇。”说着，又笑道，“您为她想的周全，她这做派上想着您，倒也是您与那小贵人的机缘修得好了。奴才去了静观斋，她也是惦记着您，还要奴才与嬷嬷多劝慰您。”

    说罢，卫公公才与皇后说起了苏公公。“今儿也巧，不仅仅是奴才去上门探望。敬事房的苏公公也早早去了。奴才过去时，他们正在说话。奴才难得见他殷勤什么，细问了二句才知道，许是觉得心中过意不去，最近苏公公也是没少做好事。全贵人日前坏了一个瓶子，还是多亏他指点才找到人修复。”

    小卫子抬眼瞧皇后，见主子没有询问的意思，便继续笑道，“奴才瞧了一二，造办处的人手艺没得挑剔。被他们一经手，从前不怎么值钱的东西都能在价上翻番。奴才以为贵人是喜欢那些东西，说回头报与娘娘知道，可谁知全贵人倒是有分寸，叫奴才万万别多嘴。她也怕您厚待太过，给您惹闲话。”

    冯嬷嬷在一旁听着，便插起话来。“一个瓶子也值当你来娘娘跟前说嘴，什么瓶子咱们没见过。她是有规矩，不像是有些人，只想着算计人，又或者是惦记旁人的东西。她若真对那些东西有意，以后有恰当的时候，奴才去库房寻个一二件，主子再做主赏她就是了。她能在小事儿上想着娘娘，甚好。”

    皇后只觉得小卫子不会平白无故说起这些，可听到破碎的瓶子都能被修复如新，却叫她想起了另外的事儿。“我记着皇上收着一样东西，也是瓷器类的玩意儿吧？从前也是爱惜得很，只是后来不巧，被他自己摔坏了。你回头去养心殿那边问问，然后取了去造办处。若是能修复，定要给那做工人厚赏。”

    皇后这话中其实还是另有隐情的。皇上那东西，不是不巧被他摔坏，而是使了性子的皇帝自己摔坏的。东西也寻常，只是给他东西的人不寻常罢了。这些，皇后倒是都知道。少在细枝末节上去计较与吃味的皇后，也是事事以德章帝为尊，自然也就留意了。若非小卫子说起修复一事，也许她也不会提。

    冯嬷嬷笑着叹了一声，“奴才们说的一丁点儿小事，只要传到您耳中，如何都能与万岁爷的事儿牵连上。皇上那边损坏的东西多了，除了您还有谁能事事记着。只怕就连日日伺候万岁爷的陈航，他都把您说的东西抛在脑后了。若是东西真被造办处的人修复好，奴才看，您得送行宫去，让皇上瞧瞧。”

    嬷嬷虽是一句玩笑话，可皇后却也是那么想的。她瞅着二人颔首道，“若是修的好，送去行宫，也是了了皇上的心事。”说罢，又看向小卫子，“你先去问问御前的人，东西收在哪。瞧一眼东西，然后去造办处再问。若是能修，辛苦你多走一趟。直接拿着东西去，万一东西又摔了，皇上定会心疼的。”

    小卫子没有与皇后深问，耳听眼观的，他也能察觉到这东西对万岁爷来说很重要，也就先应下皇后给吩咐下来的差事。皇后见他应了话，才又正经问了他几句。“能叫你把事情说到我跟前来，只怕另外有玄机。去了一趟静观斋，除了苏公公叫你意外了一些，还有什么事儿？”皇后又问起了正事儿。

    卫公公“嘿嘿”直笑，又与皇后连连点头。“什么也逃不过娘娘的法眼。”笑过之后的他，才是敛了笑意，也是一副正经之色道，“苏公公去登门，除了瓶子之外，也与全贵人说了些闲话。约摸是有什么人将一些风刮到了敬事房那边？宫中人眼红主子厚待全贵人，只是不知在哪个花园子里嚼舌头了。”

    小卫子又抬眼瞧了嬷嬷，示意她稍安勿躁。而后又笑道，“您眼下忙成什么样了，难得有容妃与诚嫔二位娘娘给您分忧，且瑜贵人也是得体的，倒是也一起与人分担。这本是好事儿，就是不知苏公公与全贵人说这些是为了提点他，还是旁的原由。储秀宫与景阳宫交好，难不成还有人想挑拨不成？”

    小卫子与嬷嬷摇了摇头，“嬷嬷也宽心。全贵人识大体，苏公公走后，她是说了不少话，可句句都是为皇后着想。她也要奴才同主子代为陈情，她是不会在不寻常时在正经事儿上与旁人争竞的。她是真知道本分，也说与娘娘做的那些相比，她就是守本分。奴才看，同秋佳氏可真就是不一样的性子。”

    皇后不疑显秀，又见小卫子如此回了话，也就稍稍点头。“皇额娘对秋佳氏投缘，秋佳氏难免忘了分寸。我几次抬举全贵人，她倒是不急不躁。苏公公去景阳宫，这种事儿，就算当闲话听了也没什么。可她能与你全盘托出，也是心中坦荡。”又瞥向卫公公，“眼下还有人有闲心逛园子？倒是真闲。”

    卫公公冷笑了一声，冲的自然是逛园子的人。“不闲又怎么能到处说三道四。说到秋佳贵人，慈宁宫外大约是长记性了。眼下宫里眼红人的，好在没有什么旗人出身的小主。不然，真是白瞎了太后娘娘对她一直照拂。她能知分寸，那后宫也少些是非。主子，可某些人就难办了。倒是教也教不好的。”

    想到启祥宫的那位韩答应，皇后难免蹙眉。眼下又只有小卫子与嬷嬷在跟前，旁的宫人都不在，也就念叨了二句。“旗人如何教女，大家也还有些回数。汉人家就拿不准了，他们重男轻女者又甚多。入宫的几个汉家女，也就是行宫那边的尚可。莫说你愁她教不好，咱们说轻了说重了，都是不成的。”

    闻言秋佳氏倒是没惹到是非中去，皇后也是有些意外。叹了气，才道，“人与人之间的眼缘是说不准的，太后喜欢秋佳氏，若是她能修身养性起来，看在太后的佛面上，我也不会计较她什么。她争强好胜，我也能明白。明儿给宫中的小主各赏赐一道膳，让膳房按照她们的喜好做。你亲自送去翊坤宫。”

    吩咐了小卫子后，皇后才瞅向了嬷嬷。“启祥宫中，眼下和嫔不在。就只有常在姚佳氏与韩答应了吧？嬷嬷去问问，和嫔跟前的奴才，可有妥帖的。若是有，即刻提拔做了首领太监。另外，给她找个教养嬷嬷，便说是皇上的意思。到底是汉家女，初入宫中难免有些不适应，要有放心的奴才伺候才好。”

    卫公公听了皇后之言，只摇头笑起来。“秋佳贵人唯恐自己受冷落，奴才明儿去那一趟，自会在言语上宽慰于她。主子心胸敞亮，倒是肯照拂低位者。若是她能长进，太后当是最高兴的。”说罢，又道，“主子，小主们都有，皇子和公主们也不能落下才是。奴才便一起吩咐了膳房，免得有闲话说。”

    皇后见嬷嬷也点头应下了吩咐，这才将心思都放在苏公公为何上门说是非上。“且不管敬事房，或是苏公公身后有人希望他这么做。你去储秀宫传话，明日叫瑜贵人来坤宁宫见我。若是有人还想借着她来挑拨什么，咱们静观便是。但愿是咱们想多了，不然，宫里若有舌头长的人实在是厌烦得很了。”

    卫公公见皇后蹙眉，忙宽慰上了。“难怪全贵人要奴才与嬷嬷多劝着您。这烦心的事儿，主子还是少想为好。需要怎么做，只管吩咐奴才们。您眼下还是当以自身为重。若是您这幅模样叫小主子和公主瞧见了，岂不是又多了二个为您忧心的人。还是万岁爷明白您呀，没带全贵人去行围，真是好事儿。”

    也不知道皇后是想到了什么，没理会小卫子。她在明窗下坐着，却是喃喃自语起来。“入了宫还能有情分，也是难得。只愿她们能一直好下去才好。”叹息了一声，才与眼前的奴才道，“去膳房传话时，也不能忘了慈宁宫那边。叫膳房的人多动动心思。一般的膳食，是入不了皇额娘的眼。要送就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