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求见与意外

    宫中，内务府与敬事房的事儿，已经传到了内阁和军机处。大学士希林与戚正周自知晓事情全貌后，都纷纷请见皇后。并非是这二位大人不懂规矩，而是他们在请求皇后召见之前也递话去了慈宁宫。可慈宁宫却以太后精神不济为由给拒了召见。此等关乎中宫嫡子之事，希林便是装相也要表现的在意。

    坤宁宫中，卫公公是不在的。他自是有他的去处，毕竟领了皇后的差事，就得尽心尽力。何况，他也把延璟视为小主子的。知礼这会儿，倒是替了卫公公的差，站在坤宁宫殿檐下当差。皇后心里，一为南三所的事儿，二为儿子与公主的事儿，很是闹心，这膳也就随意用了几筷子，便叫人都退下了。

    来坤宁宫递话的是个小太监，他见知礼只咬着唇瓣不吱声，也就急了上来。“您这不吭声是不成的。好歹得进去同娘娘说一说！戚大人知晓皇子险些置于险地，在内阁都无心当差了，而希林大人更是被宗室拉住问了好些事儿。这人人都在担心大皇子，太后又闭门，皇后娘娘若再不出面，可就乱了人心。”

    知礼还是一副不急的模样，却顺着小太监的话问了起来。“祖宗规矩，他们外人不知道，公公还不懂嘛？娘娘哪有见外臣的道理。何况，方才已经进去请示过一回了。主子心里也不痛快着呢！这会儿你叫我再去说话，岂不是更给娘娘心里添堵。现在再急，也都不成了，这事儿都还没查个水落石出。”

    小太监见自己没说动知礼，却也不敢往里闯。“这可如何是好！这！大学士那边还等着我回去带个好消息呢！”他急得去拉知礼的袖子，也不知怎么一甩自己的袖子，居然叫他倒出了一锭银子来。“怪我怪我，是我不会说话。还求您进去再想个招儿！”他以为，坤宁宫的人也得靠银子才能通了路。

    知礼心中自是极为不喜这小太监的做派，可她只扮作错愕神色，仿佛那到手的银子是刚用的烧火棍，烫得她接不下。这银子也就又被她塞到了小太监的手上。“不成不成！若是主子知道当差的奴才以事谋私索取了好处，不能在坤宁宫当差就罢了，若叫娘娘伤心失望，我可是白受抬举！哎呀，等等！”

    知礼也不是故意刁难这小太监，她心里不喜他用钱通路的做派，可事关大学士戚正周，也就不能不想个主意。若此时只有希林递话，才不想管这破事儿呢！故作纠结状，又是蹙眉又是抿唇的，“你方才说宗室，那就叫他们请宗室递牌子入宫说话。娘娘看在宗室的面儿，总会通融一二的。别请那位！”

    小太监见有了主意，总算是不再是方才的哭丧脸一般。可对知礼的话，他却一时没悟明白。那位？哪位？只好抓抓胳膊，焦急道，“还求您说得透些，这‘那位’，是哪位？我当差不过四五年，确实有些蠢笨。若是因为我传错了话，岂不是更添了一道乱。”也就一面说话，又一面与知礼躬了躬身。

    知礼见他没懂自己说的是谁，倒是耐心着与他解释起来。“是谁都好，哪个旁人入宫说话，都还知道分寸，只是独独‘那位’。”她只动口，却不见声儿，说的自然就是仗着珩英没少作威作福的郡主了。“昨儿在宝蕴楼，她对娘娘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说了皇子说公主，又对着宫中小主们指手画脚。”

    许是没说够，知礼又道，“娘娘体谅毅亲王和她，才多有宽宥。可主子毕竟是今儿凤体也不适，要是她也来凑热闹，主子若气个好歹，万一伤了龙胎，这罪过可就不是玩的了。”觉得小太监人不机灵，又道，“哎呀，你可别这么传话，只说请个老成持重的宗亲，人也别多了，二三个也就罢了。懂？”

    知礼一提郡主，哪怕没出声，小太监顿时就明白过来了。忙不迭着与知礼点头，“懂了懂了！”因知礼给他出了主意，离开坤宁宫时，可是又与知礼好好的道了谢，“您的大恩，我我记住了！您不收谢银，改日，改日一定请您吃茶！”心里记挂着差事，也不多言，待他作过揖，也就转身迈步就走。

    待人走了，知礼才重回殿内。“娘娘，人已经打发了。照着您说的法子，主意是这么给了，可能成吗？”皇后自首次回话后，也是担心若见了外臣会被珩英及其一派者做文章。知礼开始倒是没有想的这么细致，经皇后与她说了利害关系，心里自是认可的，只是这神情上不能这么表露，得克制一些。

    皇后微笑着与知礼招了手，等人到了近前，自是耐心教着这个小宫女。“希林也许会把事情多想，可戚大人为人方正。我拒见他们，若讲明了道理，他是不会多心的，反而还会站在咱们的角度为我说话。戚大人心急，是真心担忧我儿，可希林就没那么好心了。眼下都未查明真相，见他们又能如何？”

    知礼装作似懂非懂的模样，在皇后面前只作叹气状，“奴才什么也不懂，就是真心替娘娘委屈。万岁爷也不在京中，您身边连一个能同您担风雨的人都没有。若是这回不是全贵人恰好救了皇子，奴才想想都觉得后怕。娘娘，等嬷嬷回来，不要叫嬷嬷离开坤宁宫了。嬷嬷在，奴才心里还有个主心骨。”

    皇后为着知礼的话却笑了起来，“往日中，嬷嬷是没少在人前人后训着你。忽然遇到了事儿，你却是能想到她？怎么，嬷嬷不在，你才发现这差事不好做了？如今还有嬷嬷，可若是往后没有了嬷嬷，那你该怎么办？”虽然她是在与知礼说话，可皇后的心思就飘远了，仿佛想起了才入王府时的事儿。

    知礼这就没有再故作什么，而是言辞恳切的多了。“嬷嬷说我，有时是为了您着想，有时也是为了我好。在您跟前当差，时日也不短了，奴才哪儿能分不清好歹。嬷嬷在，这宫里就有个稳重人，奴才和其余人等，心里也就不慌了。嬷嬷见识多，才能防得住事儿。奴才不放心眼下，尤其是经过昨儿。”

    这主仆二人对话，却叫从外归来的冯嬷嬷和前来与皇后问安的延璟给听了去。嬷嬷神色未变，心里却有些波动的。她轻轻吸了口气，稳住自己的心绪，才把脚步声给露了出来。“到底是懂事儿了。你有长进，在娘娘面前当差，我才好真的安心。可也不能只指望着我，当了差，就要把自己也变稳重。”

    冯嬷嬷与延璟忽然出现，皇后和知礼却都很高兴。见嬷嬷严肃着与知礼讲话，皇后却不点破老嬷嬷的心思。“可不是，若是大家都指着嬷嬷一个稳重，可就要累坏嬷嬷了。你被嬷嬷教的好，往后，我也更能宽心。”说罢，又瞅着儿子道，“这用膳的工夫，你也不在上书房歇着。可是有事儿？快坐。”

    知礼与嬷嬷一笑，也就麻利儿着给大皇子摆了绣墩来坐。延璟与嬷嬷，也都行过了礼。不急着落座，延璟又与皇后行了揖礼，“儿子心里放心不下您。用膳时，有奴才说皇玛嬷闭门将养，而皇额娘也因为儿子的事儿被累得用不进东西。这才特此来坤宁宫瞧瞧您。”说罢，就抬眼瞅着皇后不言语了。

    延璟一番话，叫皇后很是觉得暖心。她忙摆手道，“这话就不对了，我怎么能是被你的事儿所累。皇额娘的身子里，这会儿还有一个小宝宝。女人有妊，本就是会比常人要娇气一些。宫内庶务，何时又少过。这才叫我一时没了胃口。你能来看皇额娘，自是因为你有孝意，那我还能有什么不好的呢。”

    延璟来坤宁宫之前，也是想与皇后说一说怡园的事儿。可方才听到知礼与皇后的言谈，他这个儿子却张不开口了。他一迟疑，这神色就落在了皇后与嬷嬷的眼中。延璟以为，他想去怡园不假，可知礼都知道心疼皇额娘，他身为儿子，怎么好叫皇后不悦。万一母子间起了争执，那他也是罪该万死了。

    皇后因为小卫子的劝，这会儿倒是耐住性子了。方才延璟出现，她倒是可以自己提一提怡园的事儿，可想想奴才们劝慰她的话，觉得在理，也就没有乱了阵脚。到底是自己生的儿子，延璟这一迟疑，皇后也就心中明白过来一些。只岔开话道，“心事莫要重，万事自有你父皇与我在前面为你做主的。”

    延璟本来落座了，却又站身来。他却没说怡园，而是主动提起了南三所。“皇额娘，儿子知道。”他嗫嚅着这么一句话，却又抬眼望向皇后。“库房的事儿，若是皇额娘查到了什么，或是有奴才们来禀明您，儿子想知道‘是为什么’。”他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皇子知事，也就比普通人要早许多。

    因为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才与皇后说了话，这一说也就停不下了。“儿子不是木匠，可也知道虫蛀朽木该是什么样儿。皇玛嬷与您，还有皇阿玛，都没有苛待过我。往日吃穿用度，不敢说有多精贵奢华，可那架子万万不会随便就塌了的。”他忽然想起从皇上手上讨要的那个赏赐，那副画了枯骨的画。

    因为想起皇上与他在看画时所谈过的话，延璟的目光倒是又坚定了不少。“儿子不怕，儿子不能叫皇额娘您一个人站在前面。不管事关何人，儿子都不能做一个躲在您羽翼下的人。皇额娘不欠儿子的，反而是您和皇阿玛给了儿子的命。他们若害了儿子，也等于是害您，儿子如何让步？半步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