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皇上有主意
见陈航不直言,皇上这才听了他的话,只把大总管方才送上来的单子给打开瞅了瞅。“呵,这些使臣也是不轻省。长途跋涉也就罢了,还带着这么多东西。瞧瞧这玉佩,一送就是两三个。可是比朕大方多了。你且都留着赏玩吧。”德章帝正调侃着外面的那些人,丝毫没有疑心大总管对自己的忠诚。
陈航却垂首躬身回了话,“他们大方,也不过是看重皇上。奴才要不是您身边的人,若往日主子不看重奴才,也不给奴才一些体面,那奴才就是出去了爬到他们面前,人家也未必拿眼睛夹着瞧奴才了。何况,不过是借着皇上您的手,来慷慨奴才。要依着奴才看,还是主子您大方,这些都舍得赏人。”
闻言陈航的话,皇上本该是很高兴的,可他的目光却都被单子上最后的内容给吸引住了。“木制佛像,内藏黄金三条,避暑山庄马苑丞”,短短十七个字,却引得皇上目光灼灼地盯着瞅了半天。皇上不言,大总管也就不言。主仆二人静声片刻后,皇上才道,“他倒是不知道避忌,亲自给你送来的?”
大总管摇首,“他连面儿都没有露,只差遣了一个山庄里的小太监来给奴才送来的。”陈航这话稍停,又道,“他对奴才大方,可对底下人不怎么舍得。有没有赏钱,与敢不敢拿赏钱,又或想不想拿赏钱,这回话的意思也都是不同的。”话到这个份上了,陈航又抬眼看了看主子,“另还有桩事情。”
见皇上抬手叫自己继续讲下去,陈航才道,“行宫副总管是上月升迁的,也是经由吏部拟报给主子,主子才首肯批了的。新官上任后,新规矩没行成,而行宫里的当差的苑丞、苑副们,也因为有些是新人,倒是都不急着重立规矩。应跑腿差事的人,今儿可跑腿,明儿也可各处当差。规制依旧不明。”
皇上听了这半天的话,不急着发作,只问陈航,“这些事情,你可去一一查实了?”可他又想,陈航出去走了一趟,未必有工夫去把事情都查清楚。再垂眼瞅单子,又问道,“行宫苑丞,不过是五品,如今五品衔的人,年俸和禄米都是多少?”即使记性再好,也记不住那诸多琐碎的事情,故而问起。
陈航见主子终于问到了点子上,急忙回话,“为苑丞者,年俸八十两,禄米八十斛。若是折算一下,马苑丞也就是一年可得八十石米,有纹银八十两可得。”说了这些,他又轻声道,“主子,各朝各代的白银与黄金折算都不同。但是先帝爷驾崩后至今,外头市面上,一两黄金足足可换十五两白银。”
闻言大总管给自己报了数目,皇上又问道,“除苑丞、苑副外,行宫里当差的,你估算还有多少?”依着陈航给他说的数,这单子上的黄金,就占去了一个苑丞年俸的不少。可到底是对方贪赃枉法所得,还是他另辟了合法赚银子的蹊径,眼下既然没有深查,也就不好说了,哪怕心里疑心是有了的。
皇上问的这些事情,瞒不过陈航,他心中早就有了计算。只见他回话一个磕巴都不曾有,“除苑丞、苑副外,还有千总十八人,委署千总二十八人。兵丁与公公,且不算在内的。如今在山庄中当差的人,不论大小头领,有些权势的,也就是这些了,共有五十五人。”大总管却不提行宫总管大人。
皇上也瞄了陈航一眼,却道,“为何不将总管大人算在内?”避暑山庄这处行宫,担着总管之职的,还真就不是外人,而是远在京中的鹤尔苏家的老四,也正是皇上的四舅父。也不等陈航答话,皇上倒是自己说上了。“之前撤职的行宫副总管,倒也是他亲自报上来的。这个舅父,会不会瞒着朕呢?”
陈航此刻心思是与皇上一样的,可他不能把话那么说。只是也把事情仔细断了断,才抬眼笑着看皇上。“主子,自从您去给老大人贺寿后,奴才瞧着,您的几位舅父们是都知道轻重的人。从前不好说,毕竟已经撤下了一个副总管。但是如今,这里面的牵扯,是不是该与他就无关了?户部也是忙的。”
皇上却摆了手,“户部忙不忙,朕能不知?只是没想到,新上任的副总管倒是也立不起来。”想了又想,只对陈航继续道,“你明儿去见见那位任副总管,探探他的底。若是他也敢一上任后就想糊弄朕。。。”德章帝不说话了,只是多有冷笑。“陈航,明儿,你叫谢全宁早些到。朕要与他问问话。”
大总管连忙应下,再瞅着这一地的东西,也觉得碍眼。他又道,“主子,先不说这些东西是否是不义之财,可奴才收着,也觉得来气。奴才还记得,您今儿才同小兴子与奴才说过外面书局的善事的。横竖这些东西与银钱也是不薄,奴才就借佛献花,当是主子赏赐给孙家了,用在外面善事上岂不更好?”
皇上一怔,没想到陈航倒是还记着这桩事,也就对他笑道,“好你个陈航。”再一琢磨奴才的话,又瞅瞅眼前的各路孝敬,也就点头允了。“你自己做主吧。只是,朕也不好一样不留给你。你且自己挑个两三样留下赏玩就是了,其余的,叫人带回京给孙家人。也免得他们胆战心惊而办不好差事的。”
陈航称是,心里却是打算只留一件的。他瞅着主子又要为政事所忙,却是替皇上觉得委屈。“主子,您这一日都耗在朝政上,也不出去走走。今儿晌午后就小憩了那么一会儿工夫,铁打的身子骨也经不住这么熬。您要是不去找几位小主说说话,也该去山庄中走走。这人的眼睛,也是要有时候歇歇。”
皇上闻言,想想陈航说的也对,也就应了,只带着陈航和小兴子并几个太监,就出了烟波致爽殿。出了殿,陈航就变着法儿的给他说,这条路通往哪个小主所居,那条路又近着哪个嫔的所居,甚至,那条道再绕个远,不单单有什么更好的景致瞧,还能到了哪个贵人的小窗外,话可就是密集得很了。
虽说大总管不遗余力的为皇上说着,可就是不见主子有那个意向。陈航心里急啊,出京前,太后与皇后是千叮咛万嘱咐的,叫他伺候好皇上,也叫他多给那些随行的妃嫔上些机会。他眼下,是都一一照做了。可主子不上心,他可真是没辙。也就叹上气了,“主子,您是不是还为着京里来的信不悦?”
皇上迈着龙步朝前走,这才发现陈航会错了意。笑道,“皇后来信,提了文字狱,可内阁和军机处的折子却是没说。朕见信时,是有些动怒,可细想想,大臣们也大臣们的道理。这事儿不急,总是要有结果的。若扰不到太后跟前,朕多等等又有何妨。朕只是头疼,想清静清静。也好想想如何动笔。”
今儿,皇上知道了好几桩事情。文字狱是其一,京中大臣对于溺女案的处置之法是其二,内务府的鱼公公动手料理了珩英安插给庆亲王的谍子是其三。这些三件事,皇上心里都各有看法。而今儿,也有些叫他高兴的事情。有个人,总算知道在书信上同他谢恩了,总算那件衣裳是没有白白送出去的。
大总管时刻留心着皇上,见主子忽然笑了,心也就忙着活起来。他不知皇上在笑谁,或是笑什么事儿。可他可以猜呀。陈航就先顺着主子说的话去猜,他也陪笑道,“主子,您是不知如何回宫里各位小主的信,在与太后或皇后娘娘的书信上提一笔就是了。娘娘是再好不过的人物,总会给她们说的。”
陈航没有一上来就问“主子您笑什么呢”,而是绕着弯的先试探,看看是否如他所想。果然,皇上又笑了。“总归是要有些值得回的信。”这话一出,又紧跟着歪首斜瞪了一眼陈航。“你是套朕的话呢?”语气依旧如常,可见是没有恼怒的。“等朕回了信,你记得交代好他们,有些都送去坤宁宫。”
陈航看似嘿嘿傻笑着,“奴才是盼着有人能得圣心,好叫主子心情日日都好。”再一听皇上这话,陈航就明白了。虽然还不知是谁能有幸得主子的一封回信,可他可以往后慢慢瞧。想到这儿,大总管就又说了一句,“主子没有见那些使臣,可他们也是有献礼的。您看,是按老规矩,还是另有吩咐?”
皇上步子不停,却也是斟酌了一翻,“今年就不入朕的私库了。你看着安排,挑些好的,给皇额娘和皇后,其余妃嫔也就罢了。但是安亲王,你记得叫人去送一份赏赐,要不要叫珩英知道,这个不重要。”才说了不给妃嫔,德章帝却又自己打嘴了。“皇后若是觉得有妃嫔当赏,就叫她自己做主吧。”
陈航见主子要给安亲王珩格预备一份赏赐,忙应下。可见主子又改口了给不给妃嫔,也就笑呵呵道,“主子,您只要说不错的,那赏了又如何?您若怕麻烦,也可像是书信一样,只请皇后娘娘私下给了就是。何况,如果宫里的小主们也都还是省心的,不见闹。如今,可没有谁总惦记着争风吃醋的。”
见陈航如此说,皇上真就思索他说的话。可最后还是摇头,“中秋时,已经额外赏赐了。这会儿再赏,朕不怕旁人,还怕她自己先失了分寸。不提了。”德章帝就把话说到这儿,又是回身瞅了一眼陈航。“朕知你看人看事都毒得很,可朕不想外面人知道朕在想什么。若是叫人知道了,只和你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