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上差与善心
卯时左右,敬事房的人就上门来了。郎公公与小鲁子,一共带了八个小太监前来。可是这会儿的景阳门却还是闭着的。朗公公想起方才经过的钟粹宫,那钟粹门也是闭着的,心里便觉得新鲜。也不多想,他就上前叫门。这轻敲轻叫,他也不确定里面的人是否能听到,可也不敢在这个时辰里弄大声响。
吴喜来和钱禄礼早就上差了,正在前院守门。这听到有人叫门,钱禄礼忙在门后问话,“奴才是静观斋的钱禄礼,依着小主的话,近日无事时景阳宫皆闭门。不知您为何事前来?是否要奴才去叫掌事姑姑?”钱禄礼问完话,吴喜来便转了身形,只等对方回话,若是需要,他就得跑去后院把姑姑找来。
朗公公闻言后笑道,“昨天来过一回,我是敬事房的朗公公。为了早日完差事,各宫各处,今儿起就陆续办事了。还请开了宫门,并把杜落姑姑找来。”这话一出,里面的吴喜来就急忙去后院寻姑姑了。等景阳门一开,朗公公就拱手对钱禄礼道了一句谢,只是又心里道,无事闭门,真是好谨慎的小主。
杜落得了话,匆忙中也没落下新旧几个册子,且手持册子到前院见了朗公公。寒暄客套自不用说,姑姑又道,“不成想你们敬事房定的如此匆忙,那咱们就从前院开始?”说着,就将旧册子递给他,“也可让他们把这上面的,与您手上的档册核对一番。这都是上一次陈设入档时,景阳宫里留着的底。”
小鲁子接过杜落的旧册子,便到一旁先与人核对上了。朗公公也笑道,“昨儿回去一报,不成想上面也是急着交差。故而今儿就厚颜来叨扰姑姑了。”他目光一移,见着杜落手上还有一个样子很新的册子,有些不解道,“姑姑手上这个是?”正问着话,小鲁子便对着朗公公点了头,可见前院所记皆对。
杜落握着手里的册子却没有给他的意思,“这是这两日我带着奴才们又起了一册。一是怕这时日久了,有些东西记不清了。二是也给你们省些功夫。你们查好后,若是有了出入,我也好和手里这册来对一对。只求图一个清清楚楚和明明白白,不然到时有什么错,吃亏受苦的却还是咱们这些做奴才的。”
朗公公连连点头,“还是姑姑想的妥当。”他忙转身招呼着小鲁子等人,“手脚轻些,且当差仔细。”一挥手,便叫那八个奴才随小鲁子去了。而后,他才转过身道,“不知全贵人可侍疾回来了?一会儿若去了后院,若哪个奴才脚步重了,我先告罪。也还请姑姑多海涵,我会再多叮嘱他们几回的。”
杜落笑了笑,摇着头道,“小主还没回来。你也放宽心,叫他们仔细着眼前的差事就可。贵人是个省心省事的人,不会在这种细枝末节上与人较真。”姑姑又与人说了一二句旁的,聊着殿宇牌匾的事儿,这各宫牌匾朗公公倒是也都细细记下。她忽然见朗公公“咦”了一声,便歪首朝着宫门的方向去看。
临近辰时显秀回景阳宫,还没跨过景阳门的门槛,便瞧到了有人在前院的正殿那边进进出出。她问了身边的夏书可识得他们,可见夏书也摇头说不知,一时也就没想到那些人是做什么的。而后又打了一个呵欠,对夏书道,“你也歇着去吧。”二人正说话时,杜落也瞧到了,便冲着显秀快步走过去。
杜落忙问了安,然后回身指了指正殿与东西配殿。“敬事房的人今儿是赶了一个大早,卯时就上门来了。主子既然回来了,也赶忙去歇着吧。这里有奴才帮衬着。”说着,杜落又还吩咐了吴喜来去叫南余与东盈,让二人去伺候小主洗漱和用些早膳。吴喜来一听了姑姑的话,忙不迭着就跑向后院去。
朗公公也上前与显秀见了礼,显秀倒是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心里纳闷敬事房这回怎么如此仓促就定了日子?再一思索侍疾的事,便以为是因她侍疾,所以景阳宫倒是头一阵来做陈设入档的事情。她本要回静观斋,可走着走着忽然又停了脚步。“姑姑,耳房那边也不能漏的话,夏书也不好在那边歇下。”
朗公公闻言,便忙着摇头道,“不妨事。若是这位宫女需要耳房暂歇,我可以将耳房与静观斋都放到酉时后来查记核对。也亏小主心细,若是她在耳房歇着的时候,我们进去了,也实在是失礼得很。这种没有体统的事情,若是叫苏公公知道了,纵然我们差事做得再好,也免不了讨一顿骂和责罚来。”
见朗公公客气,显秀便看了他与姑姑一眼,可却将他说的否掉了。“你们当差也是辛苦,不好再给你们添麻烦。若都拖到酉时后去做,你们这夜还怎么正经歇下。耳房你们一会儿照常去做看就可,夏书随我去静观斋歇着就是了。姑姑您多费心,若有事,您拿主意就是。”说着,带着夏书去了后院。
朗公公目送显秀离开前院,才对着杜落笑道,“方才姑姑说贵人省事省心,我还有些不是很全信的。这会儿,倒是不得不信。跟着这样的主子当差,实属是有幸得很了。”他这感叹起显秀,就不免想起与自己交好的一位公公郑兴运来,当初他在储秀宫孙嫔手下当差,却落得了那样一个下场,若是换一个主子跟着的是她?
杜落不知郑兴运与朗公公交好过,也就不懂此刻他为何感叹。可见人夸贵人,姑姑也是与有荣焉一般。“贵人性子极好,也听得劝,这叫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也很是知足了。在紫禁城里当差,能跟着一个飞黄腾达的主子并不是真的好,要跟着一个心里容人又心善宽仁的主子,那才的确是积了大福的。”
周寿义与小鲁子从配殿出来,一起走向朗公公与杜落。朗公公见只有他们二人出来,便知是有什么拿不准的事情了。他只耐心问道,“可是哪儿又不对的?还是什么东西在磕磕碰碰中破损了?”往年陈设入档,也有奴才在查看过程中不小心破损了东西的事情发生,他心里也自然就联想到了这个事。
小鲁子在公公与姑姑面前,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却是不慌不忙道,“有一个胡桃木架,上面摆着几个瓶子。大约是年份久了,又被虫蛀,有一层架子方才已经裂掉。方才奴才们手忙脚乱的,就只抢回一个听风瓶,还有两个瞧着不起眼的瓶子。那架子上原来有五六个瓶子。您看眼下要怎么弄才好?”
周寿义等小鲁子把事情讲后,才又对姑姑道,“那架子咱们倒是也记了一笔,注上了有破败痕迹。姑姑,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手艺人能把那些瓶子修补回来的,从前听宫里的老人讲,有些手艺人,就算是瓶罐破损,哪怕碎了一地,到他们手里,也能化腐朽为神奇。就是不知他们瞧得上那瓶子不?”
朗公公与杜落就叫二人带路,等进配殿后瞧了,地上的碎片也都是大片的,若是修补,兴许倒是可以的。杜落便请教了一句朗公公,“他们几人中,谁心最细?叫心细的站出来,旁人退到一旁去。按照方才瓶子完好时的纹理样式,把这些碎片归类收好。若是真有那样好手艺的人,修补起来也容易些。”
朗公公便点了两个奴才出来,他又看着那被奴才抱着的听风瓶,才道,“你还不赶紧找个箱子妥当收着?当心脚下。”再瞧胡桃木架,他便看着姑姑道,“不知后头还有没有这样破败了的架子。不过,这架子上的东西还是取下一并收好。等我回禀过苏公公,坏的这个抬走,换个新的稳当的来才好。”
杜落便带着周寿义走向最角落的位置,然后指了一个箱子道,“就它吧。我记着它是空的,大小放瓶子也是合适的。架子上其余的东西也可以一起放进去。”姑姑便亲自动手,与周寿义一起把箱子拉了出来。朗公公见此,忙叫着小太监们一起去搭把手。不过,对破损的瓶子,他也很可惜着瞅了瞅。
前院的事情,显秀还不知道。她正在静观斋里洗漱,同时还吩咐东盈道,“夏书一会儿就歇在静观斋,你到时在耳房看着。若是你们那有什么不妥当的东西没收好,这会儿赶紧去做了。”同太监相比,宫女们的脸皮子更薄,显秀不得不多说一句,唯恐一会儿叫敬事房的人看了什么笑话,大家难看。
东盈正抬手接了夏书用过的热巾子,见显秀想的周全,便应下了。她又在桌上摆好了早膳,本是要再拿一盘摆在一个杌凳上,显秀却拦住了。“她这一夜已经够疲惫的了,若是坐在脚踏上凑合用杌凳上的东西,岂不是更难受。若是怕规矩,拿些肴馔,去罗汉床那边,或者炕几那边,正经坐着去用。”
夏书闻言,忙称不敢。可最后也拗不过自己的这个贵人,就在炕几那边用了。东盈对于显秀的仁心,也是弯了弯眉眼笑着。显秀这早膳,与往常比又是用得极少,东盈瞧着就多了一句话。“小主,您用的可少多了。是口味不对?”她目光在显秀身上上下翻转,“您是不是在怕用完膳就歇下不好呢?”
显秀入口一个糯米丸子,且细嚼慢咽后才道,“正是,等醒后再用些就是了。其实在慈宁宫也饿不着。”说到这儿,显秀却不得不道,“皇后娘娘在慈宁宫反复说了规矩,你去耳房忙妥后记得和姑姑说,只闭门还不行,切莫同人争口舌。若是有什么闲言碎语的,若暂让都不行的,也要先忍回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