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真相
"好了!"翟硕打断她的喋喋不休,往小船里瞧了瞧,死鱼的腥味已经渐渐开始充斥着鼻尖,水下的搜查兵围着小船转了好几圈,荷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好在不久后,这些水兵就冒出头来,"大人,水下什么都没有!"
她的心中却不敢松气,生怕被别人看出破绽。
翟硕和李永全相互看了一眼,都认为这只是个没有见识的草民,干不出那种私藏罪犯的事,李永全又指挥着乌泱泱的官兵分头搜查,自己跟在翟硕后面,小心搀扶着离开了。
临走前,李永全还不忘往荷宝脸上踹了一脚,"该死的贱民,耽误了大人查案你担得起么!"
荷宝并不敢反抗,只能等着浩浩荡荡的官兵叫嚣着离开。
然后她转而扎进水里,往小船里游。
希望那个人还没有死吧。
荷宝将那人从船底拖到船上,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用上爹秘制的暗格。
虽然躲过了追查,可那人的情况却不好说。他的嘴唇发紫,身体也冷冰冰的,一动不动。
荷宝费力地解开他身上的渔网。她发梢的水顺着额头在他的眼皮上,可是他毫无动静,甚至连鼻息也没有。
荷宝用力地拍了几下,又掰开他的嘴巴看了看,凝息丸已经服下去了,按理来说这一小会儿时间应该不至于死亡。
她继续拍打着,终于,他的眼皮动了动,下一秒重重地咳出声,吐出好几口污浊的河水。
荷宝又恢复了那种戒备的神态,她解开他右手腕处的巾帕,又拿出了自己怀中的帕子,仔细对比,随后她质问道:"说,你为何会有这条帕子?"
那条帕子,分明与如月下午留下的那条翠绿色帕子一模一样,若不是看到这条帕子,她绝不会多管闲事冒着惹祸上身的风险救人。
可是那人被污水呛伤了嗓子,并不能发声。
荷宝只好暂时作罢,她将那人绑在船篷的木板上,用渔网和黑布紧紧盖着,又往他身上放了两筐装着死鱼的竹篓。
当务之急是赶紧接到如月如霞两姐妹,她赶紧驱动小船往东岸赶,远处的狗吠声叫嚣着赶跑了夜晚的宁静,东岸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似乎还混合着哭腔。
东岸,出事了!
今晚最有可能出事的地方,便是鱼龙混杂的包家塘,是惜花节上。
此时已是夜深,荷宝到了白天与如月如霞分别的地方,果然没等到她们。她上岸往附近瞧了一圈,还是没有。
她准备好好盘问一下她救下的可疑人物,可等她走进船篷,船上早已经不见他的身影,只留下满船狼藉和船板上翻白的死鱼。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荷宝拨开清晨的薄雾,见到了在岸边翘首以待的张婶。
隔着几米远,张婶不确定的声音从岸边传来,"是荷宝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张婶,如月和如霞不见了!"
荷宝将船靠了岸,张婶的目光却不死心地往她身后的船篷瞟,"什么叫不见了?如月!如霞!"
"我上岸找了一圈,又问了包家塘附近的百姓,才知道昨晚惜花节上发生了刺杀,后来官兵赶到现场控制了人群,将所有离案发地点较近的人都抓到官府盘问了!"
张婶听及此,身体重重地往后跌,她的双眼瞬间变得空洞无神,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还带着哭腔,"我可怜的孩子啊,是娘害了你们,是娘害了你们啊"
荷宝觉得张婶此刻有些慌神,并没有深想她的话,于是安慰道:"张婶,你先别着急。如月如霞也有可能是被当作可疑人物被东岸的县衙暂时关押了。
我去官府问过,对方一听说我是西岸人,非得让我拿到咱们县令爷的引见推文,才能进牢房认领家属。所以我只好先回来跟你报信"
听及此,张婶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对我的女儿肯定没事,她们不会有事的!"
荷宝将张婶扶到柳树底下,她本不想多管闲事,可一想到县太爷那副不好糊弄的嘴脸,她又担心失魂落魄的张婶根本搞不定他,于是她只好说道:"你放心,我先回家一趟,我们稍后在县衙门会合。"
荷宝迈开脚步,将张婶的哭喊和啜泣留在脑后。
她回到自己的小屋,一推开门,便感觉到不对劲。
有人闯进过!
她赶紧往父亲的屋子里去,父亲的牌位好端端地摆在正中间,一柱香还冒着奄奄的烟。除此之外,家中并没有遗失任何物品。来者闯进,好像只是想祭奠一下父亲。
可是,谁又会记得父亲的忌日呢?
突然,她看到了祭桌脚下的两壶花雕酒。
她蹲下去拿起盖子看了看纸封,万州产的花雕,爹的最爱。到底是谁呢?
她无暇多想,眼下还有要紧的事做。她简单地换上一身得体的衣物,往衙门的方向去。
到了那儿,张婶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荷宝看着她,她脸上似乎还有没擦干的泪痕,脸上也有些心神不定。
县太爷老弱智昏,荷宝三两下,夸得他神采奕奕,当即高兴地摆好笔墨,写了推文,盖上印玺。
荷宝一路小跑着出衙门,穿过三角亭时,突然迎面碰上了一个人。
此人身材高大,但纤瘦无比,弱不经风。他穿着一身蓝灰色衙役服,裤管和袖管都空空的。
荷宝一见到他,立刻钻到张婶左侧,假装没见着他似的拉着张婶的衣袖往外面跑。
"荷宝!"他叫住了她。
她置若罔闻,继续移动。那人三步并作两步,从身后拉住荷宝。
荷宝想要甩手,岂料他早有准备,另一只手紧紧地扼住她的手腕,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和我谈谈!"
"有什么好谈的?你放开我!"
张婶虽着急她女儿的下落,但她到底也知晓一点荷宝与张文策之间的孽缘,于是她开口道:"我先去岸边等你!你俩好好叙叙旧!"
张文策将她拉至亭角,松开她的手,可是身体却不后退,他身材高大,影子整个地落在荷宝身上,压迫着她。
张文策的整张脸都瘦得不成样子,眼窝深陷,颧骨突出,一说话,仿佛要戳破脸皮。当了官之后,他反而日渐消瘦,形容枯槁,好像一个不小心,他的皮肉就会化成灰烬,徒留几根骨头。
拉着她进亭子,仿佛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的声音有气无力,让人听得莫名烦躁,"你昨晚去哪儿了?我去你家,你不在。"
原来是他!
荷宝恶狠狠地盯着他:"张文策,你怎么还有脸来,我警告你,不准靠近我家半步!"
他的眸子暗了暗,"我们先不说这个!我听衙役说,你今日是为了张家两姐妹在东岸失踪一事。我问你,你昨晚去过东岸了?"
"是又如何?"
他眉头紧锁,怒目而睁,激动地钳住荷宝的手,"你是不是遇见什么人了?"
荷宝的眼皮跳了跳,"你怎么知道!"
张文策失神地往后退了两步,似乎全身的力气都已耗尽,他连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全无了。
荷宝不想再理他,正要抬腿,他拉过她,掰正她的脸,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一字一句地警告:"荷宝,你要尽快离开锦城,他盯上你了!"
他的眼神阴翳,荷宝抬眼看他,他的影子依旧高大羸弱,仿佛背后有死神的咒怨笼罩,衬得他的每个字都暗黑深刻。
"谁?"荷宝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双漆黑的眸子。
"萧兆和。"
"萧兆和?"荷宝在心中默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这人她倒是有些耳闻,听说在江南地区很有权势。
"他本出生谢氏,后却因不知名原因被逐出宗门,受尽磨难屈辱。可现在的他却控制了整个江南九州的盐铁和漕运,富可敌国。
他广纳天下奇才能人,又养了上万精锐府兵。他当上江南督主的当天,便血洗了谢氏宗门,屠戮了近千人,有传闻说,他是镇远大将军与大理国一个奴婢的私生子,他的生母,在他8岁那年死于谢氏宗门的追杀"
荷宝揉了揉眉心,打断他:"我对别人的人生并不感兴趣!"
他顿了顿,最后才艰难地开口:"你知道你爹是怎么死的吗?"
荷宝顿时暴跳如雷,她几乎是半吼道:"你还有脸提我爹?他是被你害死的!"
张文策往后退了两步,手扶着庭柱不停地咳嗽,似乎要把心肺连血带沫地咳出来。
荷宝并不想理他,转头就走。
张文策气若游丝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爹是被萧兆和杀的,因为你爹救了谢氏宗门的人!"
荷宝终于回过头来,"你说什么?"
她攥紧拳头,脑中又想起那日的场景,她爹被挂在城郊的烈阳里,满头是血,污糟糟的头发缝里透着一双眼睛,看得她直发冷汗,当下便昏死过去
她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可张文策偏偏还在她的耳边喋喋不休地说着:"荷宝,我多么希望你能永远善良与天真,平安快乐地过完这一辈子,可是事到如今,你性命攸关,我若再不把真相说出来,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乖乖听我的话,离开锦城的。"
荷宝的目光变得凶狠,她大步一跨,将张文策孱弱的身子横在梁柱上,用手抵着他的脖子,恶狠狠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够了,张文策!你口中的真相,究竟掺杂了多少目的和利益,又有几分可信呢?自从你背叛我爹的那一刻起,我就发誓从此不再傻傻地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