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全知视角
葛利华看了看，手臂上的伤口不算太深。他简单缝了几针，又拿了点消炎药，然后就拍拍屁股就走人了，毕竟今天他还在休假，这个案子也轮不到他来管。
至于那个哭唧唧的男大学生，其实压根儿就没什么事，拍完片子确认无事后就被警车给拉回局里了。看那副苦大仇深的阵仗，不知道还以为这是打了多惨烈的一架呢。结果嘴里那点儿血还没到医院呢就干了，还没他流的血多呢…
真无语…
不过管他呢，任务结束，回家吃饭喽…
抬着包扎好的左手，葛利华精神萎靡地打了个消毒水味儿的哈欠。可他一走出医院门口就莫名觉得莫名有些不对劲，下意识地往兜里一摸
果然手机不见了。
他站在原地仔细回想了一番，觉得应该是打斗时不小心落在店里了，只好专门赶回去拿手机。
第二次走进这家火锅店，他终于有闲心好好看看这家店的装修了，现在没到晚上，人还不是很多。每次值夜班的时候，他总能透过窗户看到这家店门口排着的长龙，十分热闹。
他很是不解啊…这一个大铁锅里放那么多辣椒，到底是吃菜还是吃辣椒呢？吃得这么辣还吃得这么烫，那些人怎么咽下去啊？再说了，油腻腻的有什么好吃的…好几个人的筷子放在一个锅里搅来搅去，四舍五入一下，那不就是互相吃对方的口水吗？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如此匪夷所思的吃法？居然还会有这么多人喜欢吃。
再说了，每次吃完之后走路说话打嗝都有很大一股味道。而且火锅吃多了对肠胃也不好，极有可能会不停地跑厕所，然后还打电话求人送纸
不要问他为什么没吃过还知道这些，因为他旁边坐的是余智涵
“你好，我是刚才的警察，手机掉现场了，电话打不通。能麻烦你们帮忙找找吗？”葛利华直接找了这家店的老板娘。
老板娘十分热情地把他迎到了二楼大堂的休息区，给他泡了杯茶之后才吩咐伙计去店里找手机。
葛利华悠闲地坐在中式沙发上，有些疲倦地按了按太阳穴，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大堂的绿植：富贵竹文竹吊兰这里应该还有个黑松盆景吧。
黑松盆景黑松盆景在哪儿呢…黑松盆景……
黑松盆景？？？
嗯？！
等等不对！
葛利华看着屏风后面那个巨大的黑松盆景，慢慢起身走向前去，受伤的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他是怎么知道这里有个黑松盆景的？！
“警官，你的手机找到了！”老板娘喜气洋洋地走上楼来，把手机给了他。
老板娘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黑松盆景，以为他也是个喜欢松树的人，便眉开眼笑地介绍起她的宝贝松树。
“老板娘，这黑松盆景是不是值二十五万？”
“哎呀？警官厉害啊！还真看不出来啊，原来警官你也是个行家呀，居然估价估得这么准！你别说，还真是二十五万呢，一分钱都不差的！”
葛利华一句多的话都不想说了，跟老板娘道了谢之后，就飞快地走出门躲进了车里。他关上车窗，打开暖气，浑身僵硬地坐在位置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从来没去过这家店，也从来没听人说过，但他却知道大堂里有个价值二十五万的黑松盆景？
刚才那一瞬间，为什么他脑海里会突然冒出这个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这是谁的记忆？
是余智涵吗？他不是说自己经常来这家店吃饭吗？他不是说和老板娘很熟吗？
葛利华眉头紧蹙，忍不住低头咬起了手指甲
如果如果这么想的话，那么很多事就说得通了对对对对，就是这样！他总算知道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是从何而来的了。
昨天那个梦，看似是他葛利华在做梦，是他一个人的梦。其实他根本就是站在一个不自觉的全知视角，无意识地观看了一场名为“葛利华的一天”的实景节目。
他能在不自知的情况下获知这场演出中的某些角色的某些记忆。他知道葛路华知道六月四号是那个人的生日，他知道余智涵知道这家火锅店有个价值二十五万的黑松盆景
他还知道了什么？！还知道了什么
他肯定还知道了一些其他的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是什么呢
葛利华焦急地闭上了眼睛，努力地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一切，企图从中发掘任何一丝异常。昨天太平常了，平常到根本不需要自己特意去回想。
对了！昨天下午从警局里出来以后，他去了商场，花了十万买了一块普洱茶饼。
“送人就送茶饼，自己喝的话，买茶叶就行。”葛利华下意识说出了这句话。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开车前往最近的商场。他要去昨天“去”过的那家茶店，他要亲自验证自己猜想！
几乎是在跑了，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那块梦中的茶饼。连电梯都来不及等，就直接从楼梯间冲到了九楼。
“老板！我要买茶饼！”葛利华稍微有些气喘地跑进来这家茶店。
还是昨天的古风装潢，还是昨天那个拿折扇的中年男人。那人正想为他仔细介绍一番店里的茶饼时，葛利华当即打断了他，“我要买最里面那个隔间的墙上，第三排第一个茶饼。”
男人有些意外，但还是把他领进了隔间。葛利华看着那个熟悉的茶饼，心里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慌张。
“它是不是就是茶中君子？”
“呵！这您都知道？是啊，这块普洱茶饼可是店里为数不多的极品生茶饼啊。”
“是不是卖十万？”
“嘿？神了，真是神了！这里头的珍品都是没把价格给直接摆出来的，可您这只看一眼就知道价钱了，一看就知道是行家啊。这年头，懂茶的年轻人不多咯，着实难得，难得！”
“我买了，你帮我包起来吧。”
葛利华坐在车里，低头看着这块包装精美的“茶中君子”，心里百感交集
随即他驱车来到了东路小学，一下车他就直奔校门口。他要找一只猫。
小学一个星期前就放暑假了，现在整个校区都是空荡荡的。其实今天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独自来这里，但是眼前的景象却和梦境里的一模一样，连每一棵树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循着梦中的记忆，他来到了东区教学楼三楼的三年级三班。
走进了教室，没有任何理由，他就凭着一股强烈的直觉，径直走到了教室角落的书柜边，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他屏住呼吸，伸手移开了书柜上的书，果然发现了一只被关在铁笼子里的小猫。
这猫不过巴掌大小，早已经死了，尸体都已经开始腐烂了。他皱着眉头提出了铁笼子，连猫带笼都丢进了垃圾桶里。
葛元兮这个孩子，真是越来越过分了。欧芳树因为大学的事情多所以平时很少回家，他由于工作原因也没多少时间陪她。
他对她管得很少，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管。一个自己都没怎么感受过家庭温暖的人，要怎么去关爱自己的孩子？一个自己都活得战战兢兢、糊里糊涂的人，该怎么教导别人好好生活？
所以他对葛元兮基本上都是散养加惯养。在能力范围之内，基本上是她要什么他就给什么。这或许也间接造成了她日渐扭曲的性格。这么一想，他确实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你说这打吧，他下不去这个手，骂呢，他也下不去这个嘴。跟她聊聊天呢，又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只能偶尔强装慈爱地笑一笑，再没话找话地关心关心，结果场面更尴尬了……
而且葛元兮是属于那种嘴里没几句真话，什么事儿都往心里藏的小孩子。
唉养孩子真麻烦。
养孩子为什么就不能像养花花草草一样，每天浇浇水就好了呢？
养个小孩子，还得要关心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学习顺不顺利，有没有和同学闹矛盾，作业有没有做完，要不要买新衣服，刘海长了是不是该剪了，感冒了有没有吃药，医保有没有买
小孩子为什么不能自己“咻”地一下子就长大了呢？
他小时候也这么麻烦吗？
也有人曾经为他这样操劳吗？
无奈地摇了摇头，葛利华转身离开了教室。等她夏令营结束了，再找个时间好好和她谈一谈吧。
这个欧芳树也是的，永远都在忙，自己的孩子不好好管，反倒是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一直在费心费力。
想起欧芳树，葛利华脚步一顿，随即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是要去学校看看她。挂了电话后，他打开车窗，闭上眼睛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又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学校。
看着热闹的校园里随处可见的迎宾横幅，葛利华叹了口气，从包里摸出一颗薄荷糖含着，却尝不出甜味。
唉这下可算是齐活儿了……
认命了，真的认命了，他这回是真的开了天眼了…
“华哥！！！”远处一个短发女生向他跑过来，高高的个子，一身中性化的打扮，衣着朴素，头发短短的，堪堪齐耳。长相不算出众，但看上去很是清秀大方、干净利落。
她这一嗓子十分洪亮，叫人隔得老远都能认得出来是她。
欧芳树跑到葛利华面前停住，从书包里拿出一大盒鲜红饱满的草莓递给他，有些兴奋地说道：“给你的！”
“干什么？在哪儿捡的吗？”葛利华接过草莓，盒子上写的全是日文，他一句也看不懂。
“你看你说的是人话吗？还捡的？我上哪儿捡去？你去给我捡一个试试…这个呀，是我同学去日本留学，回国的时候专门给我带的特产。这东西一看就知道特别贵，我一颗都没舍得吃就给你送来了，你看我对你多好！”
欧芳树不舍地摸了摸那盒草莓，又故作正经地对他说：“你要是感激我呢，就把它洗干净放冰箱里，冰好了哪天我有空了回来吃。”
葛利华抬手理了理她凌乱的刘海儿，挑眉问道：“敢情你这是想吃冰的才给我的啊？行吧，看见你状态不错，我就放心了。你去忙你的吧，我走了。”
“华哥拜拜！”欧芳树招了招手，又飞快地跑回去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葛利华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她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除了她自己，就只有他知道了。
确认完了这一系列问题，葛利华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时间，才四点半，离晚饭时间还早。那就在回葛家之前，先去一趟高慎那里。高慎应该会很感兴趣吧，他居然又“变异”了…
这次，新病症会叫什么名字呢
梦境和现实重叠了。
唉…他怎么就像是被诅咒了似的，每次都是一休假就出事，一上班又屁事没有，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光在梦里搞些幺蛾子还不够，现在还整这么一出超现实托梦，搞得他一个头n个大，让他本就不富裕的脑容量雪上加霜。
正无语呢，脑子里突然涌现出了几段零星的片段。葛利华目瞪口呆了几秒后，突然捏紧了拳头，然后表情痛苦地捂住了脸，大骂了一声“操！”。骂完后，他无力地倒在驾驶座上，表情呆滞地望向窗外……
“我脏了…”幽怨的眼神里缓缓透出了这句生无可恋的话。老天爷，行行好，把他的脑子拿去清个内存吧，求求了！
他是真的对余智涵那些每顿吃了几碗饭、每天拉了几次屎、每周换了几条红内裤的无聊记忆毫无兴趣！谁他妈想知道这种东西啊？！
葛利华莫名烦躁地抽完了一支又一支烟，眼看着车厢里烟雾弥漫，他才猛地反应过来，然后轻叹一声，满心郁闷地打开了车窗透气…
狗日的…又抽烟！又抽烟！这贱手和烟盒子上又没装磁铁，怎么就控制不住呢？订好的规矩就是一天最多半包烟，最好是慢慢戒掉。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他怎么就那么没用呢？！啧…越想越烦，越烦越想抽…
葛利华一边做着并不严谨的自我反省，一边泄愤似的嚼着戒烟糖，嘴巴一鼓一鼓的，似乎是把那点气愤全都用在嘴里了。
他哀怨地望了一眼已经空空如也的烟盒子，不禁开始胡思乱想…
这么爱吸废气，还找什么黑松盆景啊？直接往盆里一躺，再盖上层土，连人带盒一起埋警局里得了！往他身上种点绿植，不香吗？夏天种番茄，冬天种白菜，平时就种点韭菜大蒜小黄豆什么的，能看能吃还能净化空气，多实惠啊，连租墓地的钱都省了…
靠…死了都不忘省钱，真是穷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