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病发
第二章：病发
一动不动地侧卧着躺在床上，葛利华却还是觉得越来越喘不过气。现在正是闷热烧心的盛夏夜晚，但他却感觉浑身冰冷，不论盖多厚的被子都还是瑟瑟发抖。
啊现在真的是夏天吗？怎么这么冷啊他揉了揉鼻子，裹紧了被子。背上还是一阵阵地发冷，手脚也是冰冷入骨。
尤其是肚子，跟吃了一桶冰块儿似的，阵阵冷痛，虽然他连冰水都从来没有喝过。他就像躺在一块巨大的寒冰上，翻来覆去都能感受到冰冷刺骨的疼痛。
“砰！”一声
什么东西碎了？
他被吓得一激灵，彻底惊醒后靠在床头，看着门口天花板上破碎的灯泡，一时间呆住了，只觉得清醒过来后寒意更甚。
他只好翻身起床打开了空调，喘着气，呆呆地坐在送风口感受阵阵暖风。
慢慢呼出一口气，总算活过来了
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暖手袋，他眯着眼睛把它贴到脸上，刚充好电的暖手袋滚烫非常，他却觉得十分舒服。再拿下来时，白皙的脸被烫出一大片绯红。
皮肤上看不见的寒霜似乎开始慢慢解冻。皮肉渐渐温暖，骨头仍然冰冷。
他机械地抬手摸了摸脸上大片滴落的汗水，一时间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冷还是是热。这也许就是心里冷，身上热吧。自己摸着，浑身都热乎乎的，可他就是觉得好冷，冷得他心烦意乱的。
他的寒冷是从骨子里传来的。以前去医院看病，什么检查都做遍了也没查出来任何问题，医生说他这应该是心理问题。
这犯寒的毛病是也会挑时间，人多的时候一点事都没有，只有夜深人静睡着了的时候偶尔才冷得头晕。这也是他的病症之一，说起来是病，其实他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
他也记不清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那么陌生。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不适，更是心理上的变化。这是一种说不清楚的变化。
他应该时刻保持清醒的，但他却感觉自己的记忆愈发混乱。他忘了一段时间里发生的所有事，但却能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感受。
那是一种极度强烈的感觉，至今他也没能再次在现实生活中感受到。
平时他常常会突然出神，思绪漂泊。那是来自过去的呼唤，是来自以前的自己的喜怒哀乐。一次莫名其妙的喜笑颜开，一次莫名其妙的潸然泪下，他能感受到当时的情感，但却无法理解当时的缘由。
偶尔他会疑惑自己是谁，自己在干什么。清醒的时候，也会怀疑自己该不会是提前得了老年痴呆症之类的病，但理智又告诉他肯定不是。
毕竟他的智商、生活自理能力以及工作能力什么的都没受影响。他只是有些怪毛病，不过这些倒也并不会影响他的正常工作，就是太折磨人了，搞得他经常都休息不好。
所以他干脆多上班，在局里人多，总有事情做。工作的时候忙起来什么事都没有，反而是一空闲下来就容易发病
靠这是什么劳动病啊，他忍不住叹气脑子里一团冷冰冰的浆糊，什么都懒得想。
太阳穴一跳一跳地发冷，就跟有人在他脑子里吃刨冰似的，整个人由内往外地冷。
在十几年前他还在念书的时候，他的病远没有现在这么严重，也就只是失眠多梦之类的睡眠问题，最多加个爱说梦话的毛病。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心理咨询师高医生。不知道是高医生医术高明还是怎么的，治疗确实有一定效果。头也不晕了、腰也不酸了、身子也不发冷了、觉也睡得香了。
从那时候起，自己就开始定期在高医生那里看病拿药。最开始那段时间他还有些不习惯看心理医生，但是后来慢慢就彻底接受了这个了事实：他有病。现在嘛，去诊所那就是件家常便饭的事。
可是最近几年，这病不仅仅是复发了，而且貌似还变异了
这病就像是经过了漫长的冬季休匿时期，迎来了春季的复苏时期，还带着一身冬天养下的肥膘。
自己也从每两个月去一两次高医生的诊所，变成了每两个星期至少一次。活生生从vip客户，升级成了svip特级客户。连诊所门口的清洁工大妈都认得他的脸了
病情刚开始复发的那段时间，自己那点儿不算丰厚的工资，基本上都用来看病了。虽然自己没结婚没成家，但毕竟也是有房子车子要养的人。就算他本来可以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现在毕竟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等着他养呢。
而且啊，一旦家里有个需要长期吃药的病人，那花钱的地方可就多了去了。人家是久病床前无孝子，他是久病床前无闲钱…唉，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当时他看着卡上那个尴尬的数字，经过了一番并不算太激烈的心理斗争后，还是决定厚着脸皮拿家里的钱来看病。
其实葛家根本就不缺他这点儿钱，而且可以说是非常富裕，富得流油的那种。
他早就从葛家搬出来了，跟那一家子人的关系也搞得不怎么好，是属于在街上偶然碰见了，他都想要装作没戴眼镜的那种关系。这么些年，他也就和二姐葛路华还保持着还算比较密切的联系。
唉…当初信誓旦旦夸下海口，说要独立要自主，绝不再从家里拿钱的那个人，是他自己诶
但是面子这种东西，他一向看得很淡。在这种关头，死要面子活受罪这种蠢事他是做不出来的。虽然心里十分隔应，但是表面功夫还是得做足。
所以这几年来，他只好每逢节假日就回家小住一两天，该喊爸就喊爸，该叫妈就得叫妈，嘴巴放甜一点，姿态摆低一点。尽管他看见那家子人心里就不舒服，呆在那个家就如坐针毡。
一想到明天又要回去，他就心烦，越想越烦，越烦越昏
“哎呀”他弯下身子，右手捂住脸，左手摸了摸心口怎么心跳这么快啊？甩了甩沉重的脑袋，咽了咽口水，他总感觉不对劲
今天早上他记得自己明明是吃了药的啊他也不可能忘记吃药。那自己怎么会感觉这么难受呢
“对了，药再吃一次药”葛利华昏昏沉沉地站了起来，想去桌子边上倒水拿药，但却双腿无力，一下子向前扑去，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一头磕到凳子腿上，顿时眼冒金星。
他倒下时手臂碰倒了水壶，凉水浇了他一脸，打湿了轻薄的睡衣。冰冷的湿衣服贴在皮肤上，冰凉凉的黏糊糊的。
操，这下糟了
那一瞬间，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这种熟悉的寒冷瞬间冰封了他的身体。他已经冷得有些意识恍惚了，躺在地上瑟瑟发抖，动弹不得。
从脚尖到发梢，寒意就像成群的爬虫，铺天盖地，爬满了全身。甚至顺着他微睁的双眼和颤抖的嘴唇，一点点爬进了他的大脑和喉咙，在身体里蠕动、结冰。葛利华变得呼吸急促起来，感觉似乎一切都被冻住了。从内往外，由骨及肉，都被冰水包裹住了，身体似乎也跟地板冻在一起了。
这个室温二十多度的房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生肉冷冻室，他就是一只被放了血但尚未断气的生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肉慢慢凝结成冰。
葛利华僵硬地躺在地上，绝望地发现心口也开始慢慢冰冷，他用尽全力向床头爬去，努力地去够柜子上的手机，用颤抖的双手打了个电话。
“嘟嘟嘟”
安静的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手机拨号声突兀地一下下响着，无人接听。
他眼睁睁看着那一遍遍的“无人接听”，从耳边飞出，虚晃间变成了一串串飘渺的白烟。这烟跟有生命似的，缠着他的脸。
妈耶，什么鬼啊还可以这样的吗
沙哑而诡异的低吟从上方传来。昏暗的房间里不知道从哪里扑棱棱飞出一群乌鸦，一边疯叫一边不断地盘旋在他的上空，带起一阵飓风，席卷了整个房间。
瞬间，玻璃窗相继破碎，墙壁龟裂粉碎，天花板晃动塌陷，地板应声开裂。所有的东西都被一卷而起，混杂地飞在空中，迅速盘旋着，整个房间一片混乱。整个房间像是活过来一样，愤怒而疯狂地嘶吼着，不停地发出“轰轰轰”的巨大响声。
仿佛无形之中有一只手，把他眼前的世界给瞬间揉碎了。
这这这这这是世界末日了吗？
如果不是他自己也被卷起来了，他真的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了某个科幻灾难片拍摄现场。
“救”他还没来得及喊完，就被迎面飞过来的一只玻璃杯给正中脑门，结果杯子碎了
“嗷”他一手捂着脑门儿，一手攥着手机，被夹在一堆飞旋的家具中，动弹不得。连水都被吹了起来，结成水球，飘在空中。
天呐，天呐，天呐…要命了要命了，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突然，飓风骤停，盘旋空中的一切都瞬间停止不动了。他不敢动弹，疑惑地转了转眼珠：怎么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诶？
下一秒，他和整个房间一起坠落。
靠！
房间下面是一个巨大的地洞，史前巨兽一般大张着嘴，吞噬着误入禁地的所有生命体。一切都消失于狂风中，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自己。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眼前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紧紧握住手机，抱住头弓着身，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眼睛是一片水淋淋的血红。
求求你求求你快接电话啊接啊接电话啊快接啊
不知道这样下坠了多久，这一切终于停下来了。他掉落在一片柔软温暖的地面上，就像是被人迎面稳稳接住，轻轻放下。
眼前的世界如蛇蜕皮般剥落了外壳，黑夜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一望无际的黑暗，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头顶还有一点光亮，这点光让他勉强看得见自己。
他只觉得头昏脑胀，四肢无力，瘫软在地上，几乎昏厥。眼前的一切似乎有些熟悉
不知来源的暖气还在吹着，吹到他身上就成了一道道的风刃，划开了皮肤。
呼吸慢慢凝滞，他感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寒意，冰锥一样扎在身上，一下又一下，不断地流着透明的血。
他努力睁开雾蒙蒙的眼睛，隐隐约约看到了血肉分离时，混着冰屑四处飞溅的鲜血，一刀就是一朵赤墨泼的花。朦胧的微光下，血液自由流淌。若不是这切身的锐痛，眼前的一切看起来竟有种诡异的美感。
拿着手机的右手无力地垂下，在意识消失彻底消失的前一刻，他用尽全力撕开冰冻的声道，近乎嘶吼地对着手机说了一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