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仓促间的骑兵突击

    大战的阴云逐渐变得浓烈，赵率教所部兵马，开始变得躁动不安。

    口干舌燥，乃是正常反应。

    士兵们舔舐着干涸的嘴唇，勒紧马绳，静候着长官的命令。

    倏然，明军停止前进，炮兵营正在安放火炮。火炮两侧有巨大明轮，移动很是方便，其形状，与明军平时所用火炮，很是不一样。

    红夷火炮十分笨重，而新军所用火炮看似十分轻便。

    满桂麾下的非精锐之士，则在帮忙安装一种支架，支架之上，正是康格里夫火箭。

    赵率教虽然居于侧翼，但也时不时朝着后面张望。

    战场广阔，他并不能目视全景，但也看到那种支架，心中疑惑，难道这毫无准头的火箭，还能野战不成。

    不过，大战的第一声炮响很快传来。

    一颗实心铁球划破长空，朝后金阵势，直扑而去。

    铁球的准头很差，在鞑子楯车之前弹跳一番，并未击中任何人。

    不过，二贝勒阿敏却知，不能任由对方远程攻击，否则对已方士气极为不利。

    挥了挥手，数十辆楯车徐徐向前。

    楯车主体由厚木板组成，又包裹有牛皮、铁皮之物，一般鸟铳，绝对无法打穿。

    楯车之后，有数十金兵，有推车之人，也有远程打击之士，还有近战防御者。

    在世人普遍印象中，后金军队，以骑射取胜，以为皆是骑兵。

    实际上，后金重步兵，也并不弱。其中楯车，便是他们在明金大战中，克敌制胜的法宝。

    明军车营，面对楯车，便很是无奈，鸟铳打不穿，火器之威，被极大克制。

    二贝勒一见明军之中，尽是鸟铳手，心中大喜，立刻派出楯车，与敌交战。

    卢象升眉头紧皱，果然还是碰到了这种楯车。

    军校之时，他们曾经做过推演，要破楯车，其中一种方法，便是以强大火力，疯狂攻击。

    在火枪营附近，便是佛朗机炮。

    炮手神色紧张，手心皆是汗水。

    每一门火炮旁边，都有一名军校学员，既能安抚炮兵，也能对炮火进行校正。

    说是校正，其实并无多大意义，火炮的准头太差，即便校正，也好不了太多。

    不过，此时此刻，有军官在此，炮兵确实镇定不少。

    哪怕面临敌军步步紧逼，也未匆忙开火。

    佛朗机炮使用定装子炮，其主炮后方，有一巨大开口，正好可以塞入小型子炮一个。

    所有子炮提前装好弹药，开战之际，将子炮塞入主炮之中，立刻便能开火。

    故此，在子炮耗尽之前，射速极快。

    不过，火炮的准头太差，若是离得远了，炮火再猛，打不到也是枉然。

    看到一辆辆楯车缓缓推来，所有军官都是神色紧张，却又不急于开火，正是打算将他们放近之后，来一番急速射击。

    在他们旁边，数千新神机营士兵，面色颤动，但依旧岿然不动。

    楯车在前，距离远了，即便是他们的新式火枪，也打不穿盾牌。

    当然，若是离得近了，却不一样。

    新军曾经做过实验，若是铁皮与牛皮厚度不够，鸟铳打不穿的楯车，新式火枪是能够打穿的。

    卢象升默默计算距离，若是金兵楯车防护没有变化，他一轮齐射，便能教金兵做人。

    不过，他并不打算卡在距离上射击，为了保险起见，他会让火枪营向前推进，用最凶猛的火力，直接将对方打蒙过去。

    正在此时，天空之中，无数火焰尾翼呼啸而去，数量之密集，骇人听闻。

    赵率教、二贝勒，抬起头来，全都看着眼前壮丽无比的场景。

    赵率教心中振奋，这便是数百火箭齐射的场景，当真骇人。

    二贝勒则是回想起义州听到的荒诞传言，天兵天将下凡，降下漫天火雨，将义州焚烧殆尽。

    二贝勒心中大骂，那种兵器不是用来攻城的吗？还能野战。

    不过，他来不及思索，心念转的极快，一声大喝，无数骑兵从楯车之后，冲锋出去，朝前方的枪阵直扑而去。

    面对漫天火雨，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用骑兵冲锋了。

    明军阵线极薄，只要顶住一轮齐射，他未必不能撕碎防线。

    看到鞑子骑兵冲锋，卢象升一阵遗憾，他是真想试试，燧发枪联合炮兵，能不能破对方的楯车。

    “第一排火枪准备！”

    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前方。

    无需瞄准，瞄准也无意义。

    眼见着，鞑子骑兵，越冲越近，若是往常，他们或许早已慌乱，甚至有人提前开火，引发连锁反应。

    不过，毕竟训练许久，军官又全都站在前面。

    再加上经历过义州城外的骑兵冲锋，倒也没有那么畏惧。

    卢象升不下令，均是无人开火。

    骑兵冲锋，显然比步兵快了不少。

    他们排成整齐战线，一往无前，要将明军碾成粉碎。

    不过，让卢象升吃惊的是，这一次，没有再玩原来的套路，形成梯次冲锋，而是打算一波将明军冲垮。

    那种梯次冲锋，在以往的战斗中，屡试不爽。先用重甲骑兵，吸引明军鸟铳开火，再乘明军换弹之际，一窝蜂冲上来，碾碎明军阵线。

    不过，那种方法，在燧发枪面前，毫无意义。

    因为燧发枪的射速和射程，会告诉他们，明军的装弹速度，到底有多快。

    “鞑子的学习能力，果然惊人。皇上时刻教导我等，要用发展的眼光，看待事物，果然如此。”

    卢象升如此想到，随后再次下令，“所有人准备！”

    这一次，三排火枪手，同时将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前方。既然鞑子敢于发动无脑冲锋，他就用一轮齐射，将他们打蒙。

    不过，他却不知，自己高估了二贝勒阿敏，他没有再采取重骑在前的套路，不过是被空中火焰所震慑。

    担心未及时发动攻势，可能被流星火雨，打乱阵型。

    在金兵发动冲锋之时，无数火箭落下。

    它们的准头极差，但架不住量多。

    有火箭落入鞑子阵线之中，顿时引发火焰，惹得鞑子乱成一团。

    无数火箭，洒满大地，让大地都在燃烧。

    鞑子心中恐惧，这便是对未知之物的害怕。

    镶蓝旗骑兵刚刚冲锋，尚未脱离阵线，无数马匹被火箭所震，四散奔逃，直接朝着楯车盘的重甲步兵，碾压过去。

    二贝勒这才发现，自己果然孟浪了，太过于小看天火之威。

    不过，后方是小凌河，他们退无可退，只能催兵向前，要一股脑的摧垮明军阵线，斩了那些释放天火的混蛋。

    二贝勒更是暗暗发誓，若是可以，还是要缴获几枚天火，看看这是如何构造。

    这一刻，他还没有想到，可以用天火攻城，则无城不破。

    当然，这一切都以打垮眼前这支明军，为前提。

    建州鞑子，不愧是久经战阵，那怕遭遇突然打击，二贝勒阿敏未慌，他们便未退却。

    虽然骑兵遭受打击，但许多骑兵，还是冲过了楯车，开始发动攻击。

    二贝勒阿敏，同样身处其中。死死盯着前方，默默祈祷，让明军如以往一般，胡乱开枪。

    可是，枪声迟迟没有传来，他的心下一沉。

    这支明军素质当真强悍，莫非全是亲信家丁不成。

    思绪万千，他又摆头，数千亲信家丁，如何可能。

    说时迟，那时快。明军与鞑子两者距离，看似遥远，骑马冲锋，不过眨眼之间。

    前锋弯弓，正要射箭。

    阿敏一喜，按照惯例，明军遭受箭矢攻击，必定慌乱。

    不过，在这一刹那，排枪的声音响起。

    距离太近了，实在太近了。

    无数骑兵，蒙头栽倒。

    恐怖的事情，尚未完结，有火炮轰鸣声响起，却是新式火炮装上了散弹。

    漫天弹雨铺天盖地的洒了过来。

    无数建州巴图鲁，连人代马，被打成了筛子。

    二贝勒被火箭所震，仓促发起攻势，根本不够严密，一轮齐射，加火炮弹雨，损失惨重。

    阿敏心在滴血。

    看到前方有幸运儿，还在冲锋，逼近明军枪阵。

    马匹看到刺刀寒光，万分恐惧，想要躲避。

    那名幸运儿猛刺马匹，硬生生的踩了过去。

    他并未身披双层重甲，当场就被明军火枪兵捅了个透心凉。

    无数骑兵向他效仿，纷纷冲撞上去，想要为大军撕开一条缺口。

    阿敏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碰到这种情况，明军恐怕得崩了吧。

    果然，明军之中，有人恐惧，想要逃跑，有军官拿出手铳，一枪毙了。

    阿敏冲锋仓促，并未形成密集阵线，能够冲到明军眼前的，终究只是少数，虽然杀死不少明军鸟铳手，却未改变大局。

    看着那明晃晃的刺刀，阿敏痛恨无比。明明是鸟铳手，为何把长矛兵的职业，也抢了过去。

    正在此时，他听到远处有冲锋之声响起，明显是那支迂回的骑兵，看到这种情况，心中紧急，前来救援，要从侧翼打击明军。

    阿敏再度燃起一丝希望，看向后方，火雨不断，后队一片混乱，命令亲卫，决死冲锋。

    所有亲卫皆知，若是阿敏死了，他们也得殉葬，将二贝勒团团围在中央，朝着明军稀薄的枪阵，冲杀过去。

    在亲卫的示范之下，无数建州骑兵，跟随一起，发动第二轮攻势。

    阿敏努力观察，看看这枪阵之中，那里是关键之处，他不信，这数千人，皆是亲信家丁。

    可是，战场繁杂，那里看得分明。二贝勒阿敏只得率领亲卫，朝着一处稍显混乱的缺口，冲撞过去。

    有新军士兵，装填好弹药，举枪，将枪口指向眼前的骑兵。

    正好是二贝勒阿敏所在方向，一轮排枪过去，当场有骑兵摔倒在地。

    这个时代的火枪，准头太差，即便是燧发枪，也无法完全阻挡骑兵冲锋。

    “保护二贝勒！”阿敏亲卫，挡在前面，用身躯阻挡子弹，阵型密集，朝着明军阵线直扑而来。

    又是一轮排枪响起，阿敏亲卫，又损失数人。

    不过，燧发枪兵已经没有第三次开火机会。

    第三排士兵不再装弹，恐惧的看着前方，刺刀向前，组成枪阵。

    五名鞑子骑兵，正好挡在阿敏身前，直接朝着线列阵碾压过来。

    刺刀与棉甲碰撞，当场折断无数。

    双方战成一团，皆是损失惨重。

    常规情况下，骑兵不应冲撞保持完整阵型的步兵方阵。

    不过，战斗进行到这一步，二贝勒顾不得许多。

    此时此刻，唯一期望，便是明军受不了这残酷的战斗，败下阵去。

    整个战线乱成一团，即便明军，也无法再保持完整的线列步兵阵型。

    后方预备队涌过来，将此处堵塞。

    同时，后金骑兵彻底的失去了机动能力，陷入厮杀之中。

    每时每刻，都有人伤亡。

    成为二贝勒亲卫，那一个不是后金勇士，是被称为巴图鲁的存在。

    他们或是拿着骑枪刺杀，或是拿着马刀劈砍，无数明军鸟铳手被砍得血肉模糊。

    他们身披棉甲，刺刀一时间，还捅不进去。

    可是，如此惨烈的伤亡，明军为何还没有崩溃。

    二贝勒心中呐喊，不可置信，难道自己一头撞在对方的亲信家丁头上了吗？

    难道明军的家丁亲卫，不都是身披重甲吗？

    身为一些连饷银都拿不到的杂兵，这么拼命，到底所为何事。

    源源不断的刺刀向前递了过来，后方无法直接参与战斗的士兵，则在装填弹药，随后排枪射击。

    一名名亲卫倒在血泊之中。

    二贝勒阿敏的心在滴血。

    明明只是如此单薄的阵型，为何他们突破不了。

    “二贝勒，撤吧，没希望突破了。”有亲卫如此说道。

    二贝勒向着远方看去，他还抱有一丝念想，若是迂回骑兵冲锋过来，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可是，他再看向此处，战场之上，硝烟弥漫，那些躲在后面的鸟铳手，时不时排枪射击。

    亲卫骑在高头大马上，又失去机动力，根本避无可避，一个个被射杀。

    亲卫虽然没有身披双层重甲，但也穿了一层棉甲，明军刺刀，轻易伤不了他们，但后方火枪便不一样了。

    “撤！”二贝勒心知，再不走，这些亲卫，就要全部交代在这里。

    听到阿敏命令，所以亲卫全都长舒一口气。

    这场战斗，实在太过惨烈。

    他们一边逃跑，一边忍不住回头望去，被冲锋的地方，已经被杀成尸山血海。

    那些明军，为何如此顽强。

    他们并不知道，隐约之中，在心中种下了一颗恐惧的种子。

    他们此生此世，再也不愿冲击那些带刀火铳手的防线。

    另一边，鞑子迂回骑兵，同样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麻烦。

    当他们看到满天的火箭，朝着二贝勒阿敏的阵线挥洒过去，心中咯噔，暗叹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