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新军见闻
稀奇古怪，奇淫异巧，这简直就是妖法。
袁崇焕从照相馆中走出，口中念念有词，失魂落魄。
细细听去，皆是“子不语怪力乱神！”
正在此时，他猛然发现，眼前出现一个扭曲的人影，夸张无比。
心头一震，那人不正是自己吗，为何扭曲至此。
心中惊骇，却陡然间听到一群小孩，拍手大笑，“乡巴佬，乡巴佬！”
声音整齐划一，如同排练无数次！
一个中年妇女拿着木棍，作势要打，小孩四散奔逃，最后拿住一个。
小孩急忙告饶，“娘亲，放了我这一次，再也不敢了！”
中年妇女心中痛恨，木棍高高举起，最后却轻轻落下。
小孩被一顿轻揍，扭送到袁崇焕面前，鞠躬道歉。
中年妇女一脸歉意，“小儿轻狂，请大人勿要见怪！”
袁崇焕终究是个读书人，又是天子脚下，不与小孩计较！
只是好奇，问起那扭曲的影子。
中年妇女微微一笑，脸上带着一丝傲色，说道：“回报大人，这其实是几面镜子，唤作哈哈镜。”
袁崇焕猛然想到什么，哈哈镜并非稀奇之物，只是从未见过如此巨大，且清晰至此的镜子，这才惊骇莫名。
细细思忖，想起报纸中有言，此乃光学原理。
恍然大悟，明明皇上已在报纸上揭露原理，依然大惊小怪，实在羞愧难当！
袁崇焕又与中年妇女攀谈一番，感慨京城变化之大。
城中有一西同公司，专售海外之物，照相机，哈哈镜，皆传自于此。
据说，今日西同公司内要拍卖香皂、肥皂的配方，数家公司已经提交了竞争方案。
关于肥皂，袁崇焕还是知道一二，与胰子类似，皆是用于清洁衣物，但使用起来，却比胰子强上不少。
宁远城中，自从家中妻儿用过肥皂后，便再不愿使用胰子，其效果之神奇，骇人听闻。
如此神物，谁会将配方拿来拍卖，何等愚蠢！难道吃独食不香吗？
袁崇焕如此想到，刚要开口，中年妇女说道，“这配方乃是皇上出售，据说大明边军欠饷良久。皇上心中不忍，日日感叹，不可让边关将士流血又流泪，宁愿将配方出售，换取饷银。”
说完之后，中年妇女双手合十，向苍天祈祷，“愿上天保佑皇上，大吉大利，长命百岁！皇上是个好人！”
袁崇焕心中震惊，当今天子，竟然如此深得民心。
不过，这与他在读书人口中的形象，很是不一。
儒家君王，内圣外王，一举一动，皆符合圣人之道，为百姓呕心沥血，善于倾听读书人之苦口良药。
可是，当今天子，虽然铲除魏忠贤，但内阁之中，皆是阉党余孽，当初攀附魏忠贤之辈，大量留用，远远没有达到君子盈朝的盛世境况。
又好武功，竟然设立一军校，自立为校长，更是亲自教授，称为周石老师。
滑天下之大稽，堂堂天子，居然自封校长，这是连大小尊卑都分不清楚吗。
越殂代疱，朝纲混乱。
当今天子又好奇淫异巧，不务正业，与天启无异。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袁崇焕细细思忖，虽然对腐儒之语并不完全认同，但皇上所作所为，确实不符儒家教义！
如今一看，或许皇上别有深意。
袁崇焕继续向前，世面之上，多了不少商品，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这些居然都是海外之物，袁崇焕想起皇上在报纸上谈到，海外浩淼如烟，大地乃是一个球形。
对此，虽然不解，却也不得不佩服皇上知识之广博。
不多时功夫，有官员出来接待。
袁崇焕乃是奉命觐见，又有人传言，他深受皇上信任，将总督辽东，平定后金鞑子。
在京城之中，享受的规格很是不错，房间之中，不仅放了香皂一块，还有沐浴之物。
不过，刚刚抵达住宿，便有官员拜见，迎来送往，已是惯例。
一番忙乎过后，袁崇焕忍不住向相关官员探听，皇上何时接见。
正在此时，有宫中太监宣皇上口谕。
袁崇焕急忙将银两塞上，太监满脸堆笑，将银两隐入袖中，随后说道：“恭喜袁大人，皇上让大人去郊外校场观摩新军！”
袁崇焕微微一愣，原以为会在文华殿等地，面见皇上，却没想到是在校场之中，这很不正规，很有大明昏君之既视感。
不过，袁崇焕不是矫情之人，骑马飞奔而去。
大丈夫征战沙场，建立千古功业，何必计较在那里召见！
一路疾驰，很快看到新军军营！
军营离军校不远，各种房屋，均是初步搭建，崭新，简陋。
袁崇焕一路走去，其中一物，很是惊奇。
栅栏之外，密密麻麻环绕着线圈，不知是何材料构成。
他抵达入口之处，方才看得明白，竟然是铁质材料，心中更加惊异，要将铁器打造到如此纤细，不知要费多少工时，实在太过浪费，不如拒马简便。
心中不解，却埋在心中。
他毕竟是边关重将，涉及军事皆是颇为关心，有心细细查看新军一番。
他走得不快，顾盼生辉，刚刚走近大门，心中骇然，大门不远处摆放着数个木制座椅，几名士兵端坐其上，有人满脸无畏，有人号啕大哭。
他们身后各站着一名士兵，咔嚓，咔嚓，剪刀挥舞，随后拿出一个未知造物，发出嗡嗡声响，在士兵脑袋上平推，转眼的功夫，飘飘长发，已变成一个寸头。
袁崇焕惊疑不定，不知是否走错地方，这到底是寺庙还是军营？
一名将官模样的人，戴着大檐帽，站立理发点旁，他的衣裳很是怪异，胸前一排纽扣，褶褶生辉，肩膀之上，还有一颗星辰，腰间以及左右斜跨皆系着玄色皮带，皮带之下挂着皮盒，不知作何用处。
再看其它士兵，装扮类似，只有肩上星辰略有区别。
奇装异服，闻所未闻，不似明军任何一支军队。
那名将官板着脸，背负双手，看到有人号啕大哭，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不要让我看不起你。咱们三排的将士，没有孬种！”
“不就是剃了和尚头吗，退伍之后，让你还俗！”另一名士兵起哄着说，坐在理发椅上，毫不在乎，不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袁崇焕怔了怔，心中满是疑问，以至于挪不动脚步，抱拳请教。
那名将官一听，竟是大名鼎鼎袁崇焕，心中敬佩，抱拳回礼，将皇上剃发明志之事一一道来。
袁崇焕恍然大悟，赞叹：“皇上仁慈，心系天下百姓，元素佩服万分。”
他见这名将官甚好说话，又将其它疑问道出，特别是退伍一事，甚为在意。
那名将官原来也是一名秀才，在军校之中进修一番，此次扩编，提升为排长，对于皇上的招兵理念，理解得颇为深刻。
于是娓娓道来。
原来，皇上招募士兵，并非终生就职，三年之后，即可退伍归乡。
三年里，不仅每月有俸禄可拿，而且退伍之后，还能获得一笔安置费用。
三年之内，若是能提升为士官，还能延续服役期限，俸禄亦会相应提高。
服役期间，若是能够获得军校进修名额，更是一飞冲天，进入军官行列。
军官同样并非终生就职，退伍之后，可以选择拿一笔巨额安置款，也可以选择做官。
说到这里，袁崇焕心头狂震，细细一算，费用惊人，比辽东边军更加优厚。
若是有一万大军，抄没福王家产，也用不了几日。
不过，真正让他惊讶的却是“做官”二字。
状元夸街，不正是因为做官吗？
大明官场，僧多粥少，进士三等尚且未必能做官，再加上退役军官，既不是更加艰难。
此举只恐引发文官集团，剧烈反弹。
袁崇焕也是文官，眉头微蹙，隐隐觉得不妥。
可是，这种话，却不会跟这些丘八们说。
客气一番，继续向前，猛然听到巨大的轰鸣声，大地震动，犹如雷鸣。
袁崇焕对这声音极为熟悉，正是红夷大炮。
接引军官习以为常，笑着说道：“袁大人若是想去看看，下官可以引领，皇上说了，这军营之中，大人想要看什么，都可随意。”
袁崇焕心头微动，自从那日捷报传来，他对皇上的这支军队充满好奇。
区区千人，击溃数万逆贼，堪称传奇。
不过，他还是忍住心中好奇，身上更有一股自傲。
陛下虽然勇武，但是阉党逆贼乃是乌合之众，若是让他率领数千辽东铁骑，也能将其踏得尸横遍野。
从头至尾，阉党所谓的叛逆，都是笑话。
想到这里，他心中微微一愣，阉党固然是笑话，可是福王却是无妄之灾。
他曾听人说，皇上打的是阉党，真实的目标却是福王，陛下无情啊！
袁崇焕摆了摆头，不再细想，跟着引领军官一路过去，经过炮营训练场地，一眼看到了老熟人孙元化。
孙元化的身边围着一群学徒，手中斜拿笔杆，写写画画，不知在忙碌什么。
若是走进，定能发现，一群人正在测算装药量、仰角以及射程之间的关系。
炮兵军官也曾是一名秀才，脸色认真，无比的庆幸，当初学堂之中，认真听皇上老师讲解力学定律，知道抛物线为何物，更知道炮弹为何会落在地上。
孙元化跟这些军官待在一起，心中舒畅。这些军官知识之丰富，连他都要叹为观止，万有引力一说，更是解决了心中不少疑惑。
孙元化浑然没有注意到，老友袁崇焕已经来到身边，直到一声咳嗽，方才警觉。
“孙大人，这是你新造的红夷大炮。”
袁崇焕向大炮看去，这与他以前看到的红夷大炮并不一样，身形小了不少，火炮两边安装巨大明轮，方便随时移动。
孙元化回过头去，看到老熟人，很是兴奋，寒暄一番，不过很快继续研究大炮。
袁崇焕知道孙元化乃是当今火炮第一人，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一名军官也与他聊得火热，似乎在解决什么难题。
这个世上，居然还有能跟孙元化聊到一块去的人，这到底是如何产生的。
于是，摇了摇头，继续向前。
此时，看到一营骑兵正在校场之中缓步行走，他们走得不快，但队列极为整齐。
队列之中，一位青年身着黑色军衣，不断大声喊道：“向我靠拢。”
整个骑兵队列，密密麻麻，相互之间，几乎到了人挨着人的地步。
骑兵共有三道横队，横队之后，还有几名骑兵落在后方，如同督战队。
骑兵先是慢步行走，随后转变为快步，最后以袭步冲锋，排山倒海，犹如城墙，碾压而来。
不过，袁崇焕很是不解，这种冲锋，气势十足，但中间有些许误差，比如有人摔落马下，又该如何操作。
正在此时，那名最中央的青年似乎看到袁崇焕到来，让骑兵自行训练，下马来到跟前，说道：“你就是孤臣守宁远的袁崇焕，朕听你的名字已经十多年了。”
来人精神饱满，目光灼灼，意气飞扬，好一派少年风光。
袁崇焕心头猛震，这就是皇上。
皇上的传言有很多，有人说他孔武有力，能够手撕白虎，也有人说他乃是猴子脸庞，两腮无肉，阴森狡诈，无情无义，也有人说皇上肥肥胖胖，如所有的朱家子弟一般。
不过，袁崇焕觉得，他们说得都不对，皇上脸上黝黑，是太阳底下暴晒的结果，站立之时，似有铮铮铁骨，如雪松傲立。
但是，袁崇焕最想说的是，皇上很年轻，脸上带着书生意气，如踏入考场之前的他。
风华正茂，指点江山。
袁崇焕知道皇上召见他所为何事，无非如何平定辽东建奴。
未闻捷报前，他义气飞扬，自认为大明江山，唯他一人能定辽东，唯他一人敢战建奴。
听闻捷报后，他心知，皇上是知兵的，廷台奏对，不可孟浪。
他已做好一切准备，只待皇上提问。
此时，只见周石看向北方，扬起马鞭，说道：“若你是后金鞑子，想要入关逼近京师，会从何处入手。”
袁崇焕微微一愣，这跟他设想的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