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魏忠贤的最后一杯鸡尾酒
虎蹲炮的钢铁碎屑满天洒出,佛朗机炮开始急速射击。
佛朗机炮采用的子母结构,可以如同上子弹一样,将子炮放入母炮之中开火。
每个佛朗机炮的旁边都放了四、五个子炮。
在面对如潮水般的敌军时,这些京营炮兵们的肾上腺素,飙升到了极致。
极短的时间内,打光了所有的子炮。
黑色的铁球,如同收割生命的死亡镰刀,那怕身披重甲,依然被一炮洞穿。
无数的炮弹在人群中划过,他们密集的阵型,瞬间拉出长长的血线。
最勇敢的披甲倒在血泊之中。
后方的士兵恐惧了。
那怕是作为后队,尚未冲锋的士兵也感到恐惧了。
不过,让萧惟中预想不到的是,最先崩溃的居然是视为骨干的阉党党羽。
前锋倒卷回来,将要冲击萧惟中后方的阵势。
萧惟中带着骑兵督战,要让他们重新整队冲锋。
一名阉党党羽直愣愣的看着他,“你敢动我一个试试,我可是姓魏的。”
萧惟中犹豫了。
不过,周石并没有给予他足够犹豫的时间。
接近三百名胸甲骑兵排成整齐的横队,他们之间的间隙极为微小,几乎快要达到人挨着人的地步。
他们犹如一道城墙,先是以快步向前推进,当距离敌人只有一百多米的距离时,以全速前进的袭步发动攻势。
这个距离上,如此恐怖的密度中,任何被他们撞上的士兵,都只会被撵为齑粉。
萧惟中同样看到了眼前的情景,来不及处决那名逃跑的阉党,或者说,他根本不敢处决这名阉党。
否则,要不了多久,他的人头也会挂在某个城楼之上。
他下令,“给我挡住那些骑兵。”
这些命令首先是下给骑兵的。
阉党骑兵纵马向前,拿着弓箭威慑。
可是,三百胸甲骑兵对他们的举动直接无视,如同一道墙一样的朝着他们撞过来。
疯了,一定是疯了。
那些骑兵们暗骂,骑兵冲锋,至少要相距一定的活动空间。如此密集的冲锋,这是不给对方留活路的情况下,也不打算给自己留活路吗?
阉党骑兵们不知道自己能否挡住这支骑兵,但他们知道,一旦被这支骑兵墙撞上,他们绝对活不了。
放了两箭后,心中恐惧,拨动马头,向着两边逃跑。
跑得慢一点的,直接就被这道骑兵墙活活的碾死。
萧惟中还在组织步兵防御。
他并非将所有的士兵全部拿去冲锋,还有部分士兵留在后方,以为预备。
这些士兵们放平长枪,即将组成一个密集的长枪方阵。
可是,他们的内心却暴露在恐慌的折磨之下,特别是前方的溃兵不断扰乱着他们的阵型。
他们的人数比眼前这支骑兵多,但他们的意志,却无法保持这种优势。
他们一边目视着前方,一边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
这个世上,一流的军队信仰坚定,能够创造性的使用各种战术,达成目标。
二流的军队,至少军纪严明,令行禁止,一往无前。
如今,萧惟中连基本的战场纪律都无法执行。
崩溃了,如周石预料的一般,崩溃了。
此时,战场之上,学员兵们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铠甲,看到他带着三百骑兵,一个冲锋,打垮了萧惟中最后的倔强。
“皇上,那是皇上!”
所有人都记住了眼前这一刻,虽然他们无法看得清楚,周石的面容。
但所有人都知道,皇上摧垮了敌人的军阵。
那英姿飒爽的一幕,铭刻在这一战,所有人的心目之中。
很多年后,当他们年迈归乡,对于所见所闻,津津乐道。
前进的乐声再度响起,学员兵们踩着鼓点,一边前进,一边开枪。
五千阉党士卒,犹如惊弓之鸟,溃不成军。
周石统领着众人,一路追亡逐北,碾压过去。
五千对一千,以周石的完胜而结束。
不过,对于这一场大战来说,这不是结束,仅仅只是开始。
萧惟中的后方,阉党中军主力,糅合了各方势力的多个军阵,已经彻底的混乱了。
初时,他们尚能保留一定的阵型,可是,随着你追我赶的持续,整个军阵的行军队列都无法保持。
所有人都兴奋的扑向远方,打算割几个脑袋请赏。
不过,接下来的是什么情况。
萧惟中的军队犹如山崩,四处逃散,与兴奋异常的中军撞在一起。
“败啦!彻底的败啦!”
萧惟中的军队哇哇乱叫,犹如没头的苍蝇,草木皆兵。
有将官发现不对,想要收拢军队。
此时,不远的地方,一支胸甲骑兵浮现身形,周石看着眼前的情形,有一点懵逼。
他确实正在追击萧惟中的溃兵,可是,那迎面而来的又是什么鬼。
那乱糟糟的队形,这是有人从魏忠贤的后面,踹他屁股吗?
不过,队伍跑散,想要重新集结,问过他的骑兵吗?
周石一声令下,胸甲骑兵训练有素的重整军队,先是缓步朝着集结的军阵压迫而去。
紧接着转变为快步前进。
如墙而进,势不可挡。
所有人都知道,这种如墙而进的骑兵,如果朝着自己冲过来,站在第一排的人死定了。
第一排的士兵在向后退缩,恐惧向着后方传染。
如果他们阵列严密,指挥齐备,或许不惧骑兵冲突。
可是,刚刚他们的军阵已经跑得七零八落,临时拼凑起来,能有多少战斗力。
这一次,周石甚至没有放开速度,以袭步向前,站立不稳的军阵便已经崩溃。
“跑啊!”
临时组成的军阵四散奔逃。
这一次,所有阉党的军队全部记住了这一天,记住了这支骑兵。
骑兵出现的地方,皆是全面崩溃。
周石清楚,自己一方系统奖励的军队,战力强悍,而且使用的是一百多年后的武器与战术。
可是,阉党毕竟人多,若是集结成一团还是麻烦。
一路冲突,驱赶着阉党中军如同羊群一般,四散奔逃。
军队的战斗力来源于它的组织力,一旦失去了建制,跟羊群无异。
历史之中,洪承畴率大明最后精锐,与后金鞑子决战辽东。
双方军阵碰撞,打得有来有回。
可是,一旦被焚烧粮草,疯狂后撤。
那怕是再精锐的部队,面对后金鞑子,也是毫无还手之力。
周石虽然只是一个伪历史爱好者,但这点基本常识还是有的。
看到后方阉党大军,跑得乱七八糟,如何肯错过机会。
如同一把尖刀,朝着后方杀去。
豪华马车上,魏忠贤闭目养神,车辆颠簸,甚是困乏。
“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看着麾下的大军士气高昂,心中既是欢喜,又感叹良多。
回忆过往种种,既有伤感,又有艰辛。
他自小家境贫穷,整日里在街头厮混,当日愤而进宫,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有朝一日,自己能够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其中艰辛,无法细说。先是巴结太监孙暹,随后又跟了魏朝,直到碰上客氏与熹宗皇帝,才算是一飞冲天,飞黄腾达。
可惜,天启皇帝终究还是离他而去,而他也失去了最大的后台。
不过,就算是在天启皇帝弥留之际,他纵然想篡夺皇位,但也想象不到,自己会走上弑君的道路。
“不管是误会,还是其它什么,这都是命运。”
魏忠贤目光如电,他从崔呈秀那里了解一些典故。晚唐时期,宦官掌控禁军,废立皇帝,如游戏尔。
如今,他似乎也尝到了这样的甜头,弑君的心理桎梏,一旦被打开,那便是百无禁忌。
他甚至还想更近一步,坐上九级御座,俯瞰天下。
看一看当初天启皇帝的风景,问一问,为何这样的风景比不上木工细活。
正在此时,前方传来嘈杂的声音,魏忠贤掀开窗帘,问道:“前方因何喧哗?”
没有人回答他,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前方,烟尘漫天,似有无穷无尽的魔鬼,从中跃出。
马车附近的侍卫在一点点的向后退着。
从烟尘中跃出的不是魔鬼,是溃兵。
可是,只要脑子清醒一点的人都知道,溃兵的背后,必然是真正的魔鬼。
“什么情况,不是说对方只有一千人吗?”
“逃啊,京营全体出动,几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看不到尽头。”
“萧惟中一个照面,就被对方给干掉了。萧总兵的脑袋,正挂在旗杆上示众,所有人都看到了。”
“不是说一千人吗,怎么变成了几十万大军。”
“你傻吗?皇上御驾亲征,怎么可能只有一千人,自然是京营全体出动。”
谣言四起,草木皆兵,形势急转直下。
整个阉党大军犹如惊弓之鸟,尚未看到周石的军队,便自行崩解。
清君侧,讨伐皇后娘娘。
阉党叛军,原本就理不直,气不壮。
纯靠银子和少数军官支撑。
拼凑起来,也不过是乌合之众。
稍稍露出一点败像,立刻大难临头各自飞。
“站住,站住!”
“你们想干什么,还不快保护九千岁。”
服侍魏公公的小太监气急败坏的大声呵斥着周围的随从亲卫,以及兵丁们。
他这不呵斥还好,一旦开口,一名侍卫见小太监手中有个扳指,甚是不错。
将小太监推倒在地,一把抢过扳指,头也不回的跑了。
魏忠贤怔怔的看着眼前,偌大的一支军队,浩浩荡荡,要去清君侧。
一路上,几乎没有碰到敌人,结果一千军队打过来,鸟兽散了。
他们这么些日子里,在洛阳,到底在忙什么。
“九千岁,我们快跑吧!”小太监苦苦哀求。
可是,这一次,魏忠贤是真的绝望了。
刚刚跑到峰顶,立刻跌落悬崖,或许就是这种感觉。
溃兵漫天,兵荒马乱。
若不是兵丁们对魏忠贤还有些许敬畏,或许直接把他给抢了。
魏忠贤摆了摆手,对着小太监说道:“你走吧!”
形势如此,也只有这个小太监,还有些许忠心。
魏忠贤不愿其蒙难,让他自求多福。
夕阳之中,一队骑兵出现在眼前,铠甲在闪烁着寒光,上面满是斑驳血迹。
他们一路杀到这里,人困马乏,系统奖励的骑兵还能支撑,但他们胯下的马,却是不行了。
周石正在这队骑兵之中,一眼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衣着华贵,却带着点点污渍,满头乱发,再无位高权重,身为上位者的气度。
这就是一个年近六十,苍老无比的老人。
他的神情,他的动作,都比周石初次看到他时,迟缓了许多。
魏忠贤同样看到了周石。
骑着高头大马,身着闪耀寒光的铠甲,一柄马刀上,沾染了无数的血迹。
自太祖、成祖以来,又历经了多少皇帝,大明已经没有出现过能够在马上征战的天子了。
魏忠贤神情恍惚,心中居然想到三国演义中的一个故事,天下既生魏忠贤,何苦再生朱由检。
若是朱由检也是如其它皇子一样的废物,他魏忠贤何至于沦落至此。
将其如傀儡一般操弄,徐徐图之,未必不能改天换地。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久久无言。
周石同样感慨良多,回想穿越之初,居然妄想重用魏忠贤。
他这是脑子被驴踢了吗?
整个大明只是一个魏忠贤的问题吗,只是一个东林党的问题吗?
不,这是大明这个统治机器,从上到下,从里到外,腐朽透顶的问题。
是整个士绅豪族,腐朽透顶的问题。
这是一个阶级,发展到后期,必然出现的问题。
这绝不是重用一两个人,能够解决的问题。
周石目光如电,逐渐清晰。
这时,魏忠贤缓缓开口:“当日,熹宗皇帝房外,陛下的那一番话,可是真心。”
周石点了点头。
魏忠贤泪流满面,老泪横秋,可惜时光无法倒流,人生不能重来。
“陛下,可能容忍老奴再痛饮一杯。”
魏忠贤拿出一个金属制作的圆筒,圆筒之上有一个拉环。又抬出一个木质的小桌,木料考究,周石并不认得。
魏忠贤又从马车上拿出一个玉杯,杯子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魏忠贤缓缓的拉开拉环,倒入粉红色的液体,很快填满一杯。
紧接着,他又缓缓的拿出一个玉瓶,双手颤抖,似乎玉瓶之中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让人心生恐惧。
魏忠贤手中的玉瓶几乎就要摔落。
最后,满含泪水的将其打开,倒入玉杯之中。
“老奴愧对皇上。”魏忠贤朝着周石深深的一拜,五味杂陈。
双手颤抖的拿起那杯粉红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陛下从海外带来的美酒,当真新奇。”魏忠贤说道。
随后,腹中绞痛,不久的功夫,失去生命体征。
魏忠贤,权倾朝野的大太监,死于洛阳前往京师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