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朕的锅,自己背
快马疾驰,四散而去。
洛阳的檄文,转瞬的功夫传遍天下。
牝鸡司晨,颠倒阴阳。
后宫干政,乃是天下读书人深恶痛绝之事物。
几名读书人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羽扇纶巾,好不潇洒。
他们谈到报纸,指指点点。京城之中,文章锦绣之辈,如过江之鲫,数之不绝。
什么时候,必须要让一个女流之辈来充当主编。
荒谬,实在太荒谬了。
男主外,女主内。
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读书人侃侃而谈,意气飞扬。
如这般的情形并不少见,大江南北,无数人指指点点。有人言,周氏乃是狐狸精转世,是要祸害大明的江山。
他们私下里将大明此刻的情景,与殷商末年相提并论,细细一数,确有几分相似。
天子皆是英武不凡,刚愎自用。
后宫皆有一位妃子,颠倒众生,干预朝政。
福王犹如比干,周氏便是妲己。
不过,最为刺激眼球的,则是檄文中杀尽天下宗室的言论。
如此想法,极端而恐怖。
比纣王更加残暴,简直毫无人伦道德,畜生不如。
天下宗室看到这份檄文,心中震恐,不停念叨着,不会吧,不会吧。
宗室已经这么惨了,不少的宗室连俸禄都发不下去,还要把他们全杀了。
太残暴了。
朱由检就是一个暴君。
不过,更多的人思索,一个正常人,如何会想要杀尽天下宗室,必是枕边人挑拨。
周氏果然是个狐狸精。
天下沸腾,神州大陆,吹满风言风语。
洛阳犹如暴风眼,数万兵丁,枕戈待旦,气势汹汹的就要向京城讨个公道。
同一时刻,秦王世子朱存枢的府邸之中,来了一名神秘的客人。
其人隐秘异常,即便是当地的官府,也未能察觉。
来人拿出一封书信,说道:“信与不信,悉听尊便。当今天子,欲将我等宗室如猪羊一般屠戮。”
“福王不甘,愿奋起一搏。”
快马奔腾,晋裕王朱求桂,周端王朱肃溱,楚王朱华奎等等,皆收到了类似书信,不一而足。
书信之中,有理有据,更有诸王占据大明财政作为依据。
信中有言,不是皇上想要杀,而是不得不杀。
藩王心中震撼,惶恐不安。
大明宗人府同样惶恐,上书,若是藩王有何罪过,当由宗人府予以审理,皇上不可随意独断专行。
京城之中,诸位官员倒是安静,皇极殿外的血迹历历在目,谁敢造次。
不过,民间暗流汹涌,却是无法细说。
周奎府邸之外,站着几个读书人,支上三、二帐篷,大声朗读《封神演义》,津津有味,专挑妲己残害忠良的桥段。
周府之外,聚集无数百姓,搬来小凳,一边吃瓜,一边听书。
说到精彩处,还有富户在书生面前丢上一、二赏钱。
书生很是尴尬,抱拳说道:“免费说书,分文不收。”
不过,他们脚下依然洒满铜钱,让无数的说书先生,甚是羡慕。
周奎府邸之中的仆人,这些时日里,几乎不敢出门,黄瓜、青菜不要钱的朝他们的脑袋上砸过来,很是狼狈。
“打死狐狸精,打死狐狸精!”
一些小孩也在周府门口起哄,一边拍着巴掌,一边唱着童谣。
童谣之中,周氏妖异非常,将要祸乱天下。
周奎惶惶不可终日,无心去关注味精工坊的进度。
有人围攻工业区,兵丁横眉冷对,直接将他们喝了回去。
这些东西,就像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在京城之中掀起滔天巨浪。
施凤来、张图瑞、来宗道、黄立极等人,聚集于文渊阁中,一边喝着茶水,一边闲谈着如今的形势。
“阉党猖狂,背后没有人推波助澜,我是不信的。”张图瑞放下茶杯,拿起一柄扇子,扇子是塑料制成,似圆又似方,上面印着几句唐氏味精的广告,据说是皇上免费为其制作。
唐向文不愧为天子的白手套。
施凤来点了点头,他的手中拿着一柄一模一样的扇子。明明屋中碳火摇曳,他依然自顾自的扇动着,像是在闭目养神,又像是在思忖着什么。
“施阁老,听说皇后娘娘跪在皇上的书房之前,恳请皇上收回主编之权。”张图瑞继续说道。
施凤来将扇子放下,轻轻一笑,并不言语,随即闭上双眼,轻轻摇曳,悠闲自在。
“听说洛阳起兵,号称十万,一路望不到尽头,要来兵谏。他们已经出发了三天,不日便可抵达京城。”
“如今,京城上下,谣言四起,我们就不做点什么吗?”
施凤来摇了摇头,终于睁开了双眼,缓缓说道:“皇上待我等如何?”
“皇上天恩浩荡,我等感激涕零,惟愿效死。”诸位阁臣异口同声的说道。
施凤来笑了,开口说道:“这里不是廷议,何必扯这等虚词。”
“阉党当权,你们自己思量一下,魏忠贤有令,你们那一个敢反驳半句。”
“先帝在位之时,你们是否真心为公,不敢半点藏私。”
“皇上体贴我等,从未因此责备。皇极殿外,陛下登基之时,已经将一切了断。”
“皇上待我等,实在是仁至义尽。”
“当日曹孟德焚信,说道,袁本初势大,即便是他曹阿瞒也思虑过投降,何况诸公。”
“今日,皇上以报纸为凭,让我等与过去一刀两断,诸公难道还想回去不成。”
张图瑞连连点头,他在报纸上都把魏忠贤骂成那样了,若是阉党得势,还不将他大切八块,夷灭九族。
他只是中心焦虑,总想要做点什么。
施凤来继续说道:“皇上此举,与曹孟德有异曲同工之妙。诸位以为,当今天子,比之曹操,若何?”
“我再问诸公,福王比之曹操,若何?”
“诸公觉得,福王相比当今天子,有半分胜算吗?”
“十万大军,哼!”施凤来冷哼一声:“诸公不是未经政事的书生,更不会信小说家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魏忠贤他凑得齐十万大军,他的十万大军也走不出河南。”
诸公心中大定,想一想,确实如此。
不过,众人还是回到最初那个问题,“阁老觉得我们不需要做什么吗?”
施凤来回答道:“你觉得,皇上需要你做什么吗?”
“你们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在这个时候,坐歪了屁股。”
“你们最重要的,就是安抚好下面的官员,不要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平定福王叛乱后,皇上想要看到的,是一个平稳有序的朝廷,而不是一片乱糟糟的朝廷。”
施凤来的语气铿锵有力,安抚好诸位阁臣的情绪,他的心中也不由自主的想到,皇上到底会如何应对面前的局面。
他想要去见一见皇上,却被告知,皇上不在宫中。
他的心中也有一丝担忧,这个时候,皇上究竟去了那里。
皇后娘娘周玉凤,跪在周石平时阅读奏章的宫殿之前。
她身体娇弱,如风吹即倒的浮萍,一生之中,最大的依仗,便是自己的丈夫,当今天子朱由检。
天子让她担任主编,她便担任主编,为皇上精选天下文章,为朝廷之喉舌。她尽心尽力,选择符合皇上心意的文章。
她无心干政,却不知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牝鸡司晨,颠倒阴阳,如妲己一般,祸乱苍生。
这样巨大的一口锅,她一个小女子,如何背得动。
身处深宫之中,初时尚且不觉,等到发现时,整个京城上下,已经是群情激奋,波涛汹涌。
后宫干政,这是帝王家最大的忌讳。
她心中惶恐,不知皇上听到风言风语,会作何感想。思量再三,唯有交出报纸主编一职,方能平息众怒。
她在殿前跪了许久,迟迟未见皇上身影,心中更加忐忑。
她并不知道,周石根本不知她跪在此处。
展览馆前,一众学员排着整齐的队列,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鱼贯而入。
照片精湛,里面的图片如同真人。
学员们细细观察下去,那根本就是把真人印刻在纸张之中。
这便是光与影的魔法。
学员们心中震颤,却没有过多的惊讶,他们早已知道,人类的视觉,来源于对光的感应。
不过,他们关注的重点从来不在于探子们的采风。
一片美好之中,福王收租的照片赫然映入眼帘,震撼而愤怒。
这世上一切不平事,皆能引起人类的共鸣。
何况这还是一群尚未被朝堂官员们污染的士子。
愤怒,愤怒,还是愤怒。
很快,更多的照片揭露在眼前。
黑暗无处不在,只是平日里,人们未必时时都能看见。
无数的照片冲击在这些士子的脑海里,久久回响。
如果不是周石站在那里。
如果这些照片,述说的不是大明的一位亲王。
他们已经痛骂出声。
陕西的饥民同样被拍摄进画面里,面黄肌瘦,四处流落。
这些人被称为流民。
两相对比,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句诗,便是对这个世道最好的写照。
孙传庭、洪承畴五味杂陈,他们身为官府中人,自然知道朝廷官员的恶习。
李自成捏紧了拳头,人类最朴素的情感涌上心头。
展览结束后,一种莫名的情绪,久久的在他们的脑海中徘徊,似乎有什么东西憋在心口,无法舒畅。
唯有挥拳,方能释放。
三百余人再度排列成整齐的队列,看着不远处的周石。
目光飞扬,带着意气,又如磐石一般。
此刻的周石如同一个雕塑,冷酷而热血。
他知道那些照片墙上摆着什么。
那是一幅幅这个时代最真实的写照,那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类,无法想象的苦难。
他的时光,像是一下子回到电视新闻之中,那些战火连天,最苦难的地区。
他明明知道自己将要看到的是什么,心情却依然难以平复。
这就是他治理下的国家,这就是天下苍生之苦。
周石拿了一把椅子,端坐其上,身体挺得笔直,对着不远处的一个太监说道:“剃头!”
太监哆哆嗦嗦的拿出一个电动理发器,来到周石的面前,与其它人不一样,他是知道坐在面前的到底是谁。
孙传庭、洪承畴、卢象升、李自成同样满是疑问,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难道皇上要出家了。
接着,那名太监“扑通”一下跪了下来,“皇上,奴才不敢啊!”
话音刚落,整个队列一阵晃动。
“皇上!”
那个博学多识,跟着他们一起苦学苦练,为他们讲述天文地理、讲述世界历史的周老师是——皇上。
周石继续说道:“剃,剃得光光的。”
孙传庭、洪承畴、卢象升同时下跪,“皇上,慎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啊!”
周石毫不理会,愤然说道:“陕西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朕不能救,失职也!”
“福王骄奢淫逸,暴虐百姓,朕不能止,失职也!”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竟出现在大明的土地上,朕失职也。”
“大明边军,为国效力,抛头颅,洒热血,朕连他们的军饷尚不能补齐,失职也。”
“朕让英雄流血,还让英雄流泪,朕失职也。”
“如此失职,朕心难安!朕欲下罪己诏,向这个天下致歉,向苍生致歉。”
“朕欲还大明于朗朗乾坤,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朕剃发以明志,让朕时刻谨记,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来!”周石拿过太监手中的剪刀,“咔嚓”,秀发飞舞。
“嗡嗡嗡”的电动理发刀,沿着头颅移动一番,周石的头发便只剩下了短短的一小节。
若是现代人过来,必能认识,这不正是二十一世纪男儿最熟悉的发型——平头。
清凉,舒畅,男儿便应该简单,周石如此想。
他肯定不会告诉众人,即便不明志,他也想把头发给剪了。
自从签到获得电动理发刀后,理发的愿望,如魔鬼一般,在他的身边耳语。
他终于屈服于魔鬼的诱惑,折服在理发的快乐之中。
孙传庭、洪承畴等人,并不知周石的快乐,心中震颤。
三国时,曹操割须以明法度。
今日,天子剃发以明志。
呜呼,壮怀激荡,大丈夫当如此。
正在此时,李自成将胸膛挺得笔直,大步流星的走向前去,“陛下,臣恳请剃发以明志,臣愿随陛下为万民征伐。”
他的眼中含着泪花。
这才是他心目中的皇上,这才是时时刻刻心系百姓的皇上。
为这样的皇上,他愿肝脑涂地。
卢象升“哈哈”一笑,“痛快,大丈夫当为天下苍生而战。臣愿为苍生明志,恳请皇上赐剃发刀一用。”
“臣也愿为天下苍生以明志,恳请皇上赐剃发刀一用。”洪文林被卢象升的气势所感染,站立出来,义无反顾的说道。
紧接着,更多的人站了出来,“恳请皇上借剃发刀一用。”
洪承畴目光闪烁,当今皇上果非凡人,一段时间相处下,众人已同仇敌忾。
他出列,同样朗声说道。
孙传庭出列,愿剃发以明志。
不一会的功夫,整个队列,竟然站出来了七七八八,几名特殊学员全部站出,作为表率。
“好!”周石满是赞赏的看着众人,“为天下苍生,为百姓,我等今日在此许下大宏愿,从此之后,你我皆为同志,相互之间皆以同志相称。”
“军队有上下,职位有高低,但若你我皆志向远大,愿为苍生,与天地斗,与世道斗,人格皆平等。”
风雷激荡,天地云动。
正在此时,有太监来报,皇后娘娘在宫中下跪,恳请陛下收回主编一职。
周石脸色一震,对着那名太监说道,“把这檄文都给大家看看。”
众人传看一番,若是没有经历刚才的展览,或许有人会被其中的言语所跳动。
但是,这一刻,他们全都站在周石一边。
有这样的皇上,还怕后宫干政。
周石朗声说道:“同志们,阉党不敢直接把锅按在朕的身上,就把锅,按在朕的媳妇身上,你们觉得,朕能忍吗?”
学员们齐声说道:“不能!”
周石继续说道:“你们觉得,朕像是要让媳妇替自己背锅的人吗?”
“不像!”学员们几乎是从喉咙里嘶吼出来。
“好,什么操纵朝政,什么创建报纸,这是都是朕干的。朕敢干,就敢认。”
“为天下苍生,为边军饷银,朕就从这福王,从这阉党开始。何人愿跟我出战?”
整齐的步伐齐齐向前,这些日子里,周石算是没有白白训练他们。
周石哈哈大笑,对着太监说道:“回去告诉小君,朕的锅用不着她来背。”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准备好酒席,迎接朕的凯旋归来。”
“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