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燕京轻工业开发区
陕西,一匹快马疾驰于官道之上,如果不是亲眼所看,或许没有人能够想象得到,歌舞升平之下的西北边陲,居然荒凉如此。
天启七年,陕西大旱,澄城知县张斗耀无视饥民生计艰难,强行催税,引发民变。
白水饥民王二聚集数百之众,围攻澄城,杀死张斗耀。
在整个大明王朝中,在此起彼伏的农民起义中,或许这一点也不起眼。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只是整个明末农民起义的序幕。
天启八年,陕府谷王嘉胤、汉南王大梁、安塞高迎祥、延安米脂张献忠,纷纷举起义旗,整个陕西,皆反。
在不久之后,还有无数欠饷的官兵加入义军之中,让整个陕西农民军的战斗力得到飞跃式的提升。
而这一刻,周石也不过才刚刚登上帝位。
他目光早已注视到了陕西,可是他也无可奈何。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周石既没有办法变出银子,也没有办法变出粮食。
甚至他尚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在周石的记忆里,至少还有十多年,他才会被李自成弄死在煤山上。
不急,一点也不急。
陕西的驿道之上,快马奔驰,一份份报纸沿着驿站向着这个多难的大地上扩散。
同时,两封信穿越旱灾折磨的黄土地,一封要送给升任陕西督粮参政的洪承畴,一封要送给米脂县的李自成。
那一天,布政司,洪承畴正在处理着公务,因为刚刚升任陕西督粮参政,少不得有同僚庆贺一番。
此时此刻的他,显然还没有成长到历史中完全体的状态,只是大明官僚体系中非常不起眼的一个参政。
如果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他就将因为解救被农民军围困的韩城而名声大噪。
随后一路剿灭农民军,迁延至三边总督,总督河南、山西、陕西、湖广、四川五省军务,成为陕西农民军最主要的军事对手。
不过,历史中,松锦之战,洪承畴统领的明军惨败,将大明最后的精兵良将葬送在冰寒的辽东之地。
对于他的能力,是毋庸置疑,周石虽然只是一个伪历史爱好者,但依然如雷贯耳。
这个人,无论是在大明,还是在清廷,都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不过,此刻的他,不仅不是完全体,而且让他声名鹊起的韩城大战,也尚未展开。
他在闲暇之余,甚至能够翻开刚刚拿到手上的报纸。
报纸的纸张非常宽大,与邸报和民间小报皆不同,需要对折之后方能方便存放。
他细细阅读,只觉得京城之中的百官浮夸无比,标题个个骇人听闻,惊悚万分。
不过,报纸上记录的事情,更加让他震撼。
他心中忧愤,阉党可恶,误国至此。
他的目光再看到最新的魏忠贤宝藏一事,更是哑然。
他心中了然,亿万两银子肯定是不会有的,但是数目绝对不少。
大明官场中的陋习,个个心知肚明,作为九千岁的魏忠贤捞取的好处,定然不可估量。
不过,这引发的灾难同样不可估量。
虽然新任陕西督粮道,只是一个文官,但是却也知道如今这片土地到底危急到了何等夸张的地步。
兵丁们欠饷良久,早已支撑不下去。无数的兵丁甚至直接投贼,将整个陕西搅动得翻天覆地。
天下百姓纵然心存忠义,但若是饿着肚子,终究无法坚持下去。
他的心中叹息,内有阉党为乱,外有鞑子寇边,如今还天灾不断,连年大旱,曾经作为中原王朝核心之地的关中,快要成了人间地狱。
正当他思绪万分之时,急促的声音传来。
来人手中拿着一封信,用的是极好的纸张,据说这封信来自于京城。
洪承畴拿着这封信,以为是曾经在刑部任事时,京中相识的同僚来信。可是,当看到信件下的署名时,直接张大了嘴巴。
大明天子朱由检,邀请他参加京城郊外的陆军军官学校。
他一介文臣,却被天子看中,想要亲自培养。
他可以拒绝吗?
他不能。
他心血澎湃,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所学所识的一切,他的手中还在抚摸着《三国志》、《资治通鉴》等一部部厚重的书籍。
他从来不是一个只会四书五经的腐儒,他的心中有大志向。
同时,他又看到那名驿卒继续前进,手中拿着一封一模一样的信,忍不住问道:“小兄弟,那封信是送给谁的?”
驿卒急忙回道:“这是送给李自成的信。”
洪承畴不解,此人的名字,他从未听过。
“他是陕西的乡贤还是闻名于世的举子?”洪承畴再度问道。
驿卒回答:“不,大人,他是陕西米脂李家站的驿卒!”
洪承畴更加不解,他不明白,皇上到底是以何种标准,选拔的军官学员。
另一边,陕西米脂,李自成正将一柄棍棒耍得虎虎生风,在他的不远处,是驿站的马廊。
今天早上,他刚刚为驿站的骏马喂足了草料。
天下大旱,便是驿站的马匹也未必能够顿顿吃饱,更谈不上养得膘肥体胖。
如今张献忠已经在米脂起事,带着一堆兄弟们四处流窜。
实在是世道艰难,农民维持生存尚且艰难,如何负担得起各种税赋。
一人振奋,无数人云集而景从。
他即便是身为驿卒,实际上何尝不是同样艰难。
朝廷的银子一拖便是数月,即便是逢年过节,也未必能够见到半点腥荤。
为了度过这艰难的苦日子,他不得不向米脂县的举人老爷艾诏借了些银钱,指望着驿站的饷银下来,再予以偿还。
不过,这利钱实在恐怖,若是迁延下去,恐怕将他卖了,一辈子也还不清这笔债务。
如今,他最大的指望就是新帝登基,能够早日将拖欠的银子拨付下来。
正在此时,一匹快马疾驰而来,李自成一阵惊叹,“好马!”
但见那匹马在驿站门口稳稳停住,似有人正要走来。
“莫非又有公文!”李自成如此思忖着。
不过,却也未必一定都是公事。
大明驿站早已腐败,十成差事八成为私,只有区区二成才是真正的公事。
那名驿卒走来,手中拿着一封信件,以油漆封印,明显是公文模样。
不过,那名驿卒走近,却是问道:“谁是李自成?”
李自成放下棍棒,很是讶异,纵然是要送公文,也未必一定要提到他的名字才对。
随后,他同样将一双眼睛睁得如同铜铃一般,“这是送给我的,还是从京城送来的。”
不过,让他讶异的显然不仅于此。
当他哆嗦着打开信件,上面的落款是大明天子朱由检。
他震动了,他颤抖了。
作为一个小小的驿卒,他连陕西布政司那里的高官都不曾认得一个,而当今皇上居然在信中说,早已认识他许久。
皇上还说,他要在京城郊外设立一军事学校,邀请李自成作为特邀学员。
懵逼了,这家伙是骗子吧!
李自成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是,眼前的驿卒做不得假,这官方的印鉴同样做不得假。
“陕西督粮道参政洪大人,特地让小的为兄弟送上程仪一份。洪大人恭贺兄弟成为天子门生,也非常高兴有李兄弟这样一位同学。”
“洪大人还说,若是李兄弟不介意,可以到陕西布政司,与其一道前行。”
驿卒照着洪承畴的话语,依样画葫芦的说了一番。
当驿卒临走时,李自成的脑子依然嗡嗡作响。
他区区一个驿卒,何德何能,居然能够得到皇上的垂青。
同时,那位洪大人又是何人!
不过,仅仅凭着陕西督粮道参政几个字,他便知道,这是他遥不可及的存在,是陕西的大人物。
如今,这样的一个大人物,居然特地给他送礼。
他轻轻的掂量了一下,这份程仪居然足足有纹银一百两。
李自成吸了一口凉气。
他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
如今,仅仅只是因为一封信,他的命运似乎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此,他何愁不能偿还举人老爷的债务。
他心血澎湃,向着东方眺望。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自成泪流满面!
七尺男儿,当征战沙场!
大明京师,与纷乱的陕西相比,这里歌舞升平,繁华异常。
当今天子的大红人王承恩,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盘下了一个巨大的铺子。
说是铺子,实际上更像是宅子。
原来写着“李府”二字的牌匾被摘了下来,换上了一个全新的招牌——大明西同销售有限公司。
没有鞭炮,没有仪式,简朴到让人以为这根本不是一家商铺将要开业。
府邸之外,一群人指指点点,有些人是附近的住户,也有些人是附近的商户。
天子脚下,人们自有一股傲气,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话语之中,包揽四海!
不过,这公司二字,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初时,他们以为这只是某些勋贵富户怪诞不经的荒唐举措。
随后,他们见宫中太监在其中进进出出,方才明白,这座宅子恐怕与宫中有关。
他们心中更加好奇。
正在此时,有人摇头晃脑,在众人面前显摆:“你们居然不知公司是何物,浅薄,浅薄了。”
“王公子,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们。”周围人们急忙问道。
王公子打开折扇,轻轻一点,“你们可听说过鸡精!”
众人顿时眼前一亮,若要说这段时间最大的新闻是什么,除了魏公公的亿万宝藏,便是“鸡精”莫属。
有人情不自禁的说道:“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美味,真是太美味了!”
“看你这模样,莫非你还吃过鸡精!”
那人满脸得瑟,一脸傲然,说道:“有幸在朋友家尝过一点。”
话音刚落,众人一阵羡慕,如今的鸡精已经被炒到了五十两银子一包,而且有价无市。
李记、唐记这两家铺子,开业的第一天就被抢断货了。
如今的鸡精只在达官显贵之间流传,早已不是银子能够衡量的存在。
相传,有人要将鸡精当传家宝一样的传下去,非尊贵客人,轻易不肯拿出来。
幸好皇上听闻此事后,特意提醒,鸡精虽好,但有保质期,若是过期,便会变质。
达官显贵这才注意到,居然还有保质期一说,于是抢天呼地。
如此神物,为何有此瑕疵。
也正是因为如此,刚才那人,才能有幸在朋友家尝到一顿放了鸡精的佳肴。
王公子看到众人模样,更加得意,笑着说道:“你们只知世上有鸡精,却不知世上还有一神物,名叫味精。”
众人眼中一亮,鸡精,味精,这中间的联系不言而喻。
王公子继续侃侃而谈,“鸡精一物,来自于海外,数量有限,我大明却尚无其制作方法,用一点,便少一点。”
“幸好天子圣明,海外蛮夷倾慕我朝文化,愿意将味精的制作方法予以分享。”
“不过,想要制作味精,投入颇多,需要诸多商户合力,于是便有了公司一说。”
接下来,王公子娓娓道来,绘声绘色,将这公司说得形象万分。
据说,唐向文联合了京城之中的多家商户,而周奎打算独吞公司剩下的七成份额。
一群人恍然大悟,心中火热,若西同公司当真要拍卖一份味精的配方,这简直就是天降的财富。
若是他们联合起来,也成立公司,是否可以争夺味精的配方。
不过,王公子显然意犹未尽,继续说道:“你们知道未来的味精公司将会设厂何处,便是在京师东郊的皇庄内,好像还有一个新名词,燕京轻工业开发区。”
一个又一个新名词轰炸在众人的脑海中,只觉得新皇登基以来,新事物一个接着一个。
他们也不知这是荒唐,还是世界真的要变了。
他们唯一能知道的,那个被称作燕京轻工业开发区的地方,前途无量。
周石同样对这块土地充满期颐。
穿越之前,指点江山,自以为凭借着超越前人的见识,必能游刃有余。
穿越之后,方才发现,若是整个系统都烂透了,他又能做什么。
一言九鼎,言出法随,那不是皇上,那是神仙。
幸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虽不是神仙,却是一个半仙,他背后是强大而神秘的系统。
不过,那怕拥有如此过硬的背景,他依然知道,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当前,他面临的最大威胁一共有三个,来自洛阳的阉党集团,来自北方的后金鞑子,来自陕西的民变。
历史中的崇祯皇帝只解决了一个威胁,阉党。
一道圣旨,一番权谋,轻轻松松拿下了阉党。
但是,无论是后金,还是民变,他都无力解决,在两相夹击之下,最终覆亡。
周石绝对不愿意走崇祯皇帝的老路。
如果不出意外,过不了多久,后金鞑子就会绕道蒙古,侵入京畿之地。
他努力的回想着,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对方到底是从那个关隘突破进来。
这一刻,他只恨自己的历史功力一点也不扎实。
咋咋呼呼的,自以为超越前人无数的智慧。
真到用的时候,方知自己并不比前人强得了多少。
他的目光沉重,呼吸也变得急促。
若是鞑子南下,他该怎么做。
他要如历史中的崇祯皇帝一样,龟缩在京城之中,让鞑子肆意杀掠吗?
不,他不想这样。
男儿当醉卧疆场,保家卫国。
他是皇上,他是天子。
大明天子守国门。
即承王冠,必负其重!
他不想当一个昏君,也不想当一个庸君,更不想当一个亡国之君。
他开设武官恩科,将脑子里能够记得住的大名鼎鼎的人物,能搜罗的全搜罗进来。
麾下无人,那他就创造自己的基本盘。
京营糜烂,那他就重建一支军队。
不过,內帑空空,户部亏空。
说到底,现在他最大的问题即不是阉党,也不是鞑子,更不是因为饥饿而揭竿而起的农民军。
他最大的问题,没钱。
他漫步在京师郊外的皇庄上,一步一个脚印,即是在行走,更是在思索。
他曾经在网络上听说,明亡于财政破产。
后世里,他对此并无切身体会,只有真正身处于这个时代,他方才知道,明朝的财政到底有多么的空。
周石想过要改变目前的状况。
不过,仅仅只是征收商税一项,便是阻力重重。
朝中阁老,明里暗里的告诉他,征收商税即是与民争利,又征收不了多少银子。
最后的结果不过是闹个民怨沸腾,不了了之。
周石很想强行推进下去。
如果是在穿越之初,他会天真的认为,一道圣旨,这个世界就会按照他的想法运转。
现在他知道,若是大臣们都不愿意,再好的政策也是执行不下去的。
他是个人,大臣们也是个人。
他无法言出法随,大臣们也可能口头忠君。
于是,他发现,穿越当皇帝,最珍贵的是什么,人才。
人心若是散了,队伍也就不好带了。
满目望去,皆是阉党党羽,能够让他们与阉党切割,实属不易。
若指望他们如指使臂,做梦去吧。
他承认,他最缺的其实是两样,人和钱。
不过,这一切都会从这个郊外开始改变的。
正在此时,王公公走了进来,说道:“皇上,拍卖的事情准备妥当了,明天晚上。”
周石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拍卖,我要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