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第181章一日不见君
李绥绥出师不利,辗转丹阙楼闻及歌扇回事,眉目阴云愈发沉郁。
“京都人口达百万,八厢百坊,瓦舍鳞次栉比,夹道、暗渠、隐室更不胜数,若有心藏,确然不易找。”歌扇垂首侧立马车旁,解释得小心翼翼。
然齐衍品貌非凡,按理极易抓人眼球,翻来覆去搜寻全城不下五遍,是个活人便该有蛛丝马迹,这般音讯沉海,发人深省呵。
李绥绥表示疑惑:“你不是说齐衍素来深居简出,出门线路一掌可数,他来京不过一年,怕是街巷南北都辩不清楚,换你藏,我信,他想靠自己彻底避影匿形,难。”
“曾出入远香阁的宾客,属下竭力回忆并列下名单,但凡所居京畿范围的人士,都一一排查过……”歌扇察言观色,并未定论齐衍生死,只道,“属下会增派人手继续找。”
李绥绥听后,目光探向雨幕稀薄的街衢,挥手遣他去忙,随之也迈下车辇,漫无目的边走边捋不顺的事事,头发很快为如烟似雾的雨气润透,于是又去往偏角棚摊要来一壶温酒。
她支颐望北,只见漫天阴云无隙,天垂尤其浓墨滚滚,转侧又见街衢车马匆匆,不免想起赶路的某人大抵湿透。
她唇角浮起浅浅的幸灾乐祸,杯中烈酒却如虎狼药,浇入五内化作鼓吻奋爪的猖狂恶犬,于是那点称不上笑的表情,一时格外阴霾凛冽,白瞎雪白好颜色,旁坐三两客人望望然,皆避之若浼起身离去。
稍清静下来,身后对话便入耳。
那是邻摊在算卦,先生满腔深奥术语,听得人云山雾罩,最后他喟然长叹:“……我见你面色羸瘦、气喘虚劳,显是久病入膏肓,卦象又言你流年不利、困且多忧,生死有定数,阳寿不过半年尔……”
言及此,按章程,求卦之人惶急问破解,先生该顺势收钱消灾,岂料先生高深莫测,回曰:“虽无力改命,可困兽犹斗,最后时光不如一笑人间万事,放恣行事尽兴而为……”
“呃?”对方有些懵,算命先生一旦清流,委实渗人。
先生见他迷糊,于是通俗释义:“你求功名富贵,二十余年不得志,妄念所缚,妻离子散,剩下半年命可不得怎么高兴怎么来?破罐破摔罢!”
对方听得遍体生寒,李绥绥却仿佛被敲一击闷棍。
既决心求仁,何事为妄念所缚,又怕什么遗憾与辜负。妄念算什么,不可救的是,贪那点镜中情暖,她宁肯骗自己,这些日子闲观万事,只因是相信蓟无雍的鬼话。
果然是孕傻。
管那先生话有几分真,她捡着受用的“困且多忧”“尽兴而为”咂摸出滋味,连日桩桩件件滞闷事豁然要化青烟。
正欲再求教几句醒脑之言,才一侧身,道旁俊马凝步,柏明满面尴尬躬身而至:“上官娘子又来了,人且拦在府上,不知公主何时回?”
柏管事心思慧黠,昨日触两大霉头,今日话则委婉,意思却再明白不过,上官雩尚不知秦恪离去,今日登门必然知晓,怕她会同行而去,他擅作主张拦人,对李绥绥的忠心苍天可鉴。
可忠心尚未传达到位,隔壁卦摊轰地一声被人掀翻,被判命数惨淡的男人已然老羞成怒,一面怒吼“江湖术士一派胡言”,一面攥紧拳头攻击先生面门。
柏明略惊,赶紧挡在公主身后。
那厢瞬间扭打成团,动静很快引来附近巡尉,李绥绥慢吞吞饮尽壶中残酒,起身拐入陌巷,柏明抛下碎银紧随在后,亦不知方才的话她有无听见,终究也没敢催问。
她继续整理着心中两头三绪走出老远,大抵还存一线希冀,希冀瞎猫撞上死耗子,于某处能将齐衍捡回去,可谪仙美男没见着,却碰上一对妓子醉汉。
枇杷门巷,饿狗似的男人将衣不蔽体的妓子压在潮湿青墙摆弄,妓子挣扎间,尖叫谩骂,不可思议还惦记着讨钱。
那副酸臭景象柏明不忍直视,更怕玷污公主的眼,想劝她折返,殊不知,她无名火起,箭步而上一脚飞踹至醉汉腰侧,对方不防偷袭,“呯”地一声沉甸甸巨响,栽个昏天黑地嘴吭泥。
柏明小心脏骤紧,未及反应,下一秒李绥绥莲足狠踏其肩,捉住醉汉手臂利落反剪,随着清脆骨响,对方胳膊被掰折脱臼,遂软趴趴落地,醉汉酒意麻痹,疼痛迟缓,故而那妓子先替之惨叫出声,玉惨花愁夺路而逃。
习惯将锦绣加身的公主当闯祸精阴谋家,柏明都快忘了,那泼天美色下,住着能赤膊上阵的夜叉,出手狠辣,常来不计后果,昔日跋扈名声并非毫无所依。
他只好将她的不快原由与秦恪离去挂钩,料她情绪难捱于是任之撒气。
亦不知她力气哪来,劈头盖顶还尽挑薄弱攻击,对方遑论反击,三五下后,后脑勺结结实实挨踹两脚,一口黑血混泥,便如死狗蔫巴巴摊地,再也不动。
她动作戛然而止,转头问:“上官,在府上?”
声音轻飘飘不带喘,更无情绪起伏。
柏明瞬间变哑巴,满脑都是公主没撒够气要回去揍人的猜想,可上官雩也扛不住两拳啊。他不禁瞅她一眼,但见公主目中无火星无愤懑,似被浇熄的黑炭,只一片沉寂,更叫人心头七上八下。
都尉府那厢,上官雩久等不来秦恪便觉不对,即刻动身要出城,却被困府门口,任她搬出家底各种威胁,门房偏不放行。
“我随行使团是得秦相许可,谁给你们胆子耽误我时间?可是公主授意?”她不得不这样猜测,然门房眼观鼻鼻观心,继续装聋作哑。
小娘子认为李绥绥能拖她一时半会,也没理由长此软禁,是以她并不怕,只又冲身边婢子抱怨:“就不该去等那花糕菓子,欸,他也是,说不走怎的又走了……”
她来回踱步,沉默一霎,吩咐道,“你先回去准备,别要马车了,太慢,挑最快的马,行装什么的,就拿两套衣服,多备现银就行……”
婢子较她年长,思虑稍重,当即小声劝:“姑娘,瞧这意思,公主是不乐意你去的,就算要悄悄去,这会雨势渐大,要追也待雨停才是,使团又非出征打仗,逢雨必会耽搁行程,不用这么赶……”
“我为何要悄悄去?同行又非我擅自作为,姨母亦嘱托我好生照顾三哥哥,何况我对公主敬之重之,公主何等人物,应该不会蛮不讲理。”上官雩认为有江秦两家支持,这段姻缘光明得很,思及姻缘,语气又显羞涩,“我就是觉得,与三哥哥多年不见,许有生分,早些去,多一日独处机会,感情总要多一日深厚……”
柏明闻及“独处”二字,倒也佩服春心荡漾的姑娘敢想,眼里哪存在护送使团的三营将士。
彼时上官雩看见柏明回来,踮着脚大喊唤他,遂硬推开门房三步并作两步迎去,一眼触及他牵着的那匹油光水滑的赤红马,顿时眸光一亮,欢喜道:“你这马好俊,阿雩出银双倍,可否先征用呀。”
柏明怪无语,一时不好说她性情直爽天真,还是不知所谓,他于是下巴朝后方车舆抬了抬。
甫见车舆之华贵,上官雩便福至心灵,提裙步下台阶,音清婉啭便是一声:“公主嫂嫂,你可回来啦。”
舆内一派安静,上官雩伸着雪白长脖耐心等,柏明见此情形头疼又尴尬,遂招来马凳,前去拨开绣帘,温声道:“公主,我们到家了。”
抬眸微觑,恰好触及公主微垮的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不快虽转瞬抿逝,柏明何其灵光,
立刻将嘴闭牢,暗下决心,一会她便是打死上官雩,他全当耳聋眼瞎,啥话也不说了。
上官雩目视公主下来,关切道:“公主嫂嫂怎的又在月子里出门了,今日还下着雨呢,这叫姨母撞见,又该替你操心了。”
公主垂头整理湿濡的袖口,并未搭腔,甚至没看她便要径直越过她去,上官雩当下有些着急,转至她身前问:“昨日三哥哥跟阿雩说不去北疆的呀,为何又走了?”
李绥绥默然凝步,嗤笑一声,嗓音疏懒:“你算个什么东西,管我府上的事?”
上官雩心里打了个突,面有窘色,仍壮着胆解释:“我……我就是担心他,公主嫂嫂玲珑剔透,想来早已明白阿雩的心意,我并非无礼不懂事,三哥哥成婚后,阿雩也晓得避嫌不往来,后得丞相书信,心里其实有过犹豫,啊,自然不是不愿意,是担心公主嫂嫂介意,直到入京后,闻及姨母说纳妾之事早得公主首肯,阿雩这才安心……公主嫂嫂既同意,为何又阻阿雩在此?”
小姑娘言辞真挚、至情至性,谁忍对其鸡肠狗肚辣手摧花。李绥绥玉指稍抬指向柏明:“阻你之人是他。”
柏大管事睁圆的眼眸惊诧一瞬,急把僵硬头颅深垂,苦笑不语。
此话上官雩理解为李绥绥无意干涉,心下一喜,哪顾得上与柏明计较,正欲说告辞,又闻公主道:“你的一往情深,京都人士有目共赏,精诚所至,料想你三哥哥不忍辜负,必会疼你至心尖。”
这话讲得和声细语,令人如沐春风,态度反差如此强烈,上官雩竟没听出半点阴阳怪气,抑制不住满目的深情蜜意,腼腆道:“三哥哥很好,哪处都好,适才阿雩情之所钟,心中至此唯他一人……”
李绥绥眉眼一挑,指尖拂上她耳际须发:“唯他一人?这样的话,好似在哪听过。”
突来的陌生亲昵令上官雩局促后缩:“自然,自然三哥哥也将公主嫂嫂疼在心尖的。”
她一派天真,以为公主心泛酸意,悄然顾之,可那副臻如完美的面孔神情舒展,哪存半丝恼意,甚至,盯着她的目光还隐有轻浮的意味。
轻浮?
似觉用词不当,上官雩面庞霎时泛起一层绯色,垂首避其目光,公主长指又随来,甚是优雅卷起一缕柔软青丝缠绕,说不出的暗昧,上官雩耳根“啵”地烧红,唇口虚张忘却呼吸。
“啊,想起来了。”公主吐息如兰、似笑非笑,“之前你姨母送了位姑娘进府,亦如你般青春朝气、有情有义,她也说过同样的话,可惜八字与都尉府相冲,不慎小产,之后归宁未回,再后么,便举家迁徙了……”
上官雩霍然一个激灵,杏眼大睁。
李绥绥笑意愈发温柔,两弯剪水却透着分分促狭,格外妖异:“瞧你惊讶的,难不成你姨母并未告知此事,其实毋庸担心,她乃区区商户之女,胆子又小,甚至不敢与人对视,你不同,门阀荣贵,又是你三哥哥的青梅竹马,谁敢动呢。”
若非最后画蛇添足的“谁敢动呢”,上官雩万不会幻想到一出恶毒公主□□后宅女眷的戏码,加之相隔极近,她身上馥郁绵长的甜香清晰可闻,酒气亦可闻,旋即又想起这几日听闻到的关于她的“花月风采”,当即觉得那是靡靡之气,不由避到一侧。
李绥绥停在原处,轻笑道:“怕什么,与你玩笑呢,去吧,这马送你,去追你的三哥哥吧。”
一时半霎,上官雩反应不过来,只好认为公主吃醉,是以言辞态度无法连贯,她于是又懵懵后退一步,但此时,公主好似忽然想起什么,再次伸手捞住她前襟花边,将她轻轻拉至近前:“啊,差点忘了,还有一事,你不是盼着进门么,那称我‘嫂嫂’岂非奇怪?”
上官雩脑子停转,回得无意识,声音颤颤似蚊蝇:“那该叫什么?”
“你我论祖宗八代,八竿子打不着,你说该叫什么?回去好生想想,脑子不够用便去请教你姨母,她若糊涂搞不清,你便绕着我走,定不会出错,如若不然,你下回再叫错……”李绥绥替之理好褙子,指尖扫过她唇瓣,辞气爱怜已极,“那只好,将你这花儿一般的小嘴缝起来啦。”
语毕,公主迈脚进府,柏明窥见这一刻她眼神骤然阴郁,危险凶恶那种,于是没怠慢,将马绳交予上官雩的婢子,遂大步跟去。
正庆幸她还有几分良善,没对小姑娘拳脚相加,她忽然又开口:“你派几个人盯着。”
“啊?”没头没脑的话,柏明没能领会。
李绥绥道:“别让她追上使团,盯两日路程再送回青州,务必将人交到上官缨吉手上,传我的意思,让他看好自家千金,出了何意外,都尉府不担待,想找秦恪可以,待使团归京后。”
那不是逗别人玩么?
女人心海底针,柏明对李绥绥的心思更是莫可奈何,他保持着卑微姿态应下,撤身后立刻去寻翠则,甫一见到人,嗓子似是着火般急吼吼道:“用你那隼递个信。”
翠则继续埋头捶揲金片,语气颇为鄙夷:“一天都扛不住?”
“绠短汲深,扛什么扛!”柏明压抑极了,此刻情绪才敢上来,直接认怂打退堂鼓,“我真慕了苍梧和松隐,他俩倒是拍拍屁股走得快,公主是省心的人么?我能看顾的了?但凡有法哄她开心,我宁愿给她当猴耍……”
但见翠则专注手中物事,脑袋也舍不得抬,柏明忍不住又怼上一句:“欸,你听见我说话没,捯饬这些玩意上瘾了?自己该做啥心里没数?”
翠则拿余光斜去一眼,淡淡道:“是公主的蹀躞带。”
“咋?要完暗器要带銙,她还想扮演刺客去?刺谁?”柏明心头乱糟糟,抱怨有口无心,下一刻四目相对,浮想联翩,彼此眼眸皆闪着复杂。
柏明心头抖了两下,想都不敢深想,连忙道,“事分轻重缓急,明日你还是去做公主跟班吧。”
翠则严肃拒绝:“这蹀躞带就很急,隼借你,你还是写信吧。”
——
上官雩做梦都未敢想,平生首次被威胁被调戏皆是同一人,且是个女人,总而小娘子心头已将李绥绥归类为轻佻傲慢的坏人,坏及标新立异,出类拔萃。
在李绥绥离开后,她如被施以定身术般,立于原地良久不动,婢子忧心李绥绥去而复返再生刁难,便苦苦劝其回青州。
然上官雩缓过神,竟是越战越勇,她在唇瓣上咬出一串小牙印,斩钉截铁道:“偏不!若她与三哥哥两厢情好也就罢,可你瞧她做派,三哥哥才走,她便迫不及待出门玩乐……丞相夫人说她为人放纵、耽于风月酒色,我当时还不尽信。哼,可我也不怕她,公主怎么了,不加检点,便是在御前也不占理!我、我现在就去告诉三哥哥,不能让他被公主表象蒙蔽,现在就去!”
小娘子一腔热血凛然无畏,冷雨也浇不灭,哪曾想会被城门给堵了,原本酉时末落匙的城门因戒严已提前至申时正,错过时辰的小娘子泪眼两行,也未讨到半分情面。
而鹰隼无阻,带着柏明的殷切想念,在天黑之前精准送达。
卷于竹筒的纸条免被雨渍洇润,柏明笔迹昭然,苍梧一边探头看,一边困惑咂嘴:“咋了,前脚走后脚就出事了?”
但见开篇引自凤求凰,如是写着:一日不见君兮,思之如狂。
苍梧念出声,面上登时乐开花,秦恪则咒骂:“有毛病。”
“雨打金枝兮,嗜酒焚愁,支离憔悴兮,病瘦伶仃……”苍梧没读完,嘻哈之色骤消,愣愣道,“公主想侯爷想得生病了?”
秦恪斥道:“病个屁,昨日还活蹦乱跳瞎折腾!你病了她也不会病!”
统共几行字还皆是废话,只最后三个沾饱墨的大字点题醒目:君速回。
秦恪索性揉烂纸条,眼不见心不烦。
苍梧呃了一声:“那回么?”
秦恪不耐烦道:“回!你现在给他回,回两个字,滚蛋!”
当夜收到绝情书的柏明五内刀刮似得疼,辗转一夜,准备再笔补造化,寄去肝肠回旋。然而次日,公主无端平和下来,练箭、翻书、逗小子,一如寻常淡如水,柏明于是暂放笔杆,保持警惕观察,一连三日公主足不出户,他正觉不可思议,她却一袭盛装要去探望官家。
晓得李绥绥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没理由阻又放心不下,只得苦着老脸跟随入宫,打算临机应变。
雨后清晨,宫道半是湿漉,半是折晴光耀。
公主似乎心情尚可,路上竟与他话起家常来:“我记得,你老家好似在福建路。”
“是,福建崇安。”
“家中还有谁呢?”
“双亲已故多年,家中还有两位兄长,皆是本份田舍郎,膝下各有两双儿女。”
“嗯,也挺好。”
对话无滋无味,似只是拉闲散闷而已,柏明并未揣摩出深意来。三言两语后,公主抬眸漫看福宁宫闪闪生光的金檐,便再无下文。
柏明不禁纳闷,愈发警惕的视线一瞬不敢离她背影。
此时,公主拾阶而上,凤尾裙幅逶迤三尺,步履端然腰背直,金色朝晖勾勒风姿,天之娇女的高贵清华浑然天成,那样的视觉冲击令人难以转目。
这真是位奇葩,上梁揭瓦至规行矩步,切换自如,怎样都不违和。
柏明正生此感慨,忽闻遥遥之外有人唤“阿姐”,他旋即转顾,见来人是十四皇子与蓟相,便远远垂首作揖。
李绥绥亦略略回首,鞋底却突地卷进半片裙裾,见她身形微趔趄,十四皇子双眼大睁继而惊呼:“阿姐,当心!”
少年处于变声期,沙哑的叫声尤显骇人,惊得柏明急急转目,但为时已晚,只闻“当啷”一声,那金尊玉贵的人儿猝然跌倒,接着浑身珠翠叮叮咣咣响如急雨,大惊失色的管事何来飞星之速解危,一瞬之间,公主已从九阶之上一滚到底,亦不知何处珍珠断裂乱洒,未歇的错杂弹跳声,久久诡异着当下情景。
“阿姐!”“公主!”
目睹这刻变故,十四皇子、蓟无雍以及当值宫人皆疾步围来,只柏明脑子里“轰”地变空白,眼睁睁看她自己坐起来,动作颇勉强,要强得没哼哼,观之问题不大,可很快有涓涓细流蜿蜒进她眼角,红得触目惊心,柏管事登时冷汗浸背,彻底傻住手脚。
十四皇子抢步搀扶,焦急询问:“阿姐,没事吧?”
“无碍。”
李绥绥借力要站起来,却被蓟无雍阻拦:“别乱动,先让太医来瞧瞧。”
“哦。”李绥绥摁着突突跳疼的额角,朝那神情冷凉的男人瞥去一眼,眸中浮起意味不明的嘲弄。
蓟无雍略迟疑,张了张口却没问出声,只别开头,命人去福宁宫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