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第126章以牙还牙
今夜,船上恰逢小东家江徐清巡场子,他闻禀有人砸场闹事,第一反应是颇感新鲜,遂抚掌嗤笑几声便迎去观热闹。
而目下,元赫扬已一路披荆斩棘,直上登船高梯,他们一行掀起的动乱委实不容忽视,船上宾客胆小者奔走有之,胆大者观望有之,加之烟火连天的爆破声,也没谁沉湎于温柔乡不出来。
这吵吵嚷嚷的乱象被秦恪尽收眼底,纵有所料李绥绥会把事情闹上船,仍止不住皱了皱眉,他目光朝她睨去一眼。
李绥绥抬手扯下面纱趴上栏杆,目光落在湖面,面颊蓦地又浮起浅浅笑意:“江老板的援手到了。”
秦恪微一愣,视线跟着循去。
数只临时被征用的花船已靠上木栈道,上面俱是一袭整齐甲胄的官兵,头一个跳上来的居然是那五大三粗的庞天浩。
秦恪意外且好奇:“这也是你的计划?”
李绥绥两指捻着面纱扬于栏杆外轻晃,慢条斯理道:“我提前让人扮作江咏城的人,去知会庞天浩有人前来砸场,为了不让官兵第一眼认出西夏人的身份,我还特意提醒元赫扬乔装一番。”
秦恪忍不住眼眸微眯:“他如此听你的话?”
李绥绥耸肩道:“我不过说,既然是私奔,就别太引人注目而已。”
“私奔?”秦恪面色跟着一黑,“你倒是敢说,他也敢信!”
李绥绥颔首微笑:“我非君子,哄他两句又何妨?再说你看庞天浩这威风八面的架势,拖上一拖那蛮牛的人马定然不太难。”
他们这厢说着话,混世蛮牛已撒野至一楼楼梯口,妓子宾客吓得纷纷往上涌,元赫扬嫌这些人太碍事,一手一个抓拿的将人往下扔,疯狂而蛮横地扫清阻挡在前的障碍,楼梯上空间逼仄,人们又太过惊恐,导致情形一度失控。
江徐清逆着人流往下,饶是随侧有打手相护,仍是被挤得东倒西歪,他嘴里甫骂了声:“直娘贼。”挡在身前的打手已横飞出去,江徐清都没来得及看清人,元赫扬大掌兜头一抓,直接揪着他头发活活将其给扔下楼。
江徐清身为京都二世祖圈子的领衔人,活了二十四年还没被人动过小指头,更不曾被人当做小鸡崽般拎起来摔,待他被人扶起时,先是眼前发黑懵怔许久,后是心情前所未有的复杂,等全然醒过神时,元赫扬早冲上楼去。
“我操!哪来的野人!给小爷追!统统给小爷追!老子今日非活剐了他!”江徐清遽然大发雷霆,方又听人回禀说巡检司的人赶来,他当即踢着人屁股往楼上踹,自己又火急火燎朝庞天浩那边迎往。
如李绥绥所说,庞天浩的人手已和元赫扬的人打成一片,半丈宽的栈道上施展拳脚原本局促,又挤着如此多的人,于是不时便有人被挤下水。
同时,水雀几人展开分头行动,其中一路在船上散播官兵来拿人的消息,客人们亦不管到底是拿谁,当即心虚慌张,毕竟这船上的勾当有些见不得光,他们又都是有头有面之人,纷纷捂脸便又朝船下奔走,想要趁乱离去。
而妓子们则更怕受那血光之灾,拖着客人们的袖袍亦跟着作鸟兽散。
整个金鸾宫目下是马仰人翻、杂乱无序之象。
秦恪盯着远处叉腰指挥的庞天浩,目露嫌弃:“我怎觉得,你这弯子不是绕得太大,根本就是冲金鸾宫来的……”
他说着话转头去看李绥绥,瞳仁登时缩紧,人呢?
他猛地朝着左右两侧张望,哪里还有李绥绥的身影,他只觉喉咙窒得几乎透不过气,心头俱是难以置信。
——她还有何计划!她撇下他要去做什么!
秦恪心中那点不安愈发明显,扬声唤着翠则,又抬脚四下里去寻人。
且在少倾之前,李绥绥已趁秦恪不注意混着身边的客人妓子,自另一侧楼梯往下走,元赫扬一路劈波斩浪冲上来时,恰是一眼窥见那抹倩影,他为这女人已是鬼迷心窍犯了浑,当下如蜂见蜜,急不可耐地拔腿朝人冲过去。
人明明在几步之遥,他只消再一秒便唾手可得,哪知突地自身后杀出两名身着甲胄的官兵,一刀一剑杀气腾腾直逼他后脊,元赫扬脸红筋暴,烦躁地回身挥刀劈挡。
握刀官兵利器横亘在前,硬生生抵御下元赫扬刀锋的强劲势头,另一名官兵则脚尖飞抬猛踢中他腰腹要穴,这四两拨千斤的攻伐至蛮牛猝然连退两步,紧接着,握刀官兵又是一脚生猛而来,元赫扬几乎有些狼狈地被迫撞进一侧厢房。
两名官兵直冲进去,闷声不响举着手中兵刃便又向他袭去。
“想不到,大启的小兵也有如此勇猛之辈!”元赫扬吃下一瘪,心生警惕,敛去轻敌之意认真较量起来。
打斗之间,那两名官兵有意无意地撞翻桌上酒水烛台。
这时,外间走廊尽头又响起江徐清暴躁的声音:“庞指挥使,那野人就在三楼,要捉活的!他娘的,竟敢跑小爷地盘撒野!老子要让他后悔来人世走一遭!”
听着那放狠话的骂咧之声靠近,元赫扬口中詈语尚未出口,两名官兵却跳开好几步,他们见厢房内火势已起,互看一眼,遂抽身夺门而去,元赫扬稍愣,跟着便往外追。
这两人行如鬼魅,来得突然跑得更神速,元赫扬追过转角已失去他俩踪影,他眉心一皱,意识到这两人怕是有问题,但他来不及多纠结,单手撑住栏杆往外一跃,又在中间二楼外杆处搭手一缓,再直落到一层,遂又往船后跑去。
“我操!这野人倒是跑得快!庞指挥使你还愣着干嘛!赶紧追啊!”
江徐清气急败坏着,他们一干人才追上楼,这野人又跳到下方甲板,他心里大骂,这人猴精变得么!他以为他来大闹天宫呢!
庞天浩其实有些烦这二世祖,按理来说他该称他一声舅表叔来着,这京都人士当真个个心高气傲得很,不过他目下没心情多计较,他瞪着牛眼瞧着元赫扬的背影,心说这看上去眼熟啊,他眉角突突直跳,嘴上忍不住犯嘀咕:“去他大爷的,不会又是他吧!”
他这厢没看清,秦恪却瞧了个仔细,于是脚不沾地跟着就急速往下冲,边跑边对赶来的翠则一行咬牙切齿道:“快,去追元赫扬!这女人作死!”
元赫扬现在就是奔跑的肉靶,引得一众喊杀喊打地追逐。
三楼小小的火势与天空尚且燃放的烟火相比,委实不足道也,并未引人注意,而方才与元赫扬缠斗的两名官兵复又折返,手里各抱一只大酒坛,并砸向了蓄势待发的火舌。
待那浓烟滚出,再不容被视若无睹,亦是“走水”二字被人吼出第一嗓的同时,四野之下,更多处烟火猛然窜天而起,李绥绥大费周折铺垫下的第一场重头戏便惊悚上演。
“飕飕——”
亦不知从哪几艘花船之上引燃的烟火直直喷射向金鸾宫,势头不偏不倚皆朝着大船一层而去,随着一声声爆裂,绚丽的光束若拍水击石,火星虽细弱,但四溅而起。
准头更甚者,更是投射进大敞的厅门,仅需一发,犹如一道引信。
“轰——”
早已空无一人的厅内徒然乍显火光,仅仅一瞬便迅速蔓延扩成整片,生成熊熊之势。
船上绝大部分人经过方才各种混乱与预警早已下船,来不及跑的目下亦慌张着往湖里跳去。江徐清和庞天浩此时有些傻眼,当即顾不得捉什么野人,只忙不迭叫人赶紧救火。
这里最不缺的便是水,然而一桶桶沁凉的湖水泼将而去,不但不解大火攻势,反而愈演愈烈,整个船身都是木质,任凭巨大的火舌肆意舐吻外泄,顷刻便沿着外沿直窜上二层,最可怕的是,三楼的火情跟着也开始泛滥。
终于有人发现不对劲,撕心裂肺扯着喉咙喊:“不好,是酒——不要用水——”
当江徐清听见这声叫嚷声,心头徒然一震,当即冲上前抓着人就怒:“怎么回事!”
那人结结巴巴回道:“不、不知道谁,把存酒全打破了,一层几处大厅全泡起……东家、东家你还是先退到花船上去……”
江徐清仿佛被谁狠抽一巴掌,有些回不过神:“你说什么!”
“这船,这船怕是没得救了……”
……
天幕之上,天灯远去,烟火尽灭。
幕后黑手此时乘着花船,自大船后方正朝着湖岸靠去。
水雀接上李绥绥松下一口大气的同时,亦是忍不住连生感慨:“殿下这招以牙还牙委实回得漂亮,不但打了江咏城的脸,还把西夏人坑下水。”
李绥绥望着已形成冲天火势的金鸾宫,眉头轻蹙:“确定上面没留一个无辜之人?”
水雀颔首笃定道:“殿下放心,先前闹成那样,早没几个安心待得住,那些被关着的小姑娘都已接应上其他花船,那船上尚有巡检司的人在,不至于闹出人命。”
他犹豫了下,还是问出口:“只是,殿下为何抛下驸马爷独自走了?”
李绥绥目光转向岸上,舌尖在嘴角轻舐了下,露出三分痞痞笑意:“不告诉你。”
水雀呆呆地看着守在岸边的山箬将李绥绥扶下船,忽然嗓门有些发干:“殿下,你、你莫不是还有计划?咱俩什么交情还有啥不能说的?”
他心头才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近处黑峻峻的树林里忽地窜出十几道劲装蒙面身影,直向他们扑来。
水雀眼眸猝然放大:“啧!竟有埋伏,山箬护住殿下!”
说着话,他弃了铁扇抽出腰间软剑便飞身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