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125章缭乱入夜
秦恪眼眸愈发深黯:“有何不同?”
李绥绥眨了眨眼,桃腮笑靥逐开:“凭高眺远观千灯呀,若不是为借秦三公子贵宾身份登船,我何故邀你来。”
秦恪双眉斜飞,冷哼道:“看样子今夜你筹谋不少,拿我当敲门砖还说得这般放肆,依我看还是回吧!”
“开弓便无回头箭。”李绥绥从袖间扯出一条烟水纱遮了面,敛去嬉皮之色,语气轻缓而郑重:“我保证,今夜所行之事都给得起你交代,秦三公子,请吧。”
秦恪原是敏感觉出有些不对劲,听了这声保证,心间更是突地重跳:“李绥绥……”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李绥绥扬手指向周侧其他花船道,“倘若秦三公子不肯领路,那我只好另择贵客。”
秦恪唇角动了动,到底没再说什么。
聪明如他,怎会不明白李绥绥肯把计划透出一二,无非是不希望他阻碍她出城,她只是把他放在观席一位,亦仅此而已。
当他们步上金鸾宫的木栈道时,岸边已陆陆续续放飞天灯,有秦恪在,李绥绥畅通无阻登上大船顶层。
数以千计的天灯流阵,缭乱入夜空,盏盏璀璨,闪烁若星,百方之间荡漾成暖橘银汉,繁光缀天,壮观甚矣。
船上之人或步上栈道举目,或凭栏祈愿,无不被这漫天浮沉的灯火所吸引、所震撼。
李绥绥的视线自始如一追着灯火升空,漆黑的瞳仁仿佛纳进整片苍穹的瑰丽,深邃熠耀着,秦恪半阖眼眸望向她,她似有所觉,浓睫微眨,目光撞进他眼中,即便是如此不合时宜,可有那么一瞬,他仍是被蛊惑般失了神。
秦恪移开视线,闻着下方姑娘们心潮澎湃的喜悦尖叫,他道:“如梦似幻的礼物,原来你也喜欢,那下回……”
“凑个热闹罢,我又不是小孩,早不爱讨这种花哨没用的礼物。”李绥绥唇角微弯,笑语盈盈,“虽然一直希望自己活得不那么现实,可偏生……我已经不会做梦了。”
秦恪沉默片刻,才听见自己的声音:“何必太认真,人生如白驹过隙,清风明月下,为乐当及时。”
李绥绥微怔,诧异地看着身边的男人,她很想问他,何时变得这样感性,变得这样贪图虚妄而障目于叶,他是在向她暗示什么?
到底没问出口,梦幻的天幕之下已徒生变故。
温沵沵他们所乘的那艘画舫横停在登渡口,此时被另一艘船拦腰猛撞了下,舱内诸公子颠簸踉跄,怒上甲板兴师问罪,这寻衅之人自然不是别人,那厢船头站着元赫扬以及数名亲随。
他们虽身着寻常中原服饰有所乔装,但温沵沵一眼见之元赫扬,当即色变,吓得连连惊叫不止,诸位公子亦见他们个个凶神恶煞、虎背熊腰,但仗着己方人也不少,于是都硬着头皮担作护花使将她护于身后。
元赫扬一个纵跃便跳上他们的船,在诸公子警惕而愤愤的目光中,恍若无人般直闯进舱内,他要寻之人自然不在,几乎是急不可耐扭身就冲着人吼:“她呢!”
公子们不知那个“她”指得是谁,只觉得此人环头豹眼,豪横难惹,一时哑口不言。
当然,有一位除外,水雀一抹额上碎须,端得副又拽又纨绔的架势直接出来“伸张正义”,朗声便道:“又是你呀,上回在丹阙楼欺辱温小姐,如今还追至这里,小爷告诉你,这里是大启,有天理有王法有正义!由不得你们如此猖狂跋扈!”
他满嘴豪语甫未落音,袖中铁扇已滑至掌心,一个健步便冲向元赫扬,霎时铁扇划出一道冷芒,精确无比朝人面颊兜头拍去。
水雀出手委实快,众人皆没反应过来,元赫扬亦没想到此人招呼都未打便直接动手,但到底身经百战,下意识急速往舱内连退几步,堪堪避其锋芒,恼色已上脸,遂操着身边圆凳怒砸而去,嘴里躁怒着:“臭小子你找死!谁说我找……”
水雀全然不给他说完的机会,一脚将他抡来的凳子硬生生踢回,这厢才拉开架势,元赫扬的亲随见状纷纷跟着跳上画舫。
没曾想,几名身着儒衫长袍看似斯文清隽的公子哥,二话没说撩袍便朝他们猝然出手,其中一名西夏亲随脚还未站稳,猝不及防直接被蹬下船,甲板上一时乱了套,两方人手硬拳相接缠斗而起,那几位公子拳脚利落狠辣,一看就是练家子的,哪里是什么普通公子。
真正的恩客都将温沵沵围在其中,显然对这场突发的斗殴有些仓惶无措。
反而此时,温小姐脸上没了方才的捉颤惊吓,只余娥眉紧蹙,愁绪满怀叹着:“这世上,到底还是有狭义之士肯为沵沵抱不平,纵使沵沵今日身死,也是幸甚至哉,无憾已矣……”
诸公子面面相觑,遂又看向战圈中不畏恶势力以少敌多的“狭义之士”,一时心绪难言,男儿的血性又有所躁动。
周公子第一个按捺不住,铿锵凛然道:“沵沵,我待你是真心,不止是嘴上说说而已……”
英雄救美的桥段自古有之,论男人在女人面前逞能时那股子小宇宙爆发的热血劲,当真是不计自己斤两与后果。
全身气血冲头,让周公子紧张又亢奋,他冲进船舱几乎一眼扫到舱门边的插花瓷瓶,未加思索抱起便朝元赫扬丢去,后者被水雀缠得无法分心,肩背生硬挨了这偷袭之亏。
混世蛮牛赫然而怒,还未来得及朝周公子发狠,水雀立时阻了他攻击势头,另几位恩客见周公子插科打诨竟未挨揍,于是平添信心,更是稳不住纷纷跃跃欲试,跟着加入掩袭之列……
如千万飞萤的天灯尚在高空荧烁,一道赤红流火“嘭”地飞速划向天际,登时炸开一团五颜六色的光束,如雨如瀑缓缓垂落着,分外妖娆绚烂。
紧接着,一朵两朵,接连成片的烟火从岸边、或某处花船上不甘示弱地腾空而起,姹紫嫣红席卷交错,笼罩了整片湖畔,亦如仙境般美妙。
画舫上厮打正酣的动静,俱被烟火爆破声、以及被这突来惊喜引起的欢呼雀跃声所掩。
元赫扬本没打算多生事端,却没想到这帮人如此难缠,再加上另几个热血沸腾的恩客没头没脑不按常理的偷袭,这画舫几乎被打砸得满地狼藉七疮八孔欲散。
他听着外面愈发热闹的动静,更是不耐,手朝腰侧佩刀一握,见着抡起桌腿又来搞偷袭的周公子,当即冲冠眦裂,再不管惹上人命又待如何,举刀便向他直劈而去,水雀眼疾手快,闪电般伸手提着周公子后领,便将人朝外扔去。
元赫扬借这空档,两步窜至甲板,刀锋一转便架到温沵沵颈侧,怒喝道:“他娘的,老子没空跟你们玩,说!永乐公主呢!”
温沵沵勉力淡定,连纠结都无,扬手便朝金鸾宫指去:“她上大船了。”
“你他娘的不早说!”元赫扬咬牙咆哮,一脚狠狠蹬在她腰侧,温沵沵“啊”地哀哀惨叫,遂被水雀接入怀中。
元赫扬提着刀,毫无恋战直接跳上木栈道。
水雀扶着温沵沵望着元赫扬气势汹汹的背影,亦没有再追上去,接下来就是金鸾宫自己的事了。
元赫扬甫一上栈道,就被迎客的接引人拦住。
接引人不识得他,但见元赫扬器宇不凡,一脸凶恶,浑身威猛,手里还携带兵刃,他仍镇定而客气地道:“这位客人,抱歉,此船只有入会贵宾方能上……”
“老子就是贵宾!”
元赫扬胸腔压着一团辛辣火气,他昨日被秦恪摆了一道,窝火尚未得以纾解,就在方才几乎被水雀引出又点燃,他燥怒到极点,神情穷凶极虐如是一头凶恶野兽。
见他如此,接引人侧头对着身后几个壮汉打了一个眼色,几人立刻围聚上前,但他还是好脾气对元赫扬恭敬又道:“这位朋友第一次来,许是不知规矩,若是有帖子请先拿出来,若是没有,请报上大名,容小的先去请示……”
在他说话的功夫,元赫扬的目光已朝着船身巡视一遍,秦恪和李绥绥靠在三楼栏杆处,即便身侧还有不少观赏烟火天灯的人,他俩亦是格外打眼。
确定目标所在,元赫扬攘袂切齿低吼一句:“老子就是规矩!”
怒吼的同时,青筋鼓鼓的手臂直挥向接引人,拦腰一个重扫,蛮横生硬地将其抡下水,他就这般全然不顾地打算硬闯,几个壮汉瞳仁均是一缩,铁拳咔地捏响,未等元赫扬出手,身后画舫上有两名亲随好容易脱身,跳上栈道便先一步冲上去与之纠缠。
落水的接引人甫从水里冒出个头,扯着喉咙便大喊:“快来人!有人闹事!快来人!快通知小东家!”
栈道上的客人们闻着这让人警愦觉聋的吼叫,终于注意到这场逼至近前的打斗,亦是慌乱着往远处避让。
元赫扬视线紧锁三楼,越过打斗的几人直奔而去。
金鸾宫经由上回李绥绥闹事,现在安防守备人员增派不少,见着栈道混乱,立刻又赶来几名精壮大汉,水中的接引人顾不得朝上爬,扬声就嘶喊:“拦住那个拿刀的!就是他闹事!”
于是,几乎二话没有,他们便和元赫扬交上手。
方才在画舫上与元赫扬等人纠缠的,都是水雀所携的精英暗卫,不是船上这些守备所能比拟。
好勇斗狠的元赫扬打都打到这地步,更是没有就此收手的道理,手中大刀直挥了出去,如此一见血,还没远退的客人妓子吓得慌不择路,纷纷朝着大船或两侧的花船奔涌逃散。
夜空中,天灯轻冉,烟火斑斓,描绘着无限旖旎缱绻,而湖面之上,乱象骤生,尖叫混杂着斗狠之声,随着烟花爆裂,说不出得嘈杂。
水雀向画舫上几名扮作公子哥的暗卫使去眼色,元赫扬那些尚被他们死缠的亲随甫得放水,亦是迫不及待奔向他们的主子,伸去援手。
水雀这才冲着温沵沵微笑道:“温小姐,方才那位可是挨了不少王八拳,亦算替你出了口气,那么现在,你可以上岸了。”
他躬身抬手做了个请,便和几名暗卫跳上栈道,浑水摸鱼避过打斗直往金鸾宫一楼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