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荧光幽灵（8）
艾思在茫茫的人海中看见那个站在圣光中的人。
她没有美丽的容颜，脸上满是褶皱 ，或许那褶皱里还有没洗掉的脏污。
她就站在大教堂的门边上，在角落中向主默默祈祷，光照白了她大半头发。
艾思飘上前，伸手抚摸她的脸。
摸不到。
好像擦肩而过的旅人。
只是这次是生与死的距离。
艾思终于找到了她的家人，这位步履蹒跚的老妇人，正是她的妈妈。
她完全没心思去管斯图亚特了，悲伤和欣喜两种情绪交织在她胸前，让她紧紧关注着那位老妇人。
她跟着她离开教堂，到了附近的贫民区。
实际上再穿过贫民区，就是她和斯图亚特相遇的坟场，她陡然激灵，原来斯图亚特来这里是因为这家教堂离初遇她的坟场最近。
魂归原地，他还是相信了佣人的话。
他成功了。
艾思暂时不想，也没有时间缠着他了。
……
这是一间破烂不堪的屋子，屋顶用一堆板子搭建，灰黑的尘土积在上面。
屋子里很狭窄，里面只有一些破旧的家具。
妈妈回到家中后便忙碌起来，收拾房子。
艾思在屋子里逛了一圈，找到一个小小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小小的床，床旁边是一扇巴掌大小的窗。
床上的被子被卷起来，放在一侧，黄色的床板裸露出来。
上面干干净净，妈妈一定每天都擦过，艾思重新躺在床上，透过窗看外面，现在不是晚上，所以没有月亮。
妈妈走进来，手上拿着抹布，看见从窗户射进来的那一抹阳光，她怔了怔。
艾思看过去，看到她眼中有泪光闪过，她不忍再看，飘到房子上方，呆呆地看着远方辽阔的天空。
她脑子很乱，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想留在这里，找到自己死亡的原因，以及，她为什么想找律师？
但斯图亚特那边……她或许应该去找他，和他说一声？
她知道，新泽西的另一边，就是斯图亚特所在的地方。
她仔细地思考，最后还是决定不去了，万一她在途中迷路了怎么办。
而且飘过去好累。
……她沉默了一会儿……
她想，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斯图亚特并不欢迎她。
他好不容易摆脱她了，还不得开心个几天。
她就不过去打扰他的雅兴了。
她在家里呆了两天。
爸爸妈妈对她的死闭口不谈，艾思能理解他们，谁也不想回忆起痛苦的过往。
这天她再次飘上屋顶，一个人发呆。
哐当！
艾思转头。
边上一间小房子传来很大的声响，好像是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
艾思看着那间房子，她对它有一些熟悉的印象。
听到动静的妈妈从房子里出来，艾思便跟着她一起去看发生了什么。
同样狭小的房子里，在阴暗的角落，一个皮肤白皙的少女倒在地上。
刚刚应该是她掉到地上发出的声响。
露露，这个年纪比她还要小的女孩，正在用手支撑着自己，狼狈地想往上爬。
妈妈扶她起来：“你要喝水吗？”
“要，谢谢妈妈。”她借力重新坐回床上，坐好后，便向妈妈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她两颊有两个大大的酒窝，笑起来很单纯可爱。
如果——她有——但凡——一颗牙齿的话。
她的下巴上长着一团黑色的肿瘤，那一团柔软的肿瘤快要垂到她脖子上。
艾思突然想起来很多东西。
她得的病和露露一样，她下巴上没有长肿瘤，因为她身体太弱，早早地就死了。
而得病的原因。
和那位社会名流一样
——是“镭”
可是她那么贫穷，怎么可能吃得起被称为救命药的镭呢？
艾思百思不得其解。
妈妈问：“你哥哥呢？他走的时候没有帮你把水壶放在床边吗？”
“哥哥接了水，但我喝完了，他昨晚好像没回来 。”
露露低着头，神色忧虑。
她有一头淡金色的卷发，像个小天使，艾思以前最喜欢逗这个妹妹玩。
她想起从前活泼的妹妹，再看现在虚弱得躺在床上的、牙齿全部掉光的小姑娘，不由得心酸。
妈妈给她倒了水，她正准备喝。
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她想也没想，放下水杯，往门口张望：“是不是哥哥回来了？”
露露的哥哥，巴克，也是艾思的同龄玩伴，此时正打开门，朝这边看过来。
他略有些抱歉地说：“我回来晚了。”
“哥哥，进展怎么样？”露露期待地看他。
巴克是露露唯一的亲人，也是这个家最后的希望。
他在工厂做苦力活，有一身浑厚的肌肉，能抬起一个艾思加一个露露，因此她们两个都很信任他。
巴克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去了很远的地方，但还是没律师愿意接我们的案子。”
巴克也在找律师！
露露略有些失落，但还是鼓励哥哥：“没事，我们终有一天能打倒镭公司！”
“就像艾思姐姐说的，希望一定会降临在我们身上！”
巴克苦笑，说：“我明天再去看看。”
“好！哥哥辛苦了。”
妈妈又独自一人抹眼泪，偷偷离开了。
艾思听见她说：“巴克是多好的孩子啊，要是你还活着，应该会过得很幸福吧……”
艾思从没想过那么远的问题，她现在也不用想了，因为她已经死了。
晚上，爸爸做工回来，家里进行一顿简单的晚餐后便安静下来。
艾思飘到巴克家里，他还没有睡觉，正枕着头躺在床上，手臂的肌肉清晰可见。
他脖子上挂着一个小熊项链，那是她小时候送给他的礼物。
小熊项链很旧了，材料都氧化变色，看上去脏兮兮的，但他一直保留在身上。
艾思就飘在他身体上方，和他面对面。
但他看不见她。
艾思拿起那条项链。
！
那条项链被她拿起来了！
旧旧的小熊项链违反了重力，悬挂在空中。
巴克猛然坐起，震惊地看着项链，半响，他颤抖着说：“是你吗？”
空中，小熊点了点头。
操纵小熊的艾思也很震惊，她居然能碰到小熊，这是除了斯图亚特之外，她唯一能碰到的东西。
她从巴克脖子上取下项链，捏在手中。
巴克在项链取下来时红了脸，他看向项链所在的方向，认真地问：“你，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