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水月甜宠文:一唱一贺21
“好了,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童博一手扶她站起来,一手将手札收入囊中,“看在月牙照顾你的份上,过去的事我不追究了,以后就交给我,好吗?”
豆豆看他俯身将鸭骨头裹在油布包,清理她弄脏的痕迹,趁他未直起身子,豆豆突然跳上他的后背,双手搂着他的脖颈,在他耳边漾开了笑,“好。”
她笑,“我累了,要你背我。”
童博宠溺一笑,一手拿着脏物,一手稳住她的膝弯,稳稳站起来,“好。”
只要是你,只要我有,什么都好。
这日,龙雁带了一堆东西来国文院看望韩珠儿,正好豆豆也在,就招呼她一起来吃。
两人正喝着甜润的银耳莲子羹,龙雁端详了豆豆半晌,似欲言又止,豆豆瞅她有口难言的模样,遂放下羹汤,道,“韩夫人,您可有话要说?请但说无妨。”
“听闻豆豆姑娘是童家二公子带回京城的?可为何,又跟了大公子?”
“二公子心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将我送进国文院,希望我考取功名,谋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
韩珠儿嗔道,“娘,你问这些做什么?”
“豆豆姑娘,我唐突一问。”龙雁不是扭捏的人,索性她就开门见山问道,“想必,你也听到了这几日街头巷尾的传言,你与童大公子……”
她轻咳一声,斟酌用词道,“我实在不忍你所托非人,若你不愿,我们可以想别的法子,不必勉强自己……”
怎么好好的一句话,每个字她都听得懂,连在一起却听不懂了呢?豆豆执了双迷茫的眼,“韩夫人,您这是何意?恕豆豆愚钝,您能说清楚些吗?”
“这……”龙雁脸上一干,略一思付,字斟句酌道,“坊间流言,童大公子风光霁月,君子坦荡,却被人撞见与一小公子举止亲密,一时好丨男风盛起。童夫人为正长子清誉,为卫国府后嗣着想,有意向你提亲,前几日她为你一掷千金的事,众人都是知道的。”
“我见你便觉亲切,实在不忍……童大公子样貌、家世、人品、学问样样精湛,绝世无双,若你们能喜结连理,我自是为你感到欢喜。可他若真的喜好男色……你的下半辈子可怎么办?你如果不愿,我可以想办法,断不可葬送了一辈子。”
为了传宗接代,凭白将一个女子的一辈子都给毁了,何其残忍。若换做旁人,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可是豆豆,她虽只见过三次,却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开朗英气的姑娘,怎忍心她被蒙在鼓里。
韩珠儿和豆豆相视一眼,噗嗤一笑,笑得前俯后仰。
“娘,你误会了,坊间传言的小公子,就是豆豆啊!”韩珠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前几日街巷斗歌,豆豆被拉去充数,身着男子服饰闻笛起武赚点银两,结束后遇到专程来找她的童院长。没想到,却被传成这样!童院长冤死了,先是被云姐传绿帽子,又被我传妹替姐嫁,现在又被豆豆传好男色,太惨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豆豆哭笑不得,“韩夫人,你放心,童大哥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正常得很。”
龙雁得知前因后果,可劲地松了一口气。悻悻道,“如此就好,豆豆姑娘,抱歉,是我唐突了。”
“无妨无妨,韩夫人是好意,豆豆明白的,也很感激您的厚爱。”豆豆心里暖暖的,童韩两家间隙已久,龙雁肯冒惹怒童家的风险来劝说她,甚至替她这个不相干的人想办法摆脱婚事,是真的一心为她着想,真的为她担心。
“童大哥待我很好,真的,他是世上待我最好最好的人。童大人、童夫人也都待我很好,您不用替我担心。”
豆豆坦言相待,忽而眨了眨眼,挥了挥拳头笑道,“况且,依我的脾气和武功,谁敢欺负我?”
龙雁被她一脸狠劲逗笑了,“你个小机灵鬼。”顺手拎起两个橙子,递给两人,“我这心悬了几日,如今是放下了。”
韩珠儿拿着橙子,指甲陷入最顶端往里使力开始掰皮,豆豆瞅了一眼,笑她道,“你这样可会把手掰疼了。”
韩珠儿嘟嘴道,“可我不想切开,就喜欢捧着一整个吃。”
“拿来。”豆豆宠溺一笑,伸手摊在她面前,韩珠儿倒想看看她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便将橙子给她。
只见她执起茶几上的小刀,在橙子中部划了一圈口子,再用一个勺子戳进橘子皮里上下划开一圈,一颗完整的橙子肉圆滚滚地立在手心。
韩珠儿目瞪口呆,满眼崇拜。“豆豆,你好厉害!”她侧过头看向龙雁,“娘,你看,豆豆是不是很厉害!”
韩珠儿连唤了几声,龙雁才缓过神来,却不答她,忽而握住了豆豆的手腕,只凝了眼盯住她,“这是谁教你的?”
豆豆吓了一跳,攥在手腕上的力道不小,她被攥疼了,答道,“没有人教我,我记事时就会了。”
[我是边疆葛洲韩家村人,七年前村子被蛮子所屠,家中亲人皆遭毒手,只剩我一人了。]
那日她的话又浮现脑中,龙雁眸光一暗放开了她,失魂般喃喃道,“只是巧合罢了……”
“韩夫人?”豆豆不解,与同样困惑的韩珠儿面面相觑,两头雾水。
龙雁失了兴致,似有心事重重,不多时就离开回府了。
是掌灯时分,童战正从精武堂踏出,就听一道飞驰的马影从他面前呼啸掠过,一劲儿往前奔了半里,却突然折返回来,堪堪停在童战跟前,阻去他的路。
“童战!”窈窕身影从马上一跃而下,童战定睛一看,竟是风尘仆仆离京月余的韩云,背上还背着行囊,似刚刚回京,还未回府便找来了。
可自己与她并无交集,想来是找大哥的。童战道,“大哥在国文院,并不在家中。”
“我找的是你。”韩云弯了一双溪水般的眸子,微微一笑道,“你可有时间一叙,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我想问你一些事。”
童战观她虽有笑意,但眉宇肃然,似有什么重要之事,便点了点头,又折回精武堂,遣人回府告知一声,便携了韩云去最近的酒楼,要了间静谧的包间。
童战捋了捋袖摆,道,“你想问什么,问吧。”
韩云正襟危坐,道,“我想打听一人。”
“谁?”
她思付半刻,刻意压低了声音,“韩知。”
童战心中一惊,面不改色道,“他是我的副将,不过,数月前他已因病早逝。他在世时,只在边疆生活,对京城人士并无交集,据我所知,你们也并不相识,怎么好端端的问起他?”
韩云道,“我听说他是葛洲韩家村唯一幸存者,本不愿再打扰他的清净,只是我听闻他与你私交甚好,便想或许他会告诉你一些事,对我所查之事有所帮助。我想问你三个问题,若是勾起你的伤心事,我很抱歉,可事关重大,我不得不问。”
童战道,“但问无妨。”
她取出一个物件掷在桌上,“第一个问题,你可认得此物?”
童战望之,桌上放着一只小小的银镯子,雕工精细,分明是幼年孩童所佩之物。他觉得有几分眼熟,拾起细细观了观,与普通银镯不同的是,这银镯子表面雕刻着一只小小的童眸,甚是独特。
这是豆豆父母留给她的唯一东西,他当然认得。
他反问,“这个银镯子怎会在你手上?”
“我在当铺看到它,问了掌柜,据说是两年前从边疆禾村的当铺进的,典当者是童家军的一个士兵,这个银镯子是死当。”
两年前,禾村……
童战瞳孔一缩,拢紧了银镯,那段时间是豆豆救了中埋伏的自己,他受了重伤昏昏沉沉,可隐约记得那些日子有粥喝,顿顿有药汤。
如今想来,那时战事吃紧,援兵未至,他伤重不好移动,两人躲在禾村的破庙里七日之久,才联络到援兵。豆豆还是个小兵,穷得叮当响,哪来的钱买米买药材?
他曾问过,豆豆当时笑着说,[化缘来的,他们看我长得讨喜嘴又甜,便赏了些米和药材。将军,我是不是很厉害?]
呵,他竟然信了那番说辞!未曾想,那时候却是豆豆当了身上唯一的物件才换来那些食物。直到如今,她竟一字未提,瞒了他这么久。
“这家伙……”童战垂了眉目,碎碎磨牙。
韩云执了双凌厉的眼,问道,“这只银镯子,可是你的副将韩知之物?”
童战道,“正是。”
“第二个问题,你可知他从何处得到这只银镯子的?”
“似乎是她父母留给她的遗物,”童战想了想,又道,“不过,她也不确定,她被我救回来后,生了一场大病,将过去的事情忘记了,当时这银镯子就戴在她手腕上。只是,这银镯子做工精细,以葛洲韩家村的经济状况,万万买不起如此贵重之物,有可能是祖传的,有可能是捡来的,也有可能是达官贵人随手赏赐之物。”
这时,对面伸来一只手,又是一只银镯子,与他手中的一模一样。
童战一怔,“这是……”他记得豆豆仅有一只,并未成双。
“这是舍妹之物。”
“珠儿?”
“不,”韩云眸光暗了一瞬,“是我的二妹,韩曈儿之物。”
童战又惊,“韩二姑娘?她不是早已——”
“没有,她没有死在那场火灾里。”韩云怒之一拍而起,“宗族不信我,爹娘也不信我,可曈儿没有死,至少……至少她没有死在那场火灾里,当年那具烧焦的尸体根本就不是她!她若身死,这个镯子怎会出现在离京城千里之外的边疆?韩知一定与曈儿有所联系,甚至……甚至可能韩知就是……”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无声捏紧了拳头,显然她的话引起童战侧目,“你胡说什么,韩知是男子,怎会——”
“童战,事到如今,你还想瞒天过海么?”韩云取出一副画卷,“啪”地打开立在他眼前,画像中,一个少年漾着明媚的笑,撑着一个竹竿,裤管高高撩起,在河里捉虾。
“请你告诉我,为什么韩知的画像,画得却是韩豆豆的脸?”韩云一双凌厉的眸子盯着他,“还是你想说,他们是一对龙凤胎?”
她冷笑一声,“你别忘了,方才你也承认葛洲韩家村的遗孤,只有韩知一人。”她眉目一挑,道,“韩知,就是韩豆豆,女扮男装参军,是吗。”
显然,这句话是个陈述句。
“你既已查清,又何必问我。”童战沉了目光,“九岁前的事,她全然忘了。即便你拿这个银镯子质问她,也得不到任何答案。”
“凡是做过的事,无论怎么掩盖,都会留下痕迹。”韩云眯起了眼,盯住他,“我自会找到答案的。”
韩豆豆的真实身份,还有属于韩曈儿的银镯子怎么出现在她手上,她都会一一调查清楚。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韩云收回一双银镯子和画卷,转身欲走,童战却唤住了她,声色微冷,“你想查的事,我不阻止;你想问她,我也不阻止。可若你敢伤害豆豆一根毫毛,童家绝对会让你付出代价,不遗余力。”
韩云冷冷落下一句,“若她未曾伤害曈儿,我为何要动她。”
话音刚落,她就大步走了出去。
豆豆堪堪下课,与韩珠儿并肩而行,但见青弘走在前头,后头跟着许多扛东西的小厮,箱子上还挂着红绸,她们一时好奇凑上前问,得知今日是童博生辰,他向来不喜操办,可各官员还是送来许多贺礼,童博连看都懒得看,让他们直接抬到库房,清点入库罢了。
“你家童大大办生辰,你准备了什么礼物?”韩珠儿勾了勾她的手臂,笑问道。
豆豆懵然,“我,我不知道这事啊……”残了惨了,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准备啊!
好你个童战,亏我拿你当兄弟,你连兄长的生辰也不告诉我!豆豆在心里小本本记了一笔,哭丧着一张小脸。
青弘笑道,“大少爷不喜大办,并无宴请宾客,可老爷夫人还是办了家宴,正等你们回去呢。”
他安慰地拍了她的肩,暧昧一眼道,“你放心,只是一家人吃顿饭,没有外人。”
豆豆顿时脸“唰”地一下,红了。“你说什么呢……”
什么一家人吃顿饭,她什么时候成童家人了。这样明目张胆参加家宴,不合礼数,会不会给童大哥惹麻烦?会不会给老爷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豆豆满脸纠结。她惯来天不怕地不怕,可自从来了京城,学文明理后,顾忌的事反而越发多了,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任意妄为,稍有不慎,又会无端落人口实,连累童大哥童战甚至童家。
“大少爷在书房等你下堂,一并回府用膳。反正话我是传到了,去不去,随你。”青弘无所谓地耸耸肩,沿着长廊离开。韩珠儿收到他离开时的眼神,扯了个借口,很识相的走了。
豆豆来到书房,童博手上握了卷书册在低头看着,听到动静,抬头看到是她,笑脸盈盈对他道,“童大哥,生辰快乐!”
童博笑了笑,搁下书卷迎身而去,自然牵过她的手,“走吧,回府。”
“童大哥……”身后人未动,童博回头看她,“怎么了?”
豆豆微微一笑,“你去吧,我在国文院等你。”
童博挑了嘴角,长臂一揽将她搂入怀中,半拖半抱往外走,“我娘发话了,若不将你带去,我可进不了家门。”
“童夫人?可为何邀我……”豆豆愣了愣。
犹记得苏净知道她是女儿身,万般不愿她继续留在童战跟前晃来晃去,她这才去了国文院避嫌。虽说这一年来苏净待她越来越和善,可凭白为何邀她参加家宴?
童博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我记得我家豆豆很聪明的,怎么这会儿笨起来了。”他叹息一声,瞥见怀中佳人微愠,赶忙摸头顺毛,“娘早就知道我们的事了。”
“诶???”什么时候,她怎么不知道!豆豆大为震惊。
童博话中带笑,“我娘那只老狐狸,不然你以为她为何老是往你房里送东西?”卫国府再有钱,也没有成天给外人花的道理。
豆豆禅了禅,“童老爷和童夫人他们……不反对?”
她怎么记得去年她和童战的事败露,童镇夫妇气得够呛,狠狠闹过一场。如今男主角变成童博,怎地就差别对待了?
童博正儿八经道,“大概是你未来夫婿我厉害吧。”
“……”豆豆给了他一记眼神,童大哥你很会顺杆爬噢。
卫国府家宴,并未大操大办,不过童镇夫妇、童战夫妇以及博豆六人。
果真如童博所言,童镇夫妇见他携了豆豆来,两老相觑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苏净俨然一副“我家老白菜终于会供猪”的自豪感,看豆豆越看越顺眼,一手牵着尹天雪,一手牵着豆豆,三人热热闹闹话家常。
童战姗姗来迟,早些时间派人来说有事耽搁了会晚些归来,堪堪在妻子身旁入座,见到博豆二人临桌,还是压下了韩云之事,与家人谈笑风生,推杯换盏,决定等明日再找大哥商议。
一个时辰后,家宴散去,苏净本欲让他们留宿一晚,可豆豆明日有课,童博便领着她回国文院了。
清风阵阵,吹卷了一院子的落叶。豆豆歪了头看他,“童大哥,对不起,我不知道今日是你的生辰,没有准备礼物。”
他回眸一笑,“无妨,我不在意办不办生辰的。”
“可是,童老爷童夫人,童战天雪都有送你礼物,”豆豆嘟着嘴,踢了一脚路边的小石子,“独独我没有。”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可以办生辰宴的人。她连自己的生辰都不知道,从未收过生辰礼。
而身旁这个男子,不想办生辰宴却收了那么多生辰礼,得了便宜还卖乖,哼。一点都不可爱。
豆豆低着头,泄愤似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沿路的小石子。童博似乎察觉到小丫头闹情绪了,伸手掰过她的肩膀,关切道,“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
他眼里的担忧印入眼中,豆豆顿觉自己任性极了,没送生辰礼还莫名生他的气,明明不是他的错嘛。难怪世人常说恃宠而骄,她真是仗着童博喜欢她,就任性胡来了。
豆豆舒缓了神色,咽咽干涩的嗓子,想说些什么软一软,忽而他不知从哪里抽出来的画轴,递于她面前,他脸上红了红,“这幅丹青我前日得空做的,送你的。”
她展开,但见画里一棵百年老树郁郁葱葱倚亭而立,细雨纷纷,近处一女子蹲在树下花丛中,一身珠翠罗绮耀眼夺目,女子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地上爬行的三只蜗牛。
他揽她入怀,笑问,“喜欢吗?”
“喜欢。”豆豆埋在他怀里漾开了笑,顿时像泡在蜜糖里一样甜,这画里的女子分明是初见时的她。
他垂眸看她,“这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生辰礼。”
豆豆一怔。生、生辰礼?
童博看着她,“我的就是你的,豆豆,我的生辰也是你的生辰,以后我们每年都一起过,好不好?”
还及她答,忽而一道白光冲向天际,天空炸响,绚烂的烟花照亮了整个院落。紧接着,走廊从前到里,从左到右,围着他们点亮了一个个火树银花,星点零落,万花皆开。
烟花映亮了他的眸光,他满目柔情,“豆豆,生辰快乐。”
豆豆执了双碧波荡漾的眸子,没由来地落了泪,泪光盈盈地看着他,一时抱着画轴又哭又笑。
她心头一阵感动一阵暖,突地心生一股吻他的冲动,刚踮起脚尖,就听三道轻微的抽气声窜入耳中,她闻声余光看去,却见青弘韩珠儿尹天仇手持火折子,三人鬼鬼祟祟的躲在柱子后围观,好不热闹。
她动作未停,画卷展开遮住了两人,挡住了围观群众的视线,粉唇咬了咬他柔软可口的唇瓣,紧抵着他的唇,勾了笑低吟道,“童大哥,生辰快乐。”
她再次覆上他微凉的双唇,轻舔深檀,双唇燃火,舌尖卷了进来,温柔辗转。
两人旁若无人亲吻的影子,在展开的画轴上若隐若现,韩珠儿兴致勃勃看着,骤然被尹天仇捂住了双眼,正要抗议,就被尹天仇和青弘一人一边拖走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又过一日,战雪来了趟国文院,童战童博在书房不知聊些什么,豆豆想凑进去听一耳呢,却被尹天雪拉着话家常。
豆豆只好暂时将好奇心放一放,又听尹天雪提及收到月牙来信,她去了蜀中学蜀菜,至少要在那待上半年,甚至更久。
“她能勇敢地追逐自己的梦想,真好。”
尹天雪望着朗朗天空,侧过头对豆豆笑了笑,“我们每个人,每一天,都会遇见很多人,虽然你们共同走过一段路途,但终究会为各自的选择挥手道别。一如长风游过长空,但留一丝温凉。豆豆,不要为她担心,她活得比我们都通透。”
豆豆轻轻道,“我希望她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不多时,紧闭的房门从里打开,豆雪循声望之,童战朝尹天雪笑了一下,却又唤住了豆豆,“豆豆,随我去义庄。”
“又去那鬼地方做什么?”阴森森的义庄,她不想去。
“事情解决了,放谢琮。”童战说得简明扼要,转而对尹天雪软了语气,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天雪,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好。”尹天雪柔柔应他,两人旁若无人眼波融情,豆豆低低道了句非礼勿视,转过身眼不见为净。
战豆去了义庄,将棺材重新撬开,谢琮仍昏迷着,豆豆撕了他脸上的人皮面具,喂了解药,两人皆没功夫等他醒来,很有默契地掉头就走。反正谢琮醒了自己会爬出棺材的。
再道此事的来龙去脉,路上便听童战提到真正的前朝余党名册已送到圣上手上,领头起义的是前朝皇子,京城各部安插了前朝余党的眼线,此番连根拔起,众官员等于换了批新血。
豆豆对朝廷错综复杂的关系兴趣不大,童博没事就好,懒得细问。
一路上,童战格外沉默,她问一句他答一句,倒不像是往日他叽叽喳喳的性子。豆豆凑近端详他,“你的情绪不对啊,怎么了?”
童战推开她伸近的脑袋,唇角一紧,“我……问你一事。”
“你问。”
“我曾见过你戴着一个幼童的银镯子,刻着童眸的,怎这几年再未见过?”他盯着她,果然见她心虚的避开目光,道,“那么小的银镯子,我又戴不了,自然收起来了。”
童战又问,“收到哪里?”
豆豆垂头笑道,“你知道我丢三落四的,可能收在某个角落吧。好好地,你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天雪有孕了?怎么没听你们说,哈哈哈哈!”她一阵干笑。
“我记得你说那个银镯子可能是你爹娘留给你唯一的遗物,你一直贴身放着,怎会连收在哪里都忘了?”
童战紧盯着她,便由着我这般尴尬的笑着,一脸的凝肃看得豆豆有几分紧张。
她一清嗓子,“当时走的匆忙,可能落在边疆了……”
“不如由我告诉你,它如今在韩大姑娘手上。”童战看着她,“而她是在禾村当铺看到的。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豆豆愣了愣,在他的逼视下一时脸皮一紧,可没紧张一会儿,她心头便涌出了一股“我为什么要这么紧张”的劲儿。她道:“缺钱花,就当了。”
“你还不肯说实话。”童战控制了情绪,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我都知道了,豆豆,为何不告诉我,我——”他眸内抑制不住的歉疚。
“没什么好说的。”要说什么呢,都过去了。那不过是个物件,再重要,比得上你的命重要吗。
豆豆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告诉你,就是怕你这样。好了好了,日后都是一家人,咱不说两家话,嗯?”
也唯有她敢未定亲就说这样的话。童战摇了摇头,又提起一事,“不过,我现在可以确定,那个银镯子并不属于韩家村。”
豆豆面上一怔。
童战道,“它的主人,是宗人府丞韩霸天次女,韩曈儿之物。”
[来抓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娘……姐姐……来抓我呀……]
[曈儿,你慢点,曈儿……]
她的脑中又浮现一双女人的手,肤如凝脂,温柔地牵起她,将一个精致的拨浪鼓递给她。
豆豆喃喃自语,只觉得有几分熟悉,“……曈……儿……”
童战自顾自说着,“我见到韩云手上还有另一只,与你那只是一对。多年来她一直暗地寻找韩二姑娘的下落,已经查到韩知的头上,知道你就是韩知。我估摸着这几日她便会寻上你,你切记小心应对,她可不是好惹的。哥已知晓此事,也会护着你的。”
没有得到回应,他一转头,但见豆豆不知在想些什么,伸手将她拍醒,“想什么呢,听见我说的话么?”
豆豆漫不经心应道,“听着呢,我会小心的。”
两人正说着,却听后面有人唤她,他们回头一看,呦,朝他们走来的不是顾未易是谁。
“豆豆,我看前方姑娘的背影像你,果真是你。”顾未易迎上前,又往旁边瞅了童战一眼,拱手道,“童公子,好久不见。”
他手上拎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还有一坛酒,豆豆眼睛一亮,“可是虚砚的桃花醉?”
“正是。”顾未易笑了笑,“我办完师门的差事,想着还欠着你桃花醉之约,这不来了吗?”
他将手中的小兔子举到她面前,“路上遇到顺手捉来的,送你了。”
童战双手环胸,冷眼看之,“呦,这通往国文院的路上可没听说有兔子,顾公子从何处顺手捉来,我也去捉上一捉?”
“童战!”豆豆瞪他一眼,到嘴的桃花醉可不能再飞了。
“童公子说的是,其实……是我特意带来送给豆豆的。”顾未易面上红了红,目光凝视着豆豆,“你可喜欢?”
豆豆忙接过小兔子,抱在怀里摸啊摸,冲他灿烂一笑,“谢谢,白白肥肥的,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它很乖的,不如你给它取个名字?”想来小姑娘都喜欢这种可爱的小动物的。顾未易脸上扬起了笑容,就听豆豆接着下一句:
“取名作甚?我看这只很新鲜,看起来就很好吃。顾未易你真够意思,连下酒菜都自备了。你喜欢红烧兔肉呢,还是油焖兔肉?剩下的兔头……麻辣怎么样?椒盐也不错。”
豆豆满脸爱怜地摸着小兔子,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你看你带都带了,怎么也不多带几只,口味多样才好下酒嘛!”
顾未易闻言,睁大了眼看着她,“兔子不可爱吗?”
“很可爱啊。”
顾未易震惊道,“那为什么要吃它!”
豆豆无辜看着他,小小的脑袋充满大大的疑惑,“可爱就不能吃吗?”
“……”
顾未易默了一瞬,由衷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桃花醉在怀,童战肚子里的馋虫也按奈不住,与尹天雪留下一同用膳。豆豆兴冲冲去膳房做了红烧兔肉和椒盐兔头,又炒了几道下酒菜。
她的厨艺可是经过月牙指点过,虽来来去去就那么几道,但也足够用了。
不消时,几道色香俱全的菜肴香腾腾出炉,童战为在座斟了桃花醉,在斟满尹天雪面前的酒杯时,笑道,“桃花醉虽好却易醉,夫人只可饮一杯。”
尹天雪巧笑嫣然,掩袖浅酌一口,芬芳酒香融合桃花的甜美在檀口蔓开,唇齿留香。她对酒道不甚了解,却也尝出这千金难买的桃花醉,果真是名不虚传。
豆豆却不依了,“童战,你也太霸道了,桃花醉难得,天雪纵然多喝些,有你看着也无碍事。今晚你们就留宿国文院,别回府了。”她笑着瞅向尹天雪,“对吧,天雪?”
尹天雪一颔首,笑道,“豆豆所言极是。”
豆豆满意地饮了一口酒,清冽的酒香顺着喉咙滑进肚里,她满足地眯了眯眼,“童战天雪顾未易,你们先喝,我去叫童大哥,我们今晚不醉不归!”
她瞬行一闪,入了主院,径直奔入书房,“童大哥,快来——”后面的话,但见书房里除了童博,还有一名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和她万分不待见的李涓。
“这位姑娘是?”中年男子对豆豆无礼的举动有些不悦,微微蹙眉看向童博。
“老师,这位是女子期院生,韩豆豆。”童博恭敬回道,又将目光落在豆豆身上,温言道,“这位是吏部侍郎李威李大人,也是前任国文院院长,豆豆,还不快见过李大人。”
眼前这位就是对童大哥有恩,他一力保全的李大人。既然他对童大哥有恩,就是对她有恩,全然她半点都不喜李涓,也不会私心怠慢。
她骤然变得恭谦有礼,失了些平日里的随性而为,低头拂了拂袖,恭敬对他道:“学生韩豆豆见过李大人、李小姐。”
听她也是院生,李威缓了脸色,朝豆豆和煦点了点头,“日后进殿,切不可失了礼数。”
她恭敬回道,“豆豆谨记李大人的教诲。”
童博瞧着她破天荒这般毕恭毕敬,嘴角轻扬,真是难为她了。“豆豆,你退下吧,我和李大人还有政事相商。”
豆豆眼睛一眨,她巴不得退下呢,谁知道她这幅假象能撑多久。又朝童博、李威福了礼,“豆豆告退。”
“爹,你们在这谈政事,我都闷坏了。我和豆豆有过数面之缘,年纪相仿,觉得甚是投缘。不若我与她闲玩一会,让她带我逛一逛这国文院,您说好不好?”李涓突然开口,李威瞧瞧她和豆豆,和蔼地摆了摆手道,“去吧。”
谁?谁和你投缘了!
豆豆脸僵了一瞬,在李威慈爱的目光下,恹恹看了眼童博,硬着头皮将李涓带走。
两人并肩走出院子,李涓突地变了脸,故意停了脚步,却见豆豆见而不闻略过她,顿时气得在原地跺脚,“豆豆,你给我站住!”
豆豆停下回过头,笑了笑道,“李姑娘,想必您师从蜀中吧?”
李涓道,“我是有去过蜀中,不过这关你什么事,别顾左右而言他,我停下来你没看到吗,这就是国文院的待客之道?”
豆豆惊叹了一声,“原来如此,怪不得李姑娘的变脸之术如此精湛,豆豆望之项背,难以企及。”
李涓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咬牙切齿道,“韩豆豆!方才你在书房里装得一副乖巧贤良的模样,怎么,一出门就原形毕露了?”
豆豆客气笑了笑,道,“彼此彼此,李姑娘太谦虚了,豆豆应多向您学习,还望李姑娘能不吝赐教,指点一二。”
“你!你!指桑骂槐!”李涓抬手指着她,说也说不过,气得直发抖,“你个没教养的野丫头!”
如今气得张牙舞爪仪态尽失的人,可不是她呢。李涓怒不可遏的模样取悦了豆豆,她仍面带微笑,颔首道,“李姑娘若嫌豆豆碍眼,豆豆这就告退,李姑娘请自便。”
说罢,她心情甚好地转身就走,但李涓不依不饶追上来,拦住她的去路,俨然换了副脸色,“豆豆,你还不知道我爹此次专程前来,除了例行公事外,还为了另一件事吧?”
看李涓的架势,正抱臂等她追问呢。她。偏。不。
豆豆眼观鼻鼻观心,不甚在意的撇了撇嘴,“朝廷政事,我向来不感兴趣。”
“并非政事。”李涓挑衅一笑,高傲地扬起下巴,“我爹此番特意带我前来,正是谈论我与童院长的婚事。”
豆豆“噢~”了一声,她慢慢走近李涓,“待会你可别哭鼻子,妆花了,”
她移到李涓身前,将她逼退数步直到退无可退,盯着那双有些无措又高傲的眼,低低笑了笑,“会很丑。”
落下这句,豆豆不想理她,转身要走,又听背后她道,“豆豆,该哭的人是你!就凭我爹和童院长的关系,我爹开口提亲,童院长能拒绝得了吗!”
此言一出,豆豆不怒反笑,李涓被她脸上的讥讽惹怒了,“你笑什么!”
“我只是笑你可怜。堂堂一个吏部侍郎的千金,明知道童大哥无心,却要父亲用婚事挟恩求报。而这千金,还以此沾沾自喜,你说可笑不可笑?”
豆豆咧嘴一笑,“李姑娘,我若是你,只怕要羞得钻进地缝里,不敢见人了。”
李涓气红了脸,“韩豆豆!论家世,论背景,论地位,论才貌,论琴棋书画,你哪一点比得上我?我爹爹是吏部侍郎,我姐姐是琼贵妃,童院长娶了我,无异于如虎添翼,对他仕途大有助力。你呢,你能给他什么?”
豆豆听得心头一拧。
“一个没爹没娘的野丫头,你懂什么是锦瑟和鸣,琴棋书画吗?你什么也不懂,空有一身蛮力成天打打杀杀,半点女人味都没有,怎会懂得他的抱负理想。童院长会答应我们的婚事,你且等着看吧!”
一字一句,句句戳中她的脊梁骨,还无可反驳。
豆豆盯着李涓,面色冷了下来,却笑了,“李姑娘,我们拭目以待。”
待豆豆回到亭中,三人见她脸色不善,顾未易关切道,“豆豆,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脸色这么难看?”
豆豆饮尽一杯桃花醉,“遇到一只疯狗。”
童战朝她身后瞅了瞅,“我哥呢,没跟你来吗?”
她冷淡地又斟了一杯,一口饮尽,“他在忙。”
童战全然不会看她脸色,又追问,“哥在忙什么,连饭都顾不上吃?”
忙什么?忙着商议他和吏部侍郎之女的婚事呗!日后金山银山都有了,哪还需要吃饭!
豆豆想来就一肚子火,一掌拍桌,只听石桌“啪”地一声闷响,裂缝自她掌下蔓延开去,惊得在座三人被她周身散发的寒气所震。
“要么吃。要么喝。要么滚。”
霎时亭中鸦雀无声,三人默默吃菜喝酒,如死般沉寂。
童博送走李威父女后,青弘报他们在凉亭饮酒,席中还有那位多次点名道姓来找豆豆姑娘的顾未易。待他入了凉亭,入眼就见豆豆抱着空酒坛喝得酩酊大醉,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还囔囔着要回房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