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许你清梦共韶华20
第三十五章
从天上望去，风墟只是一片灰黑色的石头山，山间蜿蜒的溟水如一条幽蓝的丝带，是此处唯一的色彩。而溟水的尽头被厚厚的浓雾遮盖，再也看不见流向，这里也是乌有门之所在。
瞿如带着童心慢慢降落，童博紧随其后。目之所及全是灰色浓雾，瞿如挥一挥巨翅，面前的浓雾便散到一旁，露出一个玄铁门洞。
“这便是乌有门，我只能送到此处，你们自己出去吧！”
三人拱手施礼：“多谢瞿如兄！后会有期！”
瞿如点点头，振翅而去，宽阔的翼展很快便消失在浓雾中，不见了踪影。
“我们走吧！”童博一手与豆豆十指相扣，一手拍拍童心的肩头。
·
三人越过乌有门，空洞洞的黑暗结界中，身后的一切都化为乌有。灯影虫发出的萤光之下，一道拱门似的黑色金属轮廓隐约可见，童博咬破手指，挤出血来滴在门上，霎时，只听见“咣当”一声，一块石板掉落在地上，清脆响亮的声音将黑暗结界中的蝙蝠吓了一跳，纷纷扑打着翅膀往洞外飞去。
“是灵镜！” 童心喊道。
童博弯腰拾起灵镜，用手擦了又擦，忽然间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童大哥？”豆豆见童博不说话，借着灯影虫的光，看他表情略有凝重。
“从离开水月洞天开始，好像所做的一切都是围着这镜子在打转，如今终于握在手中，镜花水月，倒真的如梦一场。”童博感慨的笑笑，把灵镜放到童心手中，“童尹仲就在洞外，童心，你拿着灵镜去活林结界那一边找到天狼族长凌崆，把镜子先交给他——”
“等等！”豆豆打断了童博，“我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童尹仲啊，他难道不在活林结界这一边吗？”
“什么？不在？月牙也不在吗？”童博大吃一惊。
“两个人都不在呀！我以为你和凌崆是分头行动，让凌崆盯着他呢！”豆豆也着了急。
“我去瀑布那边瞧瞧，你们先去找凌崆！”童博对豆豆和童心说道。
“我跟你一起去！”豆豆紧紧拉住童博。
“带好天蛟剑和龙血石，跟紧了，别放手！”童博知道豆豆定会对自己寸步不离，又对童心说道：
“找到凌崆先留在原地，他们不会去别处，很可能也进了水月洞天！”
“好！”童心挥了挥手中的灵镜，三人分走两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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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瀑布，天色仍然是正午，而童尹仲和月牙一丝的踪影都没有。
童博捏紧了拳头，悔恨当初不该信任月牙，正准备拉着豆豆再回到黑暗结界，却被豆豆扯住不动。
“童大哥，你们进来之前，他们停留在哪里？”
童博指了指前方不远处一块平整的大石，“就在那里，怎么了？”
“我有办法！”豆豆一笑，松开童博的手，往他指的那处跑去。
童博站在瀑布边，见她又唤出灯影虫，两只小虫的身体愈发浑圆饱满，它们围着大石转了几圈，便听从豆豆的指示又飞了回来。豆豆蹦蹦跳跳的跑过来，笑眯眯的说道，
“跟着它们走，就知道童尹仲去哪里了！”
童博轻轻抚了抚豆豆的后脑，笑着比划了一个大拇指。两人转身正要往黑暗结界里去，身后却传来一串急促的马蹄声，
“博儿！豆豆！”来者竟是龙雁。
“姑姑？”
龙雁走近，拉紧缰绳下了马，喘着气说道：“其他人呢？你们可看见天雪了？”
童博和豆豆摇摇头，“天雪来做什么？”
“豆豆走后，我让天仇带我去找天雪，想把她的血如意借过来——”
“血如意？”童博拉住龙雁，“血如意一个在水月洞天，另一个不是丢了吗？”
龙雁摆摆手，“没丢，一直在天雪身边，以后再跟你解释——天仇先把童战来水月洞天的事情和天雪说了，天雪担心，就自己去了御剑山庄取了银鞭炮，应该直接从八卦阵进去了！”
“姑姑，天雪大概来了多久了？”豆豆想起在镜花幻界中不知时辰，自己来到时正午已过，此刻又是正午，不知过了多久。
“我边寻路边赶路，走了整一日，她应该也来了一日了……”
“如果是在水月洞天，倒是不必担心，童氏族人不会为难于她。”童博宽慰道，“姑姑，从这里回家路途遥远，不如你跟我们一道进水月洞天，我让童心安排你休息！”
龙雁不放心的点点头，“先进去再说吧！”
三人不再多说，穿过黑暗结界来到活林中，又不见别人！童博急了，大声喊道：“童心！凌崆！”
几声之后，方听见回应，原来隔着一块小山般的巨石，竟不知黑暗结界不止一个出口！他们绕过巨石，见童心正对着晕倒在地的凌崆和见星一筹莫展。
“他们是中了活林迷瘴！”龙雁从袖口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盒，里面白色的药膏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她将药膏抹在凌崆和见星的人中处，又让童博和豆豆也涂抹了一些，“这迷瘴只对非童氏一族的人有用，幸而我来时隐修给了我这药膏，真派上用场了！”
“还好有这巨石挡住了，童尹仲和月牙应该是从那边出来的，这才没有发现凌崆！”童博环顾四周，想想竟有些后怕。
“童尹仲出来了？”说话间，凌崆和见星已在药膏的作用下逐渐清醒，见童心手中拿着灵镜，心中隐约一喜，又见豆豆在童博身侧，不知该喜该忧。
童博简单解释了几句，凌崆和见星身体已无恙，一行人便跟着灯影虫的引领往活林结界深处走去。
◆◇
地狱岩边，梳着两个发髻、一脸憨厚的白衣少年焦急的手扶赤橙色的岩石，小心翼翼探着身子注视着下方通红的熔岩。
“小甲，你在干什么？”童战提了把剑，眉头紧锁，一脸形色匆匆。
“二少爷！”小甲一愣，赶紧跑至跟前，拉着他一起来到自己方才站立的地方，“是地运长老！我看见他方才带着两个姑娘从这里跳下去了！”
“童尹仲？两个姑娘”童战惊的瞪大了眼睛，想来想去也应该只有月牙，还有一个难道是豆豆？可是豆豆不是去找大哥了吗？他一把抓住小甲的衣领，“你没看错吧？确定是地运长老？”
“千真万确！”小甲想拨开童战的手，无奈他力气太大，只好憋着嗓子说道：“我方才还在想，他不是在闭关修行吗？怎么提早出来了！”
“那两个姑娘是谁？”童战不管小甲的难受，继续扯着衣领问道。
“一个……是上次你带来找爹的月牙姑娘，还有一个……不认识……”
“是那个大哥带走的姑娘吗？”
“看身形不像……没那么高，也没那么瘦……”
童战松开小甲，思来想去，想不出别人。然而月牙下去地狱岩无疑了，童尹仲虽然是她爹，可是成了魔，不顾及父女之情也是很有可能的！
“你在这里守着，我下去看看！”
童战顺着地狱岩壁看了一圈，找到了先前月牙出来时指给他的岩壁缝隙，二话不说，抽下小甲的腰带，将神龙剑绑在自己身后，寻了几个落脚点，翻身逐级而下，钻入缝隙。
不过隔着一道山壁，两处却大为不同。童战出了缝隙，放眼一片郁郁葱葱的密林，参天古木覆着厚厚的青苔，树枝上挂着颗颗饱满欲滴的野果……有弯弯曲曲的藤蔓攀在倾斜陡峻的山壁上，童战随手拢起身旁的几根青藤，试了试，倒是十分结实，于是拉着青藤一路向下，不知行了多久才到底。抬眼望去，大大的树冠已将来时的方向严密遮挡住了，阳光从树叶间漏下来，撒了一地斑驳。
他捡了些石子做好记号，见地上青苔有被踩过的痕迹，心中微喜，追着痕迹一路走，路过两处坟冢，一处刻着“先妣林芷兰之墓”，一处没有立碑，不知里面睡着何人。童战看着刻字有些心酸，想必月牙的住处离得不远了，她这般桀骜不驯，怎么会乖乖的听从童博和凌崆的摆布呢？定是放不下父女之情，想带着自己亲爹来看看吧！他在林芷兰的墓前拜了三拜，哀思片刻，又继续沿着足迹走去。
不久来到一处山洞，习习凉风扑面而来，水滴的声音被放大数倍，滴滴答答的像人在说话——不，是真的有人在说话！童战侧耳听之，竟是月牙带着哭腔在哀求什么：
“……爹，此处阴寒，她有心悸之症，不能在这里久留，求求你放了她吧！你放了她，你要怎样我都答应，我可以把命给你，或者……或者我帮你求情，让他们放过你……”
“哼，笑话！你去求情！她可是未来的族长夫人，她的命，你十条也抵不过！”童尹仲厉声喝道。
童战顿时心里揪做一团，血气上涌，疯了一般冲进洞中，只见一石床上笼着团淡淡的黑雾，黑雾中静静的躺着一粉衫女子，温和端丽的模样，不是天雪又是谁？
月牙正跪在床边，面朝双手负于身后的童尹仲，见到童战冲了进来，又惊讶又慌乱，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天雪！！”童战瞪大了眼睛，顾不得其他，冲上去就要拉她起来，却因黑雾阻拦，硬生生被往后弹了几步，差点摔倒在地，他才反应过来这黑雾是一个结界！
月牙见状，立刻起身走到童战跟前，想要将他扶起，却被童战狠狠一甩，怒道：
“果然是一对好父女！亏我对你信任！对你愧疚！你竟然拿天雪来算计我？！”
“我没有！不是这样的！”月牙拼命的摇头，觉得此生从来都没有这样冤枉过，她咬着牙，看着童尹仲，吼道：“你放了天雪！听到没有！我可以放你走，现在就放你走！你放了天雪！”
“住嘴！”童尹仲一个巴掌扇过去，月牙顿时被他打的嘴角流出血来，“我是要灵镜！只要把灵镜交到我手上，我可以让你们不死！给我灵镜！”
“你做梦！”童战说着，从背后抽出神龙剑，这是他让天行特意去尘陵给取回来的。绝世宝剑在手，即便武功不是那么精湛，但平添的几分勇气和自信，就让他敢于挑战比自己强大许多的敌人。
“凭你？不自量力！”童尹仲嗤笑一声，见童战气势汹汹的进攻，却只做抵挡。他知道自己拿了灵镜不会开启也是白搭，况且灵镜似乎并不在他手上。此刻童战正气血攻心，随他发泄一通便罢，反正有尹天雪在手，这张王牌可比月牙管用许多，等消耗了他的气性和体力，到时再做打算！
谁知童战真是存足了气，若平时武功只有七八分，此刻倒是发挥出了十二分！神龙剑削铁如泥，举手挥剑之际，山洞间的石块被划出火星，碎石纷纷坠落，黑雾般的结界竟成了保护壳，让尹天雪毫发无伤！童尹仲不想竟低估了他，为了留着精气对付后面的童博和凌崆，也为了让身体不要意外的开裂，他绝不能使出太大的功力，更不能用法术！他一手握着幽冥剑，另一手抵挡童战的进攻，渐渐的窘迫起来，一不留神，幽冥剑滑出了鞘，剑格的羊眼红光顿起，仿佛嗅到了血的滋味，牵着童尹仲的手朝着童战进攻起来！
月牙一见幽冥剑出鞘，霎时间浑身汗毛倒竖，她想帮着童战对付童尹仲，可是根本无从下手；又想拉住童尹仲，可是哪里拉得住！
不过一二回合，童战已从进攻变成了防御，连连被童尹仲逼至山洞外。山洞外地势开阔，两人的招式都变得更加外放。然而神龙剑虽是神器，却只在龙神后人手中才能发挥其威势，在童战手中，不过是件材质上乘的普通兵器，远远不敌仿佛为童尹仲量身定制的幽冥剑！
眼见幽冥剑在童尹仲手中步步发威，童战已十分吃力。
“杀了我，灵镜在你手中也是无用！”
“现在不是我要杀你，是剑要杀你！”童尹仲目露凶光，握着剑的手臂一退一进，对着童战便刺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月牙猛推开了童战……
“月牙！”
童战惊恐的吼道，眼看着幽冥剑直直向前，穿过了月牙的身体！
月牙“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剑格处羊眼的红光已经渐渐熄灭，她急促的呼吸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的腿渐渐站不住，身子缓缓下跌，就要坐到了地上。
“月牙！月牙！”童战飞快上前，从背后笼着她，让她躺在自己怀中。
“天……天雪……不是……我……带……来……的……”月牙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已是用尽了她所有气力。
“我知道了！是我错怪了你！是我的错！对不起！月牙！对不起！”童战心中痛作一团，大颗大颗的眼珠落下，滴在了月牙脸上。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血如意，激动说道：“你看！血如意可以起死回生！我会想办法救你！你一定要撑住啊！”
“救……天……雪……”月牙艰难的指着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给……天……雪……”
“你和天雪我都会救！谁都不会死！谁都不会！”童战握着月牙冰凉的手，却知道她已无力回天。
“凤儿！”童尹仲刚说出口两个字，额间黑线忽然显现，他又恢复了方才的狠厉表情。
持剑者用幽冥剑杀死至亲，幽冥剑的魔性方可止息。此时的幽冥剑已通体乌黑，毫无光泽，与普通钝器一般无二。
童尹仲没想到辛苦得来的神兵利器就这样毁了，他愤恨的抓住剑柄，毫不在乎倒地的月牙，一把将剑抽了出来！
月牙身体传来最后一阵剧痛，随着汩汩流出的鲜血，她渐渐合上双眼，纤纤素手无力的滑落下来。
“月牙！”童战凄厉一声惨叫，却再也叫不醒无息的月牙……
“我跟你拼了！”童战目眦尽裂，捏着拳头站了起来，照着童尹仲拳拳出击。
童尹仲没有了幽冥剑，仿佛没了主心骨。童战当然不会是他的对手，但是他需要童战，而童战需要尹天雪！他想起方才月牙说的那几个字，顿时有了主意，黑色雾气从掌中窜出，两三下便把童战打晕，接着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血如意，又扛着月牙走进了山洞。
◆◇
小甲在地狱岩边没有等到童战的归来，却等到童博和豆豆一行人。他如同看到了救星，指着童战下去的缝隙，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只怕童战凶多吉少！”童博担心的皱紧了眉头，拉着小甲说道：“你带着龙雁姑姑去找天行长老！”
又转头对龙雁说道：“姑姑，你可将此事一五一十全部告之天行！事到如今，我们也不必相瞒。童战目前还不是族长，若要开启灵镜必先完成开光仪式；若他无法开启，只有劳烦五位长老共同开启了！”
“好！我这就去！”龙雁答应着，对小甲道，“我们走吧！”
童博点点头，对着其余人说道：“我们也下去吧！”
五人找到岩壁裂缝，顺着童战来时的足迹一路向下，穿过密林，来到山洞前。不见童尹仲和月牙，见到的却是昏迷不醒的童战和泣不成声的尹天雪。
“童战！”
“二哥！”
童博一眼瞧见地上触目惊心的一大滩血，慌忙蹲在童战身旁。却见他气息均匀，身上也无伤口，方才稍稍宽心，问尹天雪道：“童战怎么了？童尹仲和月牙呢？”
尹天雪梨花带雨的摇摇头，“我不知道，我醒来后就躺在童战身边，可是怎么叫他也叫不醒！”
“我来给他输点真气试试！”凌崆说着，和尹天雪一起将童战扶坐起来。自己盘坐于他身后，双手抵背，一番运气，童战果然无甚大碍，缓缓睁开眼睛。
“天雪！你没事了？”童战身边站着一圈人，可是映入眼帘的却只有尹天雪。
“我没事！”尹天雪见他安然无恙，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截，柳眉微蹙，边流泪边笑着说：“你要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放心吧，我没事了！”童战握着尹天雪的手，她的手一向冰凉，此时却难得有些温热。
“童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童尹仲和月牙呢？”童博心中净是疑问。
童战恍然如梦，才想起来昏倒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他看着那摊血，松开了拉着尹天雪的手，缓缓站起身来，“月牙……她是为了我！”
“我刚出了那个八卦阵，便看见了童尹仲和月牙。童尹仲说带上我胜算会更大一些，我还没有明白，就被他打晕了……”尹天雪凝着眉在自己后腰摸了摸，“糟了！血如意没了！”
童战并不知尹天雪说的血如意是哪一个，只发现除了血如意，连神龙剑也没有了！豆豆亦想起来神龙剑的事情，慌忙问道：“你拿到神龙剑了吗？”
童战捏着拳头狠狠砸向身旁的一棵大树，自责又愤恨道：“定是让童尹仲拿走了！”
“先找到童尹仲再说！”童博叹了口气，此事并非童战所愿，责怪他也是无用。他往黑漆漆的山洞看去，童心早已进去转了一圈，此时刚出来，正冲着他们摇头。童博心存疑虑，打算亲自进去看一看。豆豆不放心他一个人，凌崆亦觉得如果童尹仲在里面，自己有必要同去。
三人前后脚进了山洞，见临近洞口不远处有石桌石床，还摆着碗筷等生活用品，可是再往里走便深幽不见光线，幸而有灯影虫的荧光，才看清这山洞里全是黑色巨石和冰冷的溪水。
“童尹仲！月牙！”童博喊了一声，声音被空洞放大了数倍，可是无人答应。就在他们准备转身折回时，忽然见到洞内某处寒光一闪，这寒光有如光滑的镜面反射，十分不同寻常。三人赶紧朝着那寒光方向行去，数十丈之外，只见溪水汇集处，两块巨石托举着一个水晶棺材，棺材内充盈了发着蓝色幽光的寒气，里面躺着一个女子，正是月牙！
“是童尹仲干的？！月牙可是她亲女儿啊！”豆豆大为吃惊，忆起在无妄之境的日子，童尹仲总是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诉说心事，即便那日被赵云骗去地底城，胡言要他杀了她，童尹仲都没有答应。她以为他挟持月牙只是做做样子来吓唬他们，没想到他真的能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手！
“这水晶棺里的蓝色寒气与我在无妄之境所躺的冰棺非常相似，可是月牙只是个普通人，如何能承受得了呢！”
“不，月牙恐怕已经没了……”童博皱着眉，想起洞外那一大滩血迹，棺中之人定是活不成了。
凌崆怔怔的看着月牙，心中仿佛堵了一块巨石。若不是自己一再的纠缠与劝说，若不是自己大意的将她单独留给童尹仲，她断不会如此！
“他既然这样藏着月牙，说明月牙或许还有救？”豆豆问道，“凌崆，当时我在无妄之境的冰棺中，是不是也是这幅样子？”
凌崆沉思着，摇摇头说道：“你与她不同……”
“我们去找童尹仲吧！”童博打断了二人的思路，月牙固然可悲，可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对付童尹仲！
“他会去哪里呢？会不会这山洞里还有别的出口？既然小甲一直在地狱岩守着，他应该不会从那里出去了吧？”豆豆边问边纳闷的看着灯影虫，“好奇怪，这两个小家伙怎么进了山洞就寻不到气息了呢！”
“这里水气重，又阴暗又潮湿，对灯影虫是有影响的！”凌崆说道。
“寻着溪流往上游走，先找找看吧！”童博拉起豆豆的手，又看看凌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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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达成一致，往小溪上游走去，随着水流声渐大，洞口果然出现在眼前。
童博和豆豆看着前方飞流直下的瀑布，觉得分外眼熟。此处皆是高耸入云的山峰，一座座如巨大的烟囱拔地而起，一般人根本上不去。童博瞬间明白这里正是诛心井底的下方，回想当日在那山洞中取得神龙剑，点点滴滴还历历在目。
“豆豆，你还记得这里吗？”童博问道。
豆豆点点头，“那日你是用了龙神功才从这里出去的。”
“没错。从这里上去便能找到回家的路，童尹仲想必也是用了龙神功！如果他回到了族里……”童博想到此处，更加担心起来。
“你带着豆豆从此处上去，我回去找到童战他们，从地狱岩回去！”凌崆拍拍童博的肩头，就此告别。
“童大哥，你放心，我定不会拖你后腿！”凌崆走后，豆豆拉着童博说道。
“傻丫头，”童博将二人十指紧扣的手拉到眼前，“那日我们一同从这里出去，我便知道这一辈子都不会与你分开了！你只要记得保护好自己，其他的事情交给我，有你在，我会更勇敢，也会更惜命！”
“我答应你，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你也要答应我，一定不能让自己有危险！”
“卿不负我，我不负卿！”
◆◇
白色飞龙绕过座座高峰，腾入青云又直冲而下，落在山后一块开阔的平地。高大的汉白玉牌坊、十二根镂雕石柱、宽阔的圆形广场……这里不是别处，正是童氏一族用来做祝祷仪式的水月殿！
那日正是在这里，六大长老认定豆豆是祸害族人的妖女；也是在这里，天行长老要求童博离开水月洞天……然而此时，六大长老外加龙雁和小甲却都被黑雾般的绳索捆绑在石柱上，闭目低头，不言不语。
“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果然是龙腾后人！”水月殿中央，童尹仲手持神龙剑，背对着童博。
“说吧，你想怎样？”童博知道他在用六大长老和龙雁来逼迫自己，“为了灵镜，你不怕遭天谴吗，地运长老？”
“不，我想我是做了一件好事，你们一定会感谢我的！”童尹仲哈哈笑了一声，转过身来，竟是胡言的面容，“天谴算什么？我被关在诛心井底不见天日的时候，我被冻在无妄之境寒冰彻骨的时候，我被幽冥剑砍断双腿的时候，我忍辱负重被人唾弃的时候……早就遭受了天谴！倒是现在，莫说神龙剑在我手上，就是把它还给你，你敢冒着让狼灵破灭的危险来和我斗吗？乖乖的把灵镜交给我，否则，你毫无胜算！”
“我本无意取你性命，可是身体开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只怕不会比关入无妄之境更好受些！童战只是继任族长，还没有经过六大长老的开光仪式，你想要开启灵镜，只能先把他们放了！”童博大声说道。
“你莫要骗我！”此刻的声音也变成了胡言的声音，奸佞而沙哑，他举起神龙剑，利刃出鞘，怒道：“先解决了你，再解决他们，量童氏一族能奈我何！”
“童大哥！”豆豆见童尹仲就要砍杀过来，赶紧将天蛟剑交到童博手中，低声说道：“我已经不是狼灵，你放心用便是！”
童博接过剑，点点头。他害怕在此处会伤及众人，于是旋做白色飞龙，挑衅着童尹仲，往高处山峰而去。
“黄口小儿！”童尹仲亦化身黑雾飞龙去追他。
只见白日之下，群峰之巅，一黑一白两条飞龙或升天遁地翻腾缠斗，或落定现身兵刃相接，神龙剑与天蛟剑互相碰撞，冒出金色的火星，火星未灭飞龙又起，阵阵龙吟混着流水瀑布的声音在山间回荡，山下的人都抬起脖子四处仰望，部族传说中的龙神功竟这样出现在水月洞天，这故事怎么样都能和子孙后代说上好一阵了！
凌崆童战一行人已带着灵镜来到水月殿，见到六大长老被黑雾拴在石柱上，凌崆即刻明白这是童尹仲布的一种阵法，此阵法能将六大长老与他自己关联起来，若将他关入无妄之境，六大长老连同龙雁和小甲也会被一同带进去，这样，等他治好伤之后，其他人如果想出来，他也会一道出来！
“必须杀了他！”凌崆说道。
“不可以！”童战拉住凌崆。
“都这时候了，你还说这话吗？”豆豆不可理喻的看着童战，“他已经成魔，必须得杀！”
“童氏一族绝不可以杀人！”童战看了豆豆一眼，走到近旁的天行长老身边，试图解开束缚着他的黑雾绳索，可是这绳索一如当时山洞里笼着尹天雪的黑雾，根本无法靠近。
“这不仅仅是童氏一族的事！”凌崆拿着灵镜，“我也决不能放着天狼族的安危不顾！”
“他必须死！”豆豆想起方才童尹仲的面孔，想起胡言火烧南宫世家和龙泽山庄之事，不由得咬牙切齿。她小心翼翼的将藏好的龙血石拿了出来，看着凌崆说道：“你能用之前在山洞的法子，把童大哥叫回来吗？”
第三十六章
嘹唳的哨音穿过山谷的屏障，绕过高峰和瀑布，传入童博耳中。不久，两条飞龙一前一后回到水月殿，童博和童尹仲经过一番打斗，尚未分出伯仲，二人手持宝剑相对而立，即偷得片刻功夫休息，亦想静下来揣摩战术。
“童尹仲！乖乖束手就擒，我们还能放你一条生路！”童战怒视着他大喊道。
“年轻人，先别着急！”童尹仲见凌崆手持灵镜，而尹天雪亦安然无恙的站在一旁，嘴角微微一笑，“我送了你一份大礼，难道你不该先谢谢我？”
“什么礼？”童战瞪着眼睛问道，尹天雪心中却猜了个七七八八。她捂着胸口，原先的心悸之症早已没了踪影，可是，这代价……她不敢想！
童尹仲哈哈一声大笑，“如今你夫人胸膛里跳动的，可是我女儿月牙的心！你说，这样的礼物，够不够大呢？”
童战震惊的往后退了一步，他看看不远处的尹天雪，又看看童尹仲，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话来。尹天雪更是悲愤到无以复加，这当然并非她所愿，可是月牙之死竟让自己成了受益者，这天大的讽刺教她如何能承受！
“月牙可是你的亲女儿啊，你怎么能……”童战恨的咬牙切齿，诚然，他最大的夙愿便是能治好尹天雪的心悸，可是与她一样，他如何能接受这样的方式？
“月牙与天雪年龄相仿，血缘相近，除了她，还有其他人可以吗？”童尹仲敛起笑容，“我的女儿，是生是死由我来决定！这礼物你既然已经收下了，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是不是也应该满足我的愿望呢？”
“童尹仲！你把我和童战当做什么人了！”尹天雪说着，趁一旁童心没有提防，快步走到他跟前，抢了手中的匕首，说着就要刺入自己的胸膛，“童战不会受你威胁！这礼物我也不会要！”
“天雪！”童战来不及阻止尹天雪，好在童心快步移至她身后点了穴道，且那匕首并未开刃，尹天雪毫发无伤。
“我童战今日就是拼了性命，违背族训，也定取你性命！”童战握紧了拳头蓄势待发。
童尹仲却直盯着凌崆手中的灵镜，他唤出掌中黑气，正想攻击凌崆，然而注意力分散之时，豆豆袖中腾出钢索，飞速卷了他手中的神龙剑。
“童大哥！”神龙剑直落在童博面前，童博伸手接住，二人会心一笑，豆豆收起袖中飞索，足尖轻点离地，一个翻身飞跃正准备来到童博身边。
童尹仲被这猝不及防的举动激怒，额间黑色印记显现，手中的黑气从凌崆的方向转移，如吐着信子的黑莽，只朝豆豆而来。豆豆还未落地，眨眼之间，已被黑气缠住，悬在半空动弹不得。
“豆豆！”童博手持双刃，便要刺向童尹仲。
豆豆手中的龙血石掉了下来，黑雾正让她快速的失去意识，拼着脑中最后一丝清明，将藏在怀中的狼灵往地上狠狠摔去。
珠子中的浓雾早就想借机破壁而出，狼灵刚落地，即刻破裂，青色雾气迸发出耀眼的光芒，瞬时间刺的每个人都睁不开眼。须臾，那青色雾气仿佛嗅到了龙神灵血的味道，奔着龙血石而去。两块宝石亦血光大盛，不知是狼灵卷住了龙血石，还是龙血石吸住了狼灵，只见在团团青雾包裹之下，红色的宝石合二为一。
“童大哥……快！”豆豆费力的喊道。
童博即刻明白，捡起已经完璧复原的龙血石，嵌在神龙剑和天蛟剑之间的凹槽处，两柄剑像被启动了精巧的机关，一重重交错，一层层叠合，快的让人眼花缭乱，直到完全融合为一体，终于在阳光下闪着强劲的金色光华。
“天龙剑！”童尹仲看直了双眼，瞳孔都好似放大了数倍。
童博二话不说，举着剑直直刺向他额间的黑色印记……一时间天色突变，万里晴空霎时狂风大作，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滚滚浓云遮住了太阳，被肆无忌惮的狂风卷起一个巨大的旋涡，旋涡中心电闪雷鸣，一道道强烈的电光宛如天空撕开的裂缝，似有一对看不见的眼睛，正从天上睥睨着水月殿中立着的人。
童尹仲的脸在阵阵转瞬即逝的闪光之下再度扭曲成了胡言的模样，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额间有千百条雾状黑蛇狰狞着面孔往外逃窜，那些束缚着豆豆以及六大长老们的黑雾绳索也像要逃窜的黑蛇，纷纷松了身子。
凌崆随之唤出自身灵力，于水月殿周围设了一个结界。往外逃窜的黑蛇被结界困住不得而出，努力的撞击着边缘，妄图冲出去。豆豆轻身落地，袖中软钢丝再次飞出，带着巨大的灵力腾向那些被困住的黑蛇，一挥一收之间，黑蛇已被绳索拢在一起动弹不得。
渐渐的，童尹仲额间不再有黑雾从身体窜出，童博见状，收回天龙剑，继而唤出体内真火，真火顺着手掌直烧入剑身，天龙剑冒着金红色的火光，朝那些被钢索束住的黑蛇砍去！
黑蛇们扭动着脑袋，发出最后一声哀嚎，宣告着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
风云四散，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童尹仲恢复了自己的面容，额间黑印连同被剑刺入时的伤口一并消失，他仰面倒地，脸上一派安然，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六大长老和龙雁以及小甲已经恢复了神智，皆懵然的看着水月殿的一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豆豆，你怎么样？”童博收剑入鞘，想起双剑合一的代价，仍然不放心。
“你看呢？”豆豆笑着转了一圈，“狼灵已破灭，和我再也没有一点关系了！”
童博始终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长舒一口气，这才走到倒地的童尹仲身边。童尹仲已缓缓睁开眼，嘴里喃喃道：“凤儿，我亲手杀了我的凤儿……”
童博沉默片刻，开口说道：“杀死月牙的，应该是胡言。”
“地运！”
“地运！”
天行及其他长老纷纷围了过来，他们并不知道童尹仲的事情，就连被绑在石柱之前发生了什么都不太能忆起。
“不要叫我地运，我不配！” 童尹仲站起身，慢慢摇着头，“童氏一族绝不杀人，可是我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杀，我不配做童氏族人，我不配！”
“就让我去我该去的地方吧！”童尹仲找到凌崆的身影，见他手中拿着灵镜，便朝他走过去。
凌崆将灵镜举至面前，这一天发生了许多事，仿佛只是为了这一刻。他设想过无数个将童尹仲带回去的场景，唯独没有设想过这一刻平静如此。出来的时日不算短，换做无妄之境的时间更是长的不敢想象，不知此时的天狼族人是否皆已老了许多，不知此时的无妄之境变成了何种模样……
见星拍拍凌崆的肩膀，“终于要回去了！”
凌崆点点头，对着六大长老和童战道：“那我们就来共同开启吧！”
六大长老面面相觑，不知灵镜为何物，更不知该如何开启。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童战，童战亦看着天行，道：“难道爹从来都没有和你说过灵镜的事情吗？”
天行摇摇头，摸着雪白的胡须一筹莫展：“恐怕还是得请族长亲自来开启！”
“可是爹现在的状况……”童战无奈的皱着眉头，不自觉的又看向了豆豆。
“我去看看爹！”童博见童战看着豆豆的眼神，心中仿佛被刺了一般。他深知六大长老对豆豆的偏见颇深，亦不愿意让豆豆留在此处受委屈，于是拉着豆豆的手，说道：“和我一起去！”
“不行！”天行果然上前阻止，“还要让妖女再害族长一次吗？”
“天行长老！”童战这回抢在童博之前先发了话，“让大哥和豆豆去吧！此次如果没有豆豆，恐怕不会这么顺利的除掉妖人。”
“妖人？”天行仍然不明白。
“我等会儿再和你们解释。”童战对着天行点点头，又对童博说道：“大哥，你们先去吧！”
童博会意一笑，点点头拉着豆豆离开了水月殿。
·
童镇卧房。
厚厚的帘幕遮住了房中所有的光线，烛台上发着冷光的水晶石取代了蜡烛和油灯，光线不算昏暗，却因为没了生活气息，平添了几分阴冷。
童镇仰面躺在一木榻之上，虽然面色苍白，却神态安详，与熟睡中一般无二。
“爹！”童博试探的叫了一声，童镇自然是没有反应的，却见豆豆突然双膝一弯，跪在童镇榻前。
“童族长，对不起！豆豆无意间犯了大错，让您受苦了！对不起！”豆豆见到童镇的模样，心中愧疚的无法形容。她磕了一个头，却被童博拉了起来，
“豆豆，你不要把这件事揽到自己头上。要说罪魁祸首，那也应该是我才对！”
“可是……”豆豆知道童博在安慰自己，这让她更加羞愧难当，因为面前这个人不是别人，他是童博的爹，是童氏一族的族长啊！
“没有‘可是’，”童博握着豆豆的手，“如果不是你将爹冻住，他恐怕也看不到今日……不要想这么多了。你忘了‘狼灵寒冰，龙神炽火’吗？既然是狼灵的寒冰冻住的爹，我身上的炽火自然能解了这狼灵的寒冰！来，帮我把爹扶起来！”
豆豆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帮着童博把浑身冰冷的童镇扶坐起。童博盘腿坐于童镇面前，童镇身体僵直且沉重，无法坐稳，豆豆索性靠于他身后，用背部将他支撑起来。
童博的心再一次被触动，这纤弱的女孩到底藏了多大的力量，让她从不畏惧、从不抱怨，从来只会自己想办法，却还总是尽力的帮助自己！
“爹，请您一定不要责怪豆豆！”
童博心里想着，掌心已汇聚了两股温热，他将手掌抵于童镇前胸，一边感受着他体内的寒气，一边将自己体内带着炽火的真气输送给他。
童镇冰冷的身体慢慢有了变化，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体内的寒气已被尽数驱散，豆豆将他轻轻扶好躺下，见他面容逐渐恢复血色，体温也变得正常，终于松了一口气。
“童族长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呢？”豆豆靠坐在床脚的地上。
“爹被冰冻了那么久，需要时间缓一缓的。”童博也弯下腰坐在豆豆身边，轻轻握着豆豆的小手端详起来。细看之下，纤纤十指竟也结起了一层薄茧，甚至还有不少细小的伤口，就连掌心的纹路也多了许多……童博心疼的将她的手裹于自己掌中，柔声问道：“累吗？”
豆豆笑着摇摇头，软软的侧身靠在童博肩头，“童大哥，等会儿就会开启灵镜了……”
“我知道。”童博亦轻轻的将头靠在豆豆的头顶上方。
“虽然我不是狼灵了，可我还是天狼族人。”
“我知道。”
“我可能……还是要跟凌崆去无妄之境的。”
“我会与你同去。”
“童大哥？”豆豆坐直了身子，不明所以的看着童博。
“我早已想好，如果你非去不可，我便同你一道去，当年龙神立下的规则并没有破坏。况且，我已答应白泽，要帮天狼族人找到新的落脚之处，于公于私，我都有必要去趟无妄之境……”
“博儿……”童博话音未落，童镇略带生硬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童博和豆豆赶紧转身，只见童镇睁开了眼睛，他正用手撑着身体想坐起来，虽然面有血色，却仍是一脸憔悴。
“爹！”童博赶紧上前扶住童镇，豆豆亦想帮忙，可见到童镇总觉的内心自责的紧，只好尴尬的往后挪了两步，手足无措的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博儿……你的身世……你都知道了？”童镇握着童博肩头，眉眼中尽是无奈与不忍。
“嗯……”童博涌起一阵心酸，虽然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可是听到童镇亲口说起，仍然不敢相信面前这位养育了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竟然不是自己的亲父，“博儿不孝，没能早点治好爹……”
“对不起，童族长！”豆豆思想斗争了半天，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走到童镇面前，“这一切都是豆豆的错，请您惩罚我吧……”
“哎，”童镇无奈摇摇头，“我本来便无两日可活，今日何日，能撑到现在，我还得谢谢你呢……博儿，你们刚才说的话，爹都听见了，这位姑娘竟是天狼族人，快，跟爹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童博和豆豆相互对视一眼，娓娓将三年前发生的事情道来。
◆◇
日色西沉，金红的阳光斜照在柱子上，青白的地面落下一根根长长的影子，明暗交错，喧闹又神圣。
月牙的水晶棺不知何时已带到了大殿里，童尹仲隔着透明的棺盖，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众人见童博和豆豆一左一右护着童镇来到来到水月殿，惊喜的纷纷围了上去，童镇却径直走到童尹仲身边，
“地运长老。”
“我只有一个请求……” 童尹仲痴痴的抬起头来，眼中已没有了先前的戾气，此刻的他一如普通的父亲，除了哀伤与自责，再无其它，“让我带着女儿同去。”
童镇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于人群中一眼认出手持灵镜的灰发男子，应该就是天狼族长凌崆。他走到凌崆面前，拱手施了番礼，说道：
“童氏族人闯下大祸，作为族长，童镇责无旁贷！这胡言本是我族前几代的叛逆之人，先于童尹仲被关入无妄之境，可是因为此事几乎无人知晓，才大意的让他跑了出去。可见，灵镜之事，还是公开的好！现在胡言已灰飞烟灭，童尹仲也认错服罪，我们便一同开启这灵镜，送你们回无妄之境吧！”
童镇说着，朝水月殿四周看了一圈，“原本应该去最高峰上的祭坛，可既然灵镜之事已不是秘密，在这里也是一样的。”
“也好！”凌崆回敬一礼，点点头，跟着童镇的指引，来到水月殿正中央。他将灵镜立在此处，与童镇分坐灵镜两端，共同施法。
二人口中默念咒诀，青白地砖上从正中央放射出十二道流动的金线，金线直直延伸到环绕在大殿周围的十二根石柱上，石柱随之慢慢浮了起来，开始围着大殿转动，顶端的十二颗球形萤石发着绿色光芒，随着石柱转动的加速，光芒慢慢连成了一个圆圈。石柱越转越快，众人只觉眼花缭乱，水月殿被石柱与外界隔离开，仿佛一个单独的世界，顶部的光圈却逐渐收拢，越来越小，最后在正中汇聚成一个绿色的光球。
“灵镜，我以童氏族长之名，令你连通水月洞天与无妄之境！”
“灵镜，我以天狼族长之名，令你连通无妄之境与水月洞天！”
凌崆和童镇二人同时手指灵镜，头顶上方的绿色光球泻下一道明亮的光柱，正好落在灵镜之上。灵镜悬浮到半空，从童镇这边看去，石镜已逐渐变得透明；可是从凌崆这边看去，灵镜还是石头，与先前一般无二！
“不行！我只得老族长的一半灵力，无法开启！”凌崆睁开眼睛，焦急喊道。
“豆豆，你试试！”见星早已想到这一层，她毫不犹豫的拉着豆豆走到凌崆身边。
“我？可我不会啊！”
“只要把灵力灌输给凌崆即可！”
“不可以！”凌崆冲着见星瞪大了眼睛。
“我是天狼族的少司命，此事，我说了算！”见星对凌崆大声说道：“不要她的灵力，我们永远也回不去了！豆豆，快！”
“好！”豆豆正准备走到凌崆身后，又被童博一把拉住，
“豆豆，自己千万小心！”童博并不担心豆豆失了灵力，相反，他认为豆豆身上这五百年的灵力本就是多余之物。
“放心！”
豆豆拍拍童博的手，来到凌崆身后，双手结印，指向凌崆后心，蓄势待发的灵力呼之欲出，涌入凌崆心脉。然而这灵力虽强劲，却不能与天狼族长本身的灵力相比。
“豆豆，收手！”凌崆侧过头，对豆豆说道。
“不！”豆豆倔强的更加大了输送的灵力。
凌崆无法阻止，只好被动的接受。豆豆的灵力在他体内运行了一周，又从指尖释放，灵镜终于有了变化，灰色石板渐渐变成水晶般透明，无妄之境的入口打开，寒极的蓝色出现在镜框之中，镜框逐渐变大，一如刚入镜花幻界的子虚门和乌有门。
“见星，童尹仲！”凌崆喊道。
见星点点头，帮助童尹仲推起水晶棺，一同进入无妄之境。
凌崆转过头看了看豆豆，又看了看童博，猛然收手，灵镜原本大大敞开的入口就在他收手的一瞬快速缩小，众人还未及反应，凌崆已拉着最近的豆豆飞速跑了进去！
童博惊的哑口失言，只呆呆的瞪大了眼睛瞧着灵镜又重新变回石镜，飞回童镇手中。
“凌崆怎么把豆豆也拉进去了？！”童战看见童博的表情，亦惊的不知所措，本想求着童镇再开启一次灵镜，却见童镇面色痛苦，又顾不得童博，赶忙询问童镇，“爹！你怎么样？”
石柱已停止了转动，水月殿恢复了往常的模样，童镇安下心来，摆摆手，示意他们将自己扶起。谁知他刚起身，却呕出一口鲜血，众人大惊，纷纷围了上去……
童博眼前一片缭乱，只能看见一个个人影在他面前走来走去，无法分辨面孔，就连那些身影也像多了好几重，一个女声于一片嘈杂中脱颖而出，在他耳边焦急的叫着“博儿，博儿！”，那声音传入耳中，如空谷里的阵阵回响，声音虽大，却听不清楚。
白色的石柱、白色的人影、白色的地砖、白色的牌坊……童博只觉周身的一切仿佛只剩下白色的主体和灰色的影子，耳中嗡鸣，眼前模糊，那些人影都一股脑的往一个方向离开了，他亦想跟上去，想看看那群白色里有没有一抹绿色，可是脚底却像踩了棉花，身子又如同醉了酒，摇摇晃晃，找不到重心。
“博儿！”龙雁一声大叫，见童博一个不稳，竟从水月殿的石阶上摔了下去……
◆◇
无妄之境。
寒极漫天飞雪，狼湖的旋涡依然翻涌个不停。豆豆在短短的时间内灵力尽失，身体承受不住，晕了过去。此时她既不是狼灵，也不再拥有五百年的灵力来护体，只是一个寻常人而已。
凌崆早知如此，是不想让她为自己耗光灵力，且无妄之境时间绵长，没有了灵力，让她在这里白白耗尽寿命，他如何能够心安！凌崆找了一个避风的地方，设了一个小小的结界将豆豆护住，与外面的冰天雪地隔离开来，正准备去打开赤极的入口。
见星却将凌崆拉到一旁，问道：“她是天狼族人，这里便是她的归宿，可是你看，无妄之境已经变成这样了，还能撑多久呢？”
“我们去赤极！”
“赤极也一样！你忘了我们离开时那冲天的火柱？此时的赤极，只怕并不比寒极更好些！”
“那又如何，难不成留在此处？族人们可都在赤极！”
“龙博答应过我，会帮我们度过此次天灾。原本他是要和我们一同进来的，可是没能赶得及，我想，既然豆豆都在这里，他也定会想办法进来的！”
“你可知道方才我开启灵镜耗费了多少灵力？若不是豆豆的帮助，我不一定能够成功，现在她的灵力也所剩无几，我尚不满百岁，如果老族长不在，你让我怎么再开启第二次？”凌崆摇摇头，“现在必须要去赤极。我身为一族之长，是生是死，都要和族人在一起！”
“凌族长……”
凌崆回头，是久未发声的童尹仲。此时他已打开了月牙的水晶棺，手中正拿着两柄从棺内取出的血如意。
“我带月牙进来，就是想请您帮我这个忙……”众人一愣，见他又垂着眼，轻抚着月牙的额头，“我自知罪孽深重，即便在这里耗费完千年寿命，将来出去也再无脸面苟活于世。这血如意是能起死回生的宝贝，月牙的心已经换给了尹天雪，若你能将我的心换给月牙，就算永堕阎罗，我这辈子也死而无憾了！”
凌崆伸手接过童尹仲递来的血如意，他看了看棺中安详如沉睡中的月牙，心中除了惋惜，愧疚，竟有些……心痛。其实之前就算童尹仲不提，他亦想将月牙带来无妄之境，他说不清这是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对于月牙的不幸应该负有责任。
“凌族长，你不用纠结！无需你亲自动手！”童尹仲笑着，趁凌崆还在疑惑，敏捷的从怀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向自己胸膛刺去……
“童尹仲！”凌崆隔着水晶棺，已来不及阻止他的动作，而见星也未曾见过这般血腥的画面，吓得背过身去。
“啊！”童尹仲痛苦的大喊一声，忍着剧痛，竟活生生的掏出了自己的心脏！
“凤儿，爹欠你的，这辈子，毕竟……还不清了……”
凌崆眼看着童尹仲僵直的倒下，手中血红的心脏似乎还在跳动。
“既然如此，你便快动手吧！别浪费了这颗心！”见星捂着眼睛，转过来对凌崆说道。
凌崆顿悟，赶紧绕过水晶棺，从没了气息的童尹仲手中接过他的心脏，那心脏温热、鲜活，能够让月牙起死回生！他不顾男女之别，亲手打开月牙的衣襟，左胸的伤疤犹在，斜斜的横在雪肌之上，就像生命的烙印，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美感。
他将两只血如意交叉放在月牙左胸，双手托着童尹仲的心，闭上眼睛默念咒诀。血如意在咒诀的催动下，由原来的红玉状态变得如液体般柔软，交叉的十字像生了根，慢慢植入月牙的身体，直到她的左胸变得一片血红，凌崆才将那颗心脏放在血红的中央。心脏穿越过液体般的血如意，一点点下陷，直到被红色完全吞没，血如意才又逐渐抽出了根，变回了原来的红色玉石。
疤痕退去，皮肉再生。血如意，果然是件绝世珍宝！
月牙痛苦的皱了皱眉，凌崆见状，赶紧拿开血如意，想将她的衣襟重新掩好。不知为何，他自己的心脏竟然狂跳起来，以至于手有些慌乱。他怕见星看出自己的窘状，急忙喊她来帮忙，自己则握着血如意背过身去走到豆豆身边。
这是怎么了，自己一直想要的，难道不是豆豆吗？为何此刻，他对月牙竟生出这般手足无措的慌乱？他比任何时刻都渴望月牙能够醒过来，甚至，比渴望豆豆还要渴望！
“这是哪里？怎么这么冷？”月牙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凌崆竟有些不敢回头。
“这里是无妄之境。”见星说道。
“怎么我也进来了？进来就进来吧，我在外面，只怕也是遭人嫌弃，倒不如在这里陪着爹……对了，童战呢？他有没有事？”
“他没事，尹天雪也没事，”听到童战的名字，凌崆忍不住朝月牙走来，“你救了他们，所以，是你有事！”
“我？对啊，我……我怎么会躺在棺材里！”月牙左右看了看，一眼便瞧见了棺材外面的童尹仲，她急的跳出棺材，大喊道：“爹！爹怎么了？”
“你爹他……”见星指了指童尹仲的胸口，仍是不敢直视，“他救了你！”
月牙瞬间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捂着自己的胸膛默默坐下，“这是爹的心吧？”
“现在是你的了。”见星不忍说重话，虽然她认为这是童尹仲的因果报应，放在以前，她定会脱口而出，可是这一趟出去，自己似乎也变了些。
“嗯，”月牙长叹一口气，像是终于等到了害怕的结果，却也让一直忐忑的心尘埃落定，她看着童尹仲，自言自语道，“爹不是不死人吗？终究还是死了。”
“人没了心，怎么还能活呢？”凌崆走到童尹仲身边。
“从小到大，爹一直在我心里呢。”月牙默默垂下泪，“现在爹的心在我这里，我活着，爹就活着！”
“你能这样想，很好。”凌崆蹲下身子，看着没了气息童尹仲，他胸口的血液已经冻得凝固，整个人被覆上了薄薄的一层冰霜。“是让他留在这里冰葬，还是带去赤极火葬，你来做决定吧！”
月牙擦开眼泪，站起身，下决心说道：“火葬吧！我想让爹彻彻底底的走，若有来世，希望他能干干净净的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