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变态艺术下的她
扶起自己的人怀抱特别温暖,下手却一点也不温柔,任爽怀疑她上嘴唇被掐流血了,她肯定要破相了。
“喂,你没事吧?”曲由君阳光帅气的脸终于剥了玩世不恭的伪装,紧张地问,“需要送你去医院吗?”他伸手拨开任爽的眼皮,想检查她的瞳孔。
“我……”任爽记起曲教授的儿子是学医的,画画只是业余爱好,在他面前装死简直是班门弄斧。
但是,曲由君的脸怎么又好了?五官立体而明朗,虽然跟那些正当红的明星比不了,但放在普通人里绝对鹤立鸡群,十分出众。
任爽偷眼看向旁边,舒老师的眼角略带风霜,五官明显,清晰可见,正关切地望着她:“你是任爽吧?别害怕,我是你以前的历史老师,我姓舒。”
“舒老师?”任爽睁大眼,激动到手抖,“您真的是舒老师?刚刚,刚刚吓死我了!”
“你没什么大毛病,”曲由君见人醒来暗自松了口气,立即防备地说,“你只是贫血,平时注意营养不会有问题的。”
“哦,我知道,我以前也晕过,最近可能是没休息好而已。”任爽没听出来对方的暗示,毕竟她没碰瓷的心,只顾拉着舒老师,“湿地公园,我……我听我妈说,她遇到您……”她没好意思说那个“妈”就是她自己。
“是,是有这么回事。”舒老师眉眼微亮,温柔地笑了笑,让自己儿子帮忙扶着任爽,“你摔倒的时候腿擦伤了,人中的位置也破了皮,先到我房间涂点药,再喝些葡萄糖水。”
“好,谢谢舒老师……”任爽站起来试了试,觉得除了膝盖和上嘴唇有点疼之外,其实还好,自己走路完全没问题,便抽手让开了曲由君的掺扶,“我可以自己走的。”
“你确定?”曲由君还巴不得呢,但在自己妈妈面前不敢嚣张。
“君君你也真是的,任爽是我的学生,她和那些女孩子不一样,吃你个蛇果怎么了?看你……”舒老师看曲由君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只好亲自上前掺着任爽。她太了解自己儿子了,毕竟他是为了她,才会时不时偷偷给那些居心不良的小画模们一点不失大雅的教训。
“呃,”任爽一听蛇果就臊得从脸蛋红到脖子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果盘,“都怪我嘴馋,不知道那是君君写生用的,我下次来帮你带点我们老家的特产水果给你画吧,虽然不是进口的,但是x市不常见,画个稀罕也挺好的。”
“不用麻烦,”曲由君在自己妈妈面前乖巧得像只吉娃娃,“我就是搞完毕业设计有了空,随便画两笔放松一下,不是专业的,没那么多讲究。”
三人边走边聊,任爽解说了自己并不是画模,只是跟朋友一起来实习培训的预备助理,因为可能要在曲家的别墅待好几天,所以到处熟悉一下环境。曲由君的脸色这才好了些,舒老师却有些讶异:“我就说么,记得你妈妈说你一直跑针织类业务,没做过跟美术相关的工作,怎么会来应聘画模,原来是这样。”
“其实我前几天刚刚辞职,”任爽笑笑,没讲那些乱七八糟的是非,只简单说,“正好我朋友到奥特莱尔应聘画模,曲教授说还缺个助理,我就一起跟来了。这才第二天,什么都不懂,曲教授让我做完事就到花园和后院走走,等他叫再过去。”
“他作画的时候喜欢安静。”舒老师的笑淡淡的,却不浅薄,与她典雅的妆容一样得体,叫人如沐春风,看着特别舒服。曲由君双手插兜默默跟在两人身后,没再说话。
舒老师和任爽闲话,聊曲由君的学业,也聊任爽的现状。
等聊刚刚的突发事件时,任爽才知道,那两台跑步机是几年前舒老师帮一个做体育器材业务的学生跑销量,买给曲家父子的。她旁敲侧击了一下,因为是非节假期间买的,没有打折,也没有赠品。
任爽在心底暗骂一声“真黑”,这人简直钻钱眼儿里了,明知道跑步机对舒老师可有可无,人家就是好心帮忙买而已,居然也不给优惠!
至于那台坏了的跑步机,运来的时候很正常,并没有质量问题,后来用着用着不知怎么凭空少了个零件,就转不起来了。曲由君怀疑是那些想借他爸爸走关系上位的小画模搞鬼,让曲教授去查监控,舒老师却说算了,反正还有一台。
说到舒老师自己,她父母去世后一直跟着叔叔婶婶过,把他们当父母。当年她从任爽他们学校离开后就调到了市中,中间又考研上了考古专业,最后在文化局工作,事业也算是一帆风顺相当平稳。
任爽其实更关心舒老师的个人生活,毕竟这位气质女神在她的整个学生时代留下一道难忘的风景和梦想,她实在不能相信后来校园里流传的那些八卦都是真的。她觉得像舒老师这样温柔、美丽,出身好,又有才华的女子就应该得到这世上最好的一切,不然,让她这样普普通通的人还能对生活有什么憧憬?
可是就算心里再好奇,任爽也知道什么能问什么不能对问,她当然不会傻到当着人家儿子的面问你怎么又复婚了?你老公真对你家暴过吗?等等这些神经问题。眼前舒老师过得好她就只有祝福的,至于细节,感谢万能的网络和网友,她准备等手机修好后自己上网去查。
任爽既不八卦也没有恶意,她觉得舒老师就像她困窘童年的仙女梦,生活再艰难,只要想想就觉得还有希望。她不信她的人生会有瑕疵、有遗憾,她不能容忍她的白日梦不完美,童年梦碎,也是非常打击人心的。
任爽在舒老师的帮助下抹了双氧水,老实话棉签挨到伤口的瞬间直接让她疼到崩溃,眼泪都飞了出来,换得曲由君一声嗤笑。舒老师嗔一声“淘气”,把自己儿子撵了出去,哄幼儿园小朋友样轻轻对任爽的膝盖吹着气,说:“你别理他,都是被他爸爸惯的,总长不大,不会说好听话,其实没恶意的。”
“嗯,看得出来,君君像您当年,特别简单,很阳光。”任爽的话取悦了舒老师,她眉眼笑得舒展了开,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十岁,这世上没有人不喜欢别人称赞自己孩子的,尤其自己的孩子还真的非常优秀、非常像年轻时的自己。
任爽捧着舒老师帮她冲好的葡萄糖加牛奶,静静坐在窗边看舒老师插花。她发现舒老师和她的妈妈一样,都爱聊现在,爱畅想未来,就是不喜欢回忆过去,所以才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精神状态特别好吧。像张漂亮说的,白日梦是现实的投射,因为她的心态未老先衰,所以梦中才会鸡皮鹤发。
任爽想,她在白日梦里看到的怕才是自己的灵魂——一个被残酷现实压榨到皮囊干枯,面对激烈的社会竞争突然胆怯退缩、突然失去目标,开始自我怀疑的挫败灵魂。
任爽吸了吸口水,收回呆滞的目光,立意拔太高了,好像小作文,她羞羞地低头抿了一口葡萄糖牛奶,真甜、真香!如果生活也能像水一样加入糖和牛奶,随心所欲调得又香又甜就好了。
舒老师正在修剪一枝红玫瑰,插进花瓶几次都不搭,香气袭人,它太浓太艳烈了,和周围素雅的布局格格不入。
任爽捧了温温的杯子歪头看着,想像如果是自己的话,是没耐心这么对那朵红玫瑰最终的着落反复调试的。她最大可能是,要么直接弃之不用,要么推翻先前的布局方案,以这枝红玫瑰为主题全部重新设计。
“你现在的样子,好像我平时拉小提琴?”舒老师回眸一笑,冲任爽眨了眨眼,那朵红玫瑰经她巧手翻云,已然稳稳当当融入瓶中景。不会太艳,也不会太素,淡妆浓抹繁简相宜,宛如西子之美,潋滟晴方,空蒙若禅。
“好美!”任爽惊喜地站了起来,“这就是禅境插花吗?明明是对比这么强烈的颜色,但是组合在一起却给人一种特别素淡自然的感觉,心里一下子放空了,好像整个世界都变大,变安静了!”
“你这张嘴啊,看来你语文老师没白教你。”舒老师矜持地笑笑,“习惯成自然,我刚开始也静不下来,插得东倒西歪不知所谓,什么都想表现,结果什么也抓不住,后来慢慢学会选择,学着取舍,也算多了个小爱好,打发时间吧。”
任爽正要说什么,门响了,曲由君的声音传过来:“妈,你们擦完药了没?我爸画室那边叫他学生过去。”
“嗯!”任爽咕咚咕咚三两下喝完葡萄糖牛奶,放下杯子说,“舒老师,我要去工作了,谢谢你的照顾。”
“好,慢点,小心腿。”舒老师目送任爽离开,眼中的神情有些迷惘,有些担忧。
曲由君悠闲地吃着水果走进来,扒拉扒拉那瓶西子禅插花,几下就弄乱了:“妈,你怎么又搞这些?多没意思啊,我这两天很闲,请你去看新上映的电影怎么样?散散心,嗯?”
“看你,毛手毛脚的!你这么有孝心,不如去帮我采些花来,你看看人家任爽……”舒老师嗔怪地瞪了自己儿子一眼,重新摆起那些花。
“行行行,打住!打住!”曲由君嘴里嚼着红蛇果,无奈地举起双手求饶,“我赔你的花还不行,反正在你眼里我这个儿子永远比不上你那些学生!”
别墅二楼的走廊里,“那些学生”之一的任爽正仰望着上方的金色吊灯,谁看了都会以为她寂寞得想长草。然而并不,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她在琢磨一个问题。
据舒老师说,那台坏掉的跑步机曾经也是完好的,正常运转过一段时间。那么问题来了,假设那也是台可以带人做白日梦的跑步机,舒老师,或者说曲家人,他们知道吗?
如果知道,第一个上去的人是谁?
通过张漂亮已知曲家两台跑步机中现在仍然可以正常使用的那台是有通关密语的,它属于曲教授。也就是说,另一台不被发现的可能性很小,几乎等于零。
目前还不清楚一个人是否可以同时拥有两台交错时光的跑步机,如果不能,另一台跑步机的通关密语拥有者可能就在舒老师和她儿子曲由君当中!几年前曲由君还在读研,除非购买时间凑巧在假期,否则收到快递后第一个试用人是他的可能性最低。
也就是说——舒老师可能性最高!
“你们还没结束吗?”曲由君拎着个沉甸甸的绿色环保手提袋,一晃一晃走过来,满脸的不情愿。
“啊?我问一下。”任爽一下子回过神,揉揉酸疼的脖子,冲紧闭的画室问,“漂亮,你好了没有?”
“马上~”张漂亮的声音弱得跟猫叫似的,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已经化成了一滩水。
“里边马上就好,”任爽客气地笑问,“曲教授还有其他交待吗?”她倒不介意曲由君冷淡不耐烦的态度,本来就不熟,况且又是她们打搅了别人家的私密空间,换成是她自己的话,未必能比他做得更好。
“没,”曲由君摇摇头,把装满水果的环保袋递给任爽,“红蛇果,我妈让你带回家吃,她都洗过了。”
“啊,这怎么好意思?”任爽脸烧得很,有种当场立志再不吃这种水果的冲动。
“我妈让我拿给你,你不要回头自己跟她说去。”曲由君把东西往任爽怀里一塞,转身就走,“反正东西我送到了,怎么处理随便你,任务完成,拜拜!”
“这个真的是太……”任爽才要追上去履行一下你推我让的客套传统,曲由君忽又回转了头。
“忘了告诉你,刚才文化馆来电话,我妈开车出去了,你不用跟她道别。还有,我爸要准备晚饭,他很忙,你和你朋友也不必再找他,直接各回各家就行。”曲由君说完也不等任爽回答,双手往兜里一插,吹着口哨潇洒地往楼下去了。
眼看着曲由君只剩下个黑黢黢的头顶,任爽只得抱着那袋红蛇果大声说:“晚上舒老师回来了,麻烦你帮我跟她说声谢谢。”
“人都走了吗?”画室的门悄然启开一条细缝,张漂亮鬼鬼祟祟地涨红了脸躲在背后叫任爽。
“走了,”任爽奇怪地盯着张漂亮,上下打量了半天,“我怎么觉得才不到一天的工夫,你好像长胖了点?”
“胖、我胖了点?没有啊,是灯太亮,你眼花了吧!”张漂亮欲哭无泪,为了面子硬撑着笑脸提劲儿摇曳生姿地快走几步,证明自己好得很,一点儿事没有。
“我眼花?”任爽随后下了楼,在后边疑惑地喃喃自语,“我52的眼我会花吗?”
张漂亮忍着浑身肿痛亮出自己美好饱满的s型曲线,把乌黑蓬松的大波浪卷往后一甩,站到路边扬起手招出租车。早上带出门的那颗傲娇心早碎到渣都不剩,她没心思再摆谱挑衅任爽,好想找个宽厚的肩膀大哭一场,她没胖,只是肿了,被自己打肿的。
“你热吗?”任爽还是觉得自己的视力没毛病,重又盯上张漂亮红得透光的脸,“你脸怎么那么红,还浮肿,像过敏发烧?”
“我热,主要是画室热,你不在里边工作,门窗全部关得严严实实把人憋到膨胀那种崩溃感你体会不到,你不懂。”张漂亮敷衍着好友,心底哀鸣,艺术太难了,我不配!艺术太变态了,我真的、真的、真的很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