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老师无脸我的梦
第二天一早,各怀心思的两个人一路冷场直到曲教授家,按响门铃的瞬间,她们同时换上了笑脸,默契到不能更默契。
任爽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再怎么能想也没想到,前晚的梦境居然会在进入别墅后实现。
今天曲教授没有带她们上屋顶的花园,而是直接去了二楼画室,张漂亮发现任爽愣在门口时,得意地用后肘顶了她一下,挑挑眉,踩着高跟鞋走得摇曳多姿。
这间画室几乎和任爽初次进入张漂亮的白日梦那天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细节更清晰,她不顾曲教授狐疑的目光,快步走到画室窗角的立柜前。
欧式复古花瓶,精美的瓷雕花卉栩栩如生,旁边有只小小的水晶球照片音乐盒旋转摆件。风吹紫葡萄,满架生波,曲教授怀里抱了个五官和他极像的漂亮小男孩儿,舒老师拉着孩子的手依偎在他身畔,一家三口笑得幸福而甜蜜。
阳光正好,舞动一室凉风,旋律是《梁祝》。
“舒老师……”任爽惊讶地脱口而出,她从张漂亮的白日梦里猜到的事怕要成真。
“对,”曲教授哈哈一笑,走过来接过任爽手中的水晶球,仔细放回原来的位置,并顺手关了窗,“你们也好久没见过了吧,等哪天有空留下吃顿便饭,尝尝你舒老师的手艺。”
“好啊,”任爽眼角扫过脸色急变的好友,没问复婚的事,反而大声笑着说,“以前常听您说吃惯了舒老师做的饭,再吃外面的东西一点味道也没有,我要是有机会能尝尝那可真是太好了!记得您说过,舒老师最喜欢米兰花,您当初为了追求她画了几百幅,到时候我送舒老师一束米兰花。”她企图用曲教授温馨美好的家庭现状打击一下张漂亮的白日梦,让她清醒清醒,从幻想中剥离出来,好好面对现实。
“哎,”曲教授笑得满面红光,保持着一贯的宠妻好男人风度,“是有这么回事,你这孩子真记性不错,回头告诉你舒老师,她肯定高兴。上次有个姓晏的学生,噢,他不是你一个学校的,你可能不知道这个人。他送了你舒老师一捧米兰,把她乐得直说这孩子没白教,还叫我们君君多学学人家,哈哈。”
“晏重山?”张漂亮眼珠一动,那可是曾经让她如痴如醉的顶流小鲜肉之一啊,传闻他爆红后偶遇自己中学老师,曾经送出一捧米兰,好些脑洞大的粉因此在网上狂写师生恋同人,有个用他真名且涉黄的还被告了。她就准备摸手机,又想起手机掉水里去维修了,只得败兴地顺势在包包上磨蹭了两下解痒,不无恶毒地想着:有个塌房的出轨兼出柜双出黑料男明星当学生,估计这老师也不是什么好老师,根本配不上完美无瑕的曲男神!
曲教授和任爽寒暄了几句,便引着张漂亮准备投入新工作。张漂亮还气着任爽不支持自己,怕她继续拿对方的妻子说事恶心自己,便用眼角瞟了瞟自己的好友,假装羞涩地小声要求:“曲教授,人太多了我怕放不开,尤其是熟人……”
“啊?好。”曲教授只怔了一秒,这姑娘的脑回路和他事先设想的不太一样,他喜欢能够激发灵感的意外和挑战,立即笑容满面地指挥任爽,“你以后要做助理的,先从小事开始锻炼,今天就帮忙把水桶和调色盘洗洗,还有那边桌上几个排笔。另外把铅笔也拿出去削一下,我不喜欢用卷刀,你可以把抽屉里的美工刀取出来,很锋利,小心不要削到手。”
“好,我马上去。”任爽不放心地看了正隔着曲教授挑衅地瞪着自己的好友一眼,“我身上没手机,有什么需要的话你们大声喊我一下就行。”她现在失业了,要缩减开支,想着修一下手机最多两三天,也就没有买新的。
“不着急,你慢慢来也可以。”曲教授似乎感觉到了两个年轻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却没说破,“咱们这个工作自由度比较大,忙起来是真忙,闲下来也是真闲,你要是觉得闷就到处逛逛,屋顶花园、后院,地方挺大的。你会游泳吗?后边还有个游泳池。”
“我不会,”任爽不愿意让自己前老师为难,装成十分乐意躲清闲的样子说,“那我收拾完就到处看看,熟悉一下环境,方便以后工作。您家房子是真大,够我参观一上午了!”
任爽告别画室里的两人,把要收拾的画具一丝不苟地理好,再回来推门时却发现已经反锁了,就轻轻敲了敲,说:“曲教授,东西我整好放门口了,您用的时候可以直接取,我就在外边,有事随时叫我。”
“好,你去吧。”
任爽得到曲教授的回应之后,还得到一串“咯咯咯”怕痒似的笑声,她知道张漂亮是故意笑给自己听的,对这种中二病她不置可否,只是考虑,如果张漂亮再这样下去,这段友谊还有没有必要维持?
任爽和张漂亮是因为同在一小区租房才相识的,下班常常碰到,没事搭个伴一起进进出出,也免得被一些无良的猥琐男骚扰。都是在x市谋生的外来打工族,熟是真的熟,但来往范围也仅限于此地,交谈内容只涉及日常吃喝和吐槽老板,没一起经过什么大风大浪,要说感情多深厚,那还不至于。
掰不正,就远离,这是任爽出门在外的处事原则。
院子里安安静静,比起以前面对客户、面对公司复杂的人事来说,现在的工作可称得上是“岁月静好”,一阵莫名的空虚感冒出来,好像高速行进的车辆突兀地急刹在没有路牌的荒原般令人茫然,任爽苦笑了下,自己还真是个劳碌命!她刚刚先去了地下车库,门是锁着的,她不会穿墙术,她进不去。
虽然探索地下画室的计划失败,但至少证明她任爽现在是个实体,跟昨天那种虚无的状态不一样,这倒是让她觉得心底充实了不少。
既然下不去,那就上。
任爽来到屋顶花园,昨天放咖啡机的地方摆着一盘洗干净的水果,她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上面的水珠还未干。
咖啡可以喝,水果应该也可以吃吧。看看四下无人,任爽拿起一个诱人的红苹果在手中左右抛了抛,百无聊赖地走到运动区,站在那台坏掉的跑步机上悠闲地啃了起来。
昨天任爽试着启动的时候就发现有一台跑步机是坏的,她眺望着远方瓦蓝的天空,心想要是手机在就好了,就不会这么无聊了。其实想想也好笑,以前别说手机,在她老家那地方甚至电都不通,日子还不是过得有滋有味,现在什么都有了,反倒不习惯了,人还真是好日子过多了就变得矫情。
“美好的一天,要动起来!”任爽吃完一个苹果,甜甜的、凉凉的,燥意一去,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她伸伸胳膊,踢踢腿,对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开始奔跑。
当然是原地奔跑,这台跑步机是坏的,任爽一方面很放心,一方面又想试试它是否有问题,她有时候觉得女人的第六感还是挺靠谱的。
这不,没跑出10分钟就发生了事故。
任爽感觉周围的空气不对,有人在看她。她猛回头,撞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你,”任爽停下脚步,对坐在木制桌椅旁边的英俊青年抛出一个疑惑的眼神,“你是曲教授的儿子吧,你在画什么?”她认识曲由君,至于人家还认不认得她,那就不好说了。
“你吃了我的蛇果!”曲由君和他爸爸长得很像,不过眼睛更年轻更明亮,少了几分沉稳,有些跳脱,握着笔一指桌上的果盘,“那是我准备画静物写生用的!”然后无辜地一偏头,耸耸肩,用笔杆倒敲了敲打开的画夹边缘,“计划好的素描画不成,现在改速写了。红蛇果好吃吗?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进口红蛇果?”任爽胃部一抽,尴尬地抹了抹嘴角,窘迫地笑着问,“我、我还以为是咱们西北那边产的花牛,抱歉啊,我不知道那个是你准备写生用的。要不,我赔你吧,你看我现在出去买,还是明天带来?或者,我马上赔钱?”她好歹也当过主管,不是什么刚出校门的小女孩儿,为了一口吃的被人指责,还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曲由君以前差点吃个暗亏,对自己爸爸带回来的那些十八线小演员还有画模什么的印象不太好。介于任爽的穿着和言行在他看来都够土,不像个能作妖的,他虽看不上,却也不嫌恶,赏了她个自认为和气的高傲眼神:“我速写画了一半,你快站回去啊,被你一打搅,我思路都要断了!”
“哦哦!”任爽羞臊地立即站回了跑步机上。
“你别傻站着,”曲由君“当当当”用笔敲着画板不耐烦地说,“你跑啊,就像刚才一样,跑起来!”
“这,好好……”任爽想说我为什么要听你指挥,但一想人在屋檐下,还偷嘴被抓了现形,只好老实跑起来。
“行,别太快,我抓不住你的表情!”曲由君终于满意了,惬意地靠在木制椅上,抱着画夹架起二郎腿,开始继续自己的画。
任爽听着指挥一时快一时慢,折腾了1个多小时,跑得汗如雨下,不得不违背口令停下来喘着气喊:“哎,我说君君啊,你好了没有?我实在是跑不动了,我已经到极限了,我现在只想就地躺下……”
“嗯,”曲由君低头露出一抹轻蔑的坏笑,说,“好了,马上就好!这时候你千万要保持,千万不能趴下,不然咱们又得从头再来……”他伸脚踢了踢地上到处乱滚的废纸团,暗想这是他整治过的画模里耐力最好,脑子最笨的一个了,再画一幅就饶了她,希望她能长点记性,不要以为曲家是好攀附的。
“啊?你能不能快点,再跑下去我觉得会出人命,要不我还是赔你蛇果吧?10个、100个……”任爽仰天长叹,迈开快要抽筋的腿软面条似的甩着跑了起来,她脑子里在计算一个进口红蛇果到底价值几何,自己是不是跑超了?
“好了,好了!”曲由君潇洒地收笔一划,签好自己大名合上画夹,状似热情地把果盘往前一推,“你可以停了,还想吃红蛇果吗?为了对你的配合表示感谢,这盘都请你吃,请慢用,拜拜!”
“不、不了,我谢谢你!”任爽现在一提红蛇果就反胃,停住脚步弯腰扶了膝盖,说话大喘气,耳朵嗡嗡响,眼前看什么都是黑的,胸腔里好像塞了只鼓风机,一口气没喘过来就青着脸栽到了跑步机上。
“喂,你不是真的吧?”曲由君吓了一跳,不确定任爽是真晕,还是什么勾搭人的新招式,握着笔试探性戳了戳她的脑门。他是知道他爸爸这个前学生的,但好印象仅限于父母的回忆,一旦她跟那些小演员和画模一样登堂入室,他就把她们哪为一类,完全不能接受了。
任爽沉在一个黑甜的梦里,自体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等她慢慢恢复知觉时,感到有人温柔地把她扶了起来,一遍遍呼唤着她的名字。她的神经还有些麻木,懒懒散散不愿意费力集中,那人却似乎等不及了。
任爽忽觉人中一疼,全身的注意力瞬间汇聚,茫然睁开了眼,朦胧中看到一缕曾经深深印在她记忆中的美丽香云纱,她喃喃叫了声:“舒老师……”舒老师背着光,低头看向她。
一张惨白的脸在任爽眼前倏然放大,这张脸带着寒气,没有五官。
“舒老师!”任爽全身累到快瘫痪的细胞和骨骼瞬间被这巨大的恐惧激活,刺激得她骨碌一下爬了起来。
那边收好画夹的曲由君也抬起了头,他原本棱角分明的脸像被推土机铲过,平平的,五官凭空消失,像一张白纸讥诮地铺开,在太阳下嘲笑着她的愚蠢。
任爽尖叫一声,“扑通”一下又瘫了回去,纵然人中疼得要命她也不敢再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