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林中狐鬼
大半夜, 所有人都惊醒了。【】
不过，虽然小王爷反应很快，但他们还是追丢了。
“莫非, 这是狐仙大人的警告吗？”
随行官员想得多, 满脸忧愁, 止不住地劝告小王爷：“王爷, 要不我们还是尽早离开这里吧？”
这回是警告, 下回指不定就动手了。
为了一群乡民搭上性命，太不值了……
但小王爷并不这样想。
不会的。
若狐狸想动手, 昨晚又何必与他对视良久呢？
他下了马车，吹着冷风, 头脑也清醒许多。
狐狸绝不会无缘无故出现……
回头那一眼, 它定然是想告诉他们什么。
“谁记得狐狸最后消失的方向？”
想通这一点, 小王爷转头询问方才负责追狐狸的几人。
侍卫们彼此核对, 最后拼凑得出了一个结果。
“大概是西南方向……”
恰好，这便是自他们营地，到那个村庄的方向。
狐狸往那个村子里跑了。
难道是想引他们到村子里吗？
白天的村子和晚上的村子又能有什么分别？
小王爷拧着眉, 思索许久，最后还是叫上了一队护卫，亲自带领他们往村子里走。
他倒要看看, 这村子里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唉……”
随行的官员拗不过他，只能满脸忧郁地加入了队伍, 虽然面上看似镇定，但心里已经念了百遍经文了。
哒哒。
哒哒。
一行人便这样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村庄。
才刚一走进村门口，他们便顿住了脚步。
“……”
方才所追击的狐狸竟然真的在这。
它背对着人，半边身子隐没在黑暗中, 看起来就像是在刻意等待他们似的。
但最为神异的是，它此时蹲坐不远处的地面上，竟有着淡淡的荧光！
“呜——”
狐狸的两只尖尖耳动了动，似乎是察觉到人来了。
它微微偏头，露出一只细长上挑的眼，就这样扫视他们一下，便立刻转身遁入黑暗。
“啊？！”
“发光了！”
“那是什么？？”
众人才为地上那莫名的光亮而惊呼，又见狐狸特地看他们一眼后离开，顿时都不敢动作，生怕前方等待他们的便是陷阱。
便是这停顿，叫他们发现了其他的异样。
此时，月亮恰好被云层遮蔽，自天空投下的光几乎消失了。
然而，左右环顾，四下似乎仍有淡淡的微光，带着些许荧色，几乎遍布整个村子。
一片静谧的村庄，无数人正遭受着怪病折磨。而在这样的深夜中，却有着点点如同幽魂似的诡异荧光，遍布各个地方，仿佛是无形的监视。
这这这——
在黑夜里还能隐隐发光，在他们的认知中，只知道坟地上的鬼火是这样的……
意识到这点，众人几乎头皮发麻。
难怪那村民坚信是被狐狸诅咒了……！
在大晚上看见四处诡异发光，谁觉得这是普通疫病啊！！
“王王王……”
“跟上它。”
小王爷没理会身边人的惊慌失措。
他径直往前，毫不犹豫地快步往狐狸消失的方向追。
他知道，只要自己往前走，其他人哪怕再不情愿也必须跟上。
呼——
哒哒。
脚步声与喘息交错着，惊扰了原本死寂一片的村庄。
要说小王爷看到方才那一场景是否动摇过，坦诚地说，是有一点。
像这样四处分布，几乎像是笼罩着整个村庄若隐若现的荧光，他还是头一回见。
确实，也挺吓人。
无法理解，无法解释。
哪怕师父在场，或许也难以分辨。
这似乎更加佐证了狐狸的不凡。
但……他依然觉得真相并非如此。
“呜——”
在黑暗里，偶尔会有一对发亮的兽瞳转头看他，从喉咙里溢出人类听不懂的声响。
小王爷每次都毫不退缩地同它对视。
无声询问：
是你做的吗？
你带我去哪里？
想让我们知道什么？
……
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狐狸在将众人引至一处地方后，便加速遁入黑暗，彻底消失不见了。
看来它真的在引路。
那么——
这便是它想让人知道的地方？
众人将目光停在这相比于王府简陋如同破屋，但在村中却是数一数二的豪华府邸上。
这是陈家。
是怪病最初蔓延的一户人家，也是症状最重，全家都昏迷不醒的一家。
医师们白天也有来特地看过，但只是通过主人昏迷奴仆清醒再度确认了这不是疫病，便没有停留太久。
“去，开门。”
小王爷示意侍卫去撞开门。
这家只剩几个奴仆守着，大门也没锁好，很轻易便被人弄开了。
呼——
风吹过。
此时，明亮一路的月亮忽然又被乌云遮蔽，整个世界再次暗淡下来。
但大门后的院子里并不是。
“……啊！”
当看清院中景象，有谁发出小小声的惊呼。
分明没有月光，理应的暗淡一片的院中，边缘水井却隐隐闪着透亮的绿光，仿佛是呼吸着一般忽强忽弱，点缀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诡异。
院中各处也是，比起村中微弱的光，这里的荧光更加浓郁。
众人纷纷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凝重。
一切祸患，莫非便来源于此？
……
……
唔？
小狐狸逃出村子，有些嫌弃地耸了耸鼻子。
这个地方怎么回事！
怎么到处都是讨厌的味道？？
小动物的本能让它感觉有点不妙，也不顾着觅食了，感受着身体上微弱的反应，赶紧跑到林子里，找了一株草药咀嚼几口吞下。
一株不够，它便多吃了几株。
不一会，狐狸便抖着肩膀，挠着地，吐出了些东西。
观众们连忙关心。
【啊？？小狐狸怎么吃草啊？怎么就吐了？不会那村子里的怪病还能传到狐狸身上吧？？】
【嗯……感觉行为举止没受太大影响，或许是动物本能的自我保护行为？乡下的小狗感觉身体不适也是会自己跑出去找草药治病的，感觉狐狸也可以。】
【所以那村子果然有问题吧！小王爷他们都进去了，糟了，不会出事吧？？】
【要是小王爷也出事那小狐狸身上这黑锅就拿不下来了啊啊，不要啊不要！！】
“嘤……”
吐过之后，小狐狸感觉没那么紧张了。
但今晚的觅食也宣告结束。
狐狸趴在林中的树洞下，有些恹恹地压了压耳朵。
一晚上诸事不顺。
本来它一点都不想去那个让狐狸感觉不妙的村子的，只是想去马车附近打劫一点吃的就好，谁知道这个点了还有那么多人醒着，还追它跑好远。
小气！
它都没靠多近呢！
没办法，狐狸只能冒着危险跑去最近的村子里觅食，谁成想刚进来没多久，竟然又撞上那群人了。
还被追了一路！
生气！
非常生气！
小狐狸受不了了。
一晚上接连被针对两次，它完全忍不了。
于是，跑到一半，它将那群人往它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引，时不时还回头确认这群人是否跟上，到地方就赶紧开溜。
很好，这下就没人追着它了。
身心俱疲。
小狐狸就近找了个安全的地洞，恹恹地缩成一团，打了个哈欠，打算提前休息。
难受。
原本打算顺路吃点人类的东西，结果竟然被追了一晚上，什么都没吃到，肚子空空。
用爪爪按了按耳朵，狐狸抱着尾巴，闷闷不乐地入睡。
算了，也不指望人喂它了，它自己赶路。
等拿到了东西，它就赶紧回城里。
-
而另一边，一行人在陈家外，正审视着被动静闹醒，听说官员和小王爷都在府外而慌慌张张聚集的一众陈家仆从。
这群人见院中亮光，似乎也讶异慌张。
他们也不知道？
小王爷沉吟。
既然狐狸将他们引至此处，那这件事定然同陈家脱不了干系。
所以，就是这家人得罪了狐狸？
这个结论一出，一众陈家仆从面面相觑，却也在问话后迷迷糊糊地努力回忆：
“那晚，老爷确实有起夜，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去郊外了……”
“齐老第二日就来拜访了，他们那时吵了好大一架，虽然我们不被允许在旁侍奉，但也都听见了。”
“我们主子是最早得病的，症状也重，老早便昏迷不醒了……”
很好。
不仅得知了那晚外出的人，还得到了新角色——齐老。
天蒙蒙亮，一行人便又杀到了齐老所在。
齐老便是那时站出来说村中有人得罪狐狸的人，也是呼吁大家去向狐狸赔罪的人，在村中向来享有声望，是众人都尊重的老人。
当开门看见一众人围在他家门口，面色衰弱的老人略带惶恐：“这，这是？”
得知昨晚狐狸为他们引路的种种，齐老有些恍惚：
“您，您几个，都知道了？”
“还，还是，是狐狸带你们去的？”
“果然，果然骗不过它啊……”
老人本身便经受着病痛折磨，再知道是狐狸引人来此，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便不再挣扎，平静地讲述了事件的起因经过。
最初，他们村人听闻了狐妖自远郊出没的消息，都是心存戒备，进出城都是远离那处的。
但之后，却有从城中的人回来，说，那狐狸已经到了城里，似乎不打算回去了。
顿时，便有不少人心思浮动起来。
并不是所有人都对妖鬼充满敬畏乃至远离的，总会有人对它们所蕴含的力量动心的。
坊间口口相传，所有人都觉得妖鬼洞府里会藏着宝物。
现在一看狐狸在城中混得不亦乐乎没回过远郊，便有人觉着它会对郊外的洞府疏于看管，于是……起了心思。
在那段时间里，时不时便有人结伴而行，去往据说有狐狸出没的破庙附近寻找。
没过多久，竟然真的被陈家人找到了看起来便神异的东西。
——一些在黑暗里发光的异石。
这些东西被藏在了地下，若不是有谁循着微微光亮寻找挖出，怕不是又要空手而归。
怀抱着对神秘的憧憬，他们猜测这大概是仙丹妙药，便尽数盗走准备悄悄服用，要么藏在水井，要么藏在枕边，要么藏在粮仓里。
齐老作为村中管事人，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特地去陈家多要了一些，放进了村□□用的水井里，想叫所有村人都能因此获惠。
结果，偏是因此，没有一人逃过狐狸的制裁。
小王爷的表情难以言喻：“你们……”
齐老在这样的目光下低下头，嗫嚅着继续解释。
之所以在怪病蔓延后他那样说，只是希望能借此蒙蔽狐狸，叫它只罚一家，那么其他家贪下的东西就不必还回去……
可惜，没能骗过它。
小王爷：……
他简直都要气笑了。
荒唐。
实在是太荒唐了。
但这走向倒与狐狸先前的作风吻合了。
它不会波及无辜；
但村中并无无辜。
齐老表情痛苦：“但其实，在发现骗不过它后，我们早早便将那些东西都还回去了……”
陈家是因为全家都倒下了，仆从也不知道异石的事，所以没人能还。
可即便剩下的他们已经尽数将异石归还，身上的病症却仍未好转。
其实所有知情人都已经后悔了。
但他们都是症状最重的一批人，要么是晕了过去，要么是口不能言，并不能解释。只有齐老因为想让全村人都获利，将自己所分得异石也无私放进了水井里，或许被狐狸忽略，所得症状较轻，现在才能吐露真相。
“老朽这条命不值当，但村里还有许多孩子……”
既然事情已经完全败露，齐老也没了别的想法，只是不断哀求，希望小王爷能请来狐狸放他们一马。
至少，放过那些当真无知无过的孩童。
不然，他们村子真的要没了啊！！
旁白叹气：
“这又是一顶惊天大黑锅。”
“ta原本待的地方经过时间推移，不知发生了什么，变得有些危险，暗藏杀机。”
“原本，要是周围人和先前那样忌惮ta，远离那个地方，完全就是皆大欢喜，没人会出事。”
“结果呢？”
“偏偏有人洞生贪念，想在危机之地寻宝，结果却寻了个毒回来，害人害己。”
“……真和ta没关系啊。硬要说的话，ta先前打下来的名声反而还保护了周边的人诶，谁知道有人越怕越想贪啊！！”
观众们：……
恍然大悟。
【靠，所以是中毒啊！】
【哦哦哦我知道了！小狐狸本身不是在坟地边上搭窝的吗？之前不是有好多好多鬼火吗？那种密集程度的鬼火，地底下磷含量一定很高吧……】
【磷确实可以发光，所以那地上发光估计就是含磷的东西了，既然是中毒了，应该是呕吐物之类的吧？】
【等会，那那些异石都是啥啊？还从地下挖出来……嘶！不会是被腐蚀的尸骨吧？】
【卧槽？！拿这玩意兑水喝，你不得病谁得病呃啊啊啊！！】
【怪不得……还记得那人说过，他们去祭拜狐狸道歉的时候，回来症状又加重了嘛？那个地方已经不安全了，估计是小狐狸进城之后那里发生了什么意外，变毒场了。】
【嘶，明明大家都因为狐妖所以绕着那地方走，要不是这村人自己贪心，根本没人会出事，小狐狸反而还减轻了隐患诶。】
【小狐狸惨，好事变坏事，一顶黑锅直接扣死，冤啊~】
“竟是如此……”
得知事实真相，众人久久难以回神。
这么一看，又是这群人咎由自取，此事倒又符合狐狸先前在城中的做派。
虽然村中孩童妇女未曾参与其中，但毕竟他们也喝了那些水，算是半个受益者，所以遭受报复也是正常的。
“既然这样……”
他们面面相觑，试探着开口：
“那我们便代陈家归还东西？”
“毕竟是百姓，虽然一时贪心，但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
“将其归还后，再请仙同狐狸大人赔罪，解除诅咒，应当就能好转了吧？”
观众们着急。
【不不不，还需要排毒啊排毒。】
【水源都已经被污染了，建议还是换个地方住。】
【不行啊，他们都认定是诅咒了，就想着解决源头，不知道还要排毒。】
【哦，所以昨晚小狐狸估计也嗅到了一点点，所以吃的草药就是用来排毒的吧？你们一个个，都不如小动物敏锐（指指点点）】
【他们全部的敏锐点估计都花在迪化狐狸身上了（）】
“……便这样做吧。”
小王爷被这一连串事实冲击到脑袋空白，只能先这样应下。
但临走前，他还是叫了医师留守村中，叫他再次为村人诊治：“就算是诅咒，也必然有人力可为之处，你留在这，看看能不能减轻他们的症状。”
医师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应下。
【很好，小王爷很可靠。】
【就是不知道这位医师要什么时候才能摸索出合适的草药解毒了，嗯……】
【都打心底里认为是诅咒了，估计有点悬。】
【说不定小狐狸昨天啃的那个对人也有用呢！要不来个狐仙送药？】
【悬，在他们心中，小狐狸估计又成喜怒不定的大妖了，怎么敢讨药的啊（）】
【也是哈。不过既然污染源都没了，好转应该是必然的吧？呃，话说，小王爷这一行带着那个污染源，应该有做防护措施吧？别也给毒晕过去了……】
自然是有的。
但一行人并不是知道需要防护，只是单纯地想包装好一点以示对狐狸的尊敬。
可真到了那处远郊，他们便逃不过了。
正如弹幕里猜测的那样，这地方并不安全。
原本就是荒郊野岭，人迹罕至的地方，现在不知是人们心理作用还是什么，一路上几乎未见过其他生灵，一派死气沉沉。
“你有没有感觉……”
“是喉咙吗？还是鼻子？”
“有点难受，是狐仙大人设下的屏障之类的……吗？”
“呼，呼，别说话了。”
进入此地不久，便有人感觉呼吸有些不适。
小王爷原本在马车里还不觉得，直到下车后，他也开始觉得有些疲乏，使劲按了按额头，努力叫眼神清明起来。
这种不适感，莫非真是诅咒？
有这般能耐，狐狸之前的报复莫只是玩乐吗？
“啊！”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惊呼，小王爷猛地回头，发现原本负责将异石送回的侍卫，竟然直接昏厥了过去。
众人顿时骚乱起来。
偏偏在这时，有人惊鸿一瞥，看见一只红色的影子自远处山坡遁入林中。
“狐狸大人……”
“狐狸……”
“狐仙大人……”
惊慌过头，甚至有人直接慌不择路直接朝那处三叩九拜起来。
他们才见证了一整个村庄疑似被狐狸掌控，月下微光的场景，本就心有余悸。
现在赶了一路，方才又吸入了含有微亮毒性的气体，再见到狐狸倏地闪过，身体上微妙的不适感被精神上的压力急剧放大，就好像是下一秒他们就会像那群村民一样无力瘫倒，下颚腐烂似的。
他们害怕是正常的。
大部分人第一反应便是向着那处行礼求饶，嘴里还念念有词，生怕被狐狸误解迁怒。
“啧。”
唯一还留存理智的，估计就是小王爷一人了。
但他也不是不怕。
只是，比起恐惧，他更想要知道真相。
这次事件中，狐狸曾三次同他对视。
他不相信一个喜怒不定的大妖会有那样的眼神，他也不信先前几次都未曾动手的狐狸会在现在对他们下杀手。
他那时说过，如果这事不是它做的，他会还它清白的。
小王爷咬咬牙，再次跟上了狐狸。
入林。
它逃，他追。
月光似乎将林中的一切都变得朦胧，他上一秒还在紧追着前方狐狸的身影，下一秒一个晃神，便独自迷失在林中，无处寻那道红色的影子。
呼——
呼——
林中很安静，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回荡，叫人脊背发冷。
应该……
不是狐狸做的。
小王爷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他呼吸着林中格外清新的空气，不知为何，原本的不适感逐渐散去，大脑也略微清明起来。
他这样一字一句地告诉自己。
倘若狐狸真有伤人之心，现在他孤身一人，它早就应该下手了，没必要躲着。
难道说……它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独自伫立在林中，不知过了多久，小王爷忽然又听见了什么动静。
沙沙——
他还以为是侍卫们终于跟上了，便不假思索地朝声源处走，可看着逐渐稀疏的树木，他意识到自己似乎越走越偏了。
虽然隐隐有些犹豫，但他还是穿过了眼前灌木，继续朝着声源走去。
万一是狐狸……
想着，低垂的视野里出现了一条狐尾。
略带讶异地抬眼，下一秒，数条散落的狐尾进一步映入眼帘。
这是——！
他猛地抬头。
视野尽头处，是沐浴在月光下的赤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