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林中狐鬼
“嗯？何人在外喧哗？”
小王爷疑惑地抬眼, 叫人去门口一探究竟。【】
镜头跟随着外出查看的小厮，透过微微敞开的王府大门，看到了几乎是瘫倒在门口的人。
那人的脸色看起来实在不好，消瘦暗沉, 像是患了大病。
可即便如此, 当看到门口微微敞开时, 他仍是爆发出最后的气力, 挣扎着大喊：
“救、救命……！”
“王爷救命！狐狸大人饶命！”
这样力竭喊了几句, 他便直直倒在了地上。
小厮惊了，路人惊了, 直播间的观众们也惊了。
啊？
发生什么事了？
旁白镇静开口：
“可惜, 就在唯一的挑衅者彻底服软之际，异变陡生。”
“——忽然有人冒出来，给ta扣了一顶惊天大黑锅。”
“当然，鉴于之前ta给众人带来的印象, 那人或许是真心实意这样认为的。”
“但, ta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观众们：？？
【这人谁啊，怎么上来就给小狐狸泼脏水啊！！】
【忍不了一点，小狐狸白天睡觉晚上觅食，我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啊！除了针对小王爷的幼稚报复行为, 它可没干坏事啊！】
【虽然但是，这人的脸色也不像装的, 看起来真的很糟糕啊……】
【不管！小狐狸好不容易从狐妖变成狐仙, 这就又被扣上残害一村人的罪名了, 冤死。】
【对哦，王爷好不容易才想通不针对狐狸的，别又给忌惮起来了！】
见门口这人昏倒, 又听他那意味不明的话语，小厮心中打鼓，赶紧回禀主子询问对策。
“……？”
小王爷感觉有些古怪。
“你是说，他就喊了这两句，就晕了？”
“回王爷，确实如此。”
“真晕了？”
“大抵是的，那人的下巴直接就磕在台阶上了，听着怪疼的。”
小王爷沉思了一下，开口：“你，带他进来，叫医师检查一下。”
在等待医师检查结果的时候，门口又传来动静，貌似是哪名官员恰好听闻了这个消息，匆匆赶到。
啧。
烦人。
小王爷不耐烦地招了招手，放他进来。
才进来，隔着老远，这官员就焦急开口：“王爷，王爷您没事吧？”
“本王无事。”
小王爷暗暗翻了个白眼，倒是没赶人走，而是给他指了个位子示意他坐好，正想同他说些什么，原本安静的偏殿便躁动起来。
不一会，医师匆忙赶到，表情凝重：“王爷，此人疑似患有疫病！！”
疫病，具有传染性的疾病。
这可是大事。
顿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该死的家伙，身上不干净竟然还敢进王府？？莫非是想谋害王爷不成？？”
府中管事惊怒，直接就想好了赶紧叫人把那乡民丢出去，然后触碰到的事物统统丢弃焚毁，生怕小王爷被传染。
官员同样战战兢兢：“王爷，王爷您方才没与那贱民接触吧？您快找医师看看！”
而方才开门引人的小厮眼前一黑，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被染上病了。
小王爷：……
他对疫病略有了解，倒是并未像其他人那般惊慌。
毕竟相隔甚远，他也未曾与那人或者是接触过那人的人靠近过，按理来说，他不会出事。
倒是——
倘若那人当真患有疫病，又从城门口一路来到王爷府，不知道途中碰见了多少人，怕不是会因此造成瘟疫……
“你说他患有疫病，有何根据？”
眉头微微压下，小王爷没理会其他人对他的各种关切，而是认真询问堂下的医师。
医师如今也是不敢靠近他人的，只能远远回话：“回王爷，那人的种种体征……”
一系列专业名词，总之就是症状很类似于他们已知的一种疫病。
“不过……”犹豫了一下，虽然觉得荒谬，但医师还是秉持着不隐瞒的原则开口，“那人自称所有乡人都已然有了类似症状，但却坚称他们所得并非疫病，而是某种诅咒。”
诅咒？
什么诅咒？
小王爷眉头紧锁：“去问清楚点。”
……
“绝对不是瘟疫！绝对不是！”
等到再度被询问时，男子这样激烈反驳着，但随即，他又肉眼可见地消沉下来：“也只有在村庄里的人，才会变成我们这样……这几日，也有人来城里，但并未造成城里人患病……唔。”
他的咽喉上下起伏，似乎在忍耐什么，半晌，才断断续续开口：“所以，我只是来求狐仙大人，央求它收回惩罚，放过乡人们……”
一月前，他们村中便陆续有人身体不适。
一传十，十传百。
或是头痛恶心，或是疲劳困倦，或是气短咳嗽。
原本他们也以为是谁得了疫病，按照先前治理的经验，赶紧将那些身体不适的人看管起来，不叫他们出门接触外界，试图阻断传染。
但是没有用。
无论他们怎么防，这股神秘的病症依然是传遍了整个村子，男女老少，无一幸免。
其中，村中症状最严重的商贩陈氏夫妇，更是早早便陷入昏迷，生死未卜。
村人都要绝望了。
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谁，要在这种慢刀子炖肉的痛苦中迎接死亡。
就在这时，有人站出来指点迷津。
他说，就在半月前，他起夜，亲眼看见有村人悄悄出村前往破庙处。
虽说他们村没亲眼见识过狐狸显灵，但附近的村子都在传，所以他们也都是信的，平日里也会绕着那里走。
一直以来也都是相安无事。
但偏偏有村人去往破庙后，怪病便开始逐渐蔓延了。
村民们不知道那人是谁，也不知道那人干了什么，但定然是他在那晚得罪了狐狸，所以才让整个村子都遭到了狐狸的报复。
这样诡谲的病症，除了妖鬼的法力，还有什么解释呢？
村人均是信服，连忙都去远郊叩拜狐狸请求谅解。
可这么几天下去，症状不但没减轻，反而更重了。
不少人已经绝望，开始提前准备后事，静静等待死亡了。
他此次入城，本是打算给自己挑一件陪葬品，在商贩处却听闻近来王府大张旗鼓请仙的消息，所以他才会怀抱着微弱希望，在门口求救的。
小王爷：……
竟有此事？？
虽然他已经隐隐承认狐狸却有些许不凡，但这件事牵扯到整个村庄几十户人的生死，还是略微超出了他的接受程度。
况且，这段时间，狐狸分明都在城中，哪里有闲情去惩罚远郊的乡人呢？
但众人却对这个说法略微信服，甚至开始讨论起来：
“竟然是这样吗？”
“果然，那位并不是过分好脾气的存在啊……”
“他们究竟干了什么才会这样惹怒它？”
“引以为戒，引以为戒，我们也应当远离那处。”
毕竟，狐狸最开始出没的地点，人们便想当然认为那里便是它的洞府。
在他们的信仰中，无论是妖鬼神魔，其洞府巢穴中总是会有许多珍稀宝物，凡人如果能得到，最不济也得是延年益寿，若有机遇，甚至能加入此道。
这样的宝地，哪怕狐狸已经进城，肯定也会多加关照。
既然现在狐狸对那群人施加了这般残酷的诅咒，怕不是那晚有人夺走了它的宝物。
想明白这点，众人连忙向小王爷求情：
“王爷，既然您打算请仙，不如到时说上一两句？”
“若是哪家惹那位大人不快，惩罚一家便是，波及整个村子确实是过分严苛了。”
“是啊，若是那人贪了什么宝物，我们定然会帮那位大人夺回来的。”
“对啊对啊，这事我们也可出面解决，免得狐狸大人劳心费神！”
他们这样不顾身份地求情，或许是真的在乎那些村民，但更的，可能是因为在面对人类不可知的神异时，下意识选择站在了同类的立场。
毕竟，之前那些狐仙显灵的案例都算是有所根源，死伤者均是有自己的污点，至少在道德上，他们的报应称得上一句活该。
但现在，要是整个村庄都被无故牵连，那便有些恐怖了。
今日是那些村民，明日莫非就是他们了？？
“……”
听完这些话，小王爷却莫名沉默不语。
见状，众人面面相觑，赶紧又换了个说法。
当然当然，若是狐狸执意如此，他们也不可能阻拦，只能赶紧清点那村中的人，叫他们早早做好准备。
同时，也得禁止那些村民进城。
毕竟，这看起来像是疫病之类的诅咒，哪怕有微弱的可能，也不能让它影响到城里，害了更多的人。
王爷，您看这行不行？
“……”
但小王爷依然沉默不语。
良久，他才略带恍惚地开口：“先……请到再说吧。”
于是，当晚，王爷府又再次请仙。
这回可比前几次的阵仗都大了不少，里头吆喝的法师也是加倍的激情和认真，额上渗出细密的汗水。
毕竟，这回可是关系着上百条性命呢。
满身大汗地舞完，众人噤声，期待地看向装满供品的院中，等待良久，只有冷风卷起落叶吹过。
呼——
呼——
狐狸依然没来。
这样大的阵仗，哪怕是看热闹，也应该过来瞧瞧啊。
有人猜测着：莫非是狐狸大人早就知晓了他们的意图，所以才刻意不现身的吗？
这么一想，先前几次王爷府请仙失败似乎也有了理由。
狐狸大人定然是早早都预料到了小王爷会因为那群乡民而请它来，所以从一开始便不打算回应对方的邀请。
嘶……
那该怎么办呢？
难道那群乡人就真的要等死了吗？
虽然并不是自己所认识的人，但看着一整个村庄的人即将被无形的痛苦折磨致死，还是叫众人略感寒意，颇有唇亡齿寒之感。
狐狸先前还因为狐仙送子而拉高的声望值，在这一刻又悄然往下跌，人们心中的敬畏与恐惧再次占上风。
毕竟，这样一看，这可真是位阴晴不定的大妖啊……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翻手为云覆手雨，随心所欲。
“……”
但小王爷不这样想。
辗转许久，他最终决定，亲自去那远郊乡村看一看。
众官员顿时大惊：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王爷您身份尊贵，怎么能去到那种地方！”
“三思啊王爷！万一那位大人迁怒于你……”
小王爷一如既往地头铁：“别劝了，本王心意已决。”
那个前来王府求救的男子被养了几日，周围照顾的人确实没有什么被传染的迹象。
询问城门口登记的人也可得知，半月前也有从那个村里进城的人，但是并没有任何一个人被感染。
医师也分析，有类似症状的疫病三日之内必定感染人，但现在周围人都好好的，并没有传染迹象。
所以，起码不是真的疫病。
“呼——”
小王爷松了一口气。
这样就好。
但，即便排除了一个答案后，他依然不信这是狐狸的诅咒。
首先，那狐狸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其次，那狐狸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他先前的态度，够恶劣了吧？
就当那男子孕育的事真是狐狸的报复，到最后它也只是玩笑似的叫他卷入那场风波中，再无其他实质性的惩罚。
更何况之前种种狐狸显灵，使人受伤乃至死亡的案例，那群人并非无辜良善之辈，完全是罪有应得。
小王爷闭了闭眼，心中的结论叫他自己都有些恍惚。
——那狐狸就算是妖，也定然不是那种随意伤人，牵连无辜的恶妖。
——它是内心有尺度，有善恶衡量的善妖。
所以，这件事绝对另有隐情。
-
临走前的晚上，小王爷有点睡不着。
闭眼半个时辰仍未有倦意后，他实在忍不住，直接爬起来，打开窗户，打算透透气放松一下。
“……！”
偏是这样意外。
在他抬起窗户的一瞬间，看到了一道红影。
——之前怎么请都请不到的狐狸，竟然就在这时出现了。
月光下微微发亮的小狐狸，端坐在窗外的屋檐上，垂着眼睛，看着比印象里似乎温柔宽容许多。
他看着它，它看着他。
一高一低久久对视，彼此都没有被惊扰。
“不是你做的吧？”
看了许久，小王爷忽然轻轻开口。
小狐狸：……
它没有回答，只是歪了歪头，看起来颇为无辜乖巧。
嗯嗯？
狐狐不知道哦。
“呼——”
这样的反应叫小王爷松了一口气，他敲着窗沿，恢复了往常的高傲语气：
“哼，本王就知道不是你。”
“放心，既然不是你做的，无论你是妖是仙，亦或只是一只普通狐狸，本王都不会叫你蒙受冤屈。”
“至于那诅咒，本王定然会查清楚缘由的。”
他说了半天，抬眼一看，发现狐狸竟然还认真地盯着他。
……干嘛盯着他？
不都已经说完了么？
认知不同时，所感受到的东西也不同，
当承认眼前的狐狸确实有不凡之处后，它的每一个动作，在小王爷脑中都解读出了许多不同的含义。
比如现在——
狐狸忽然弯了弯眼，冲着小王爷笑了几声。
小王爷试探：“怎么？你现在满意了？”
狐狸顿住了笑，认认真真开始舔爪子。
小王爷纠结：“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施以援手？”
狐狸转了个圈，背后的大尾巴微微挑起。
小王爷猜测：“你这是要我看哪里？尾巴吗？什么意思？”
待他说完这句话，狐狸便扭身一走，消失在夜色中。
徒留他满腹疑问，不断回忆方才狐狸的各种细节动作，猜测究竟是在表示什么。
旁白探头：
“原本ta是看这人终于落单，想要报复，结果他却莫名神神叨叨的。”
“ta有些警惕，便并没有像计划那样上前突袭。”
“ta不知道的是，因为某件突如其来的事，ta再次背了黑锅，形象顿时变得无比复杂。”
“而与一众习惯性迪化，就这么认为这件事就是ta做的人不同，只有这人还是不信，甚至想要帮ta解释证明。”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现在是ta阵营的人。”
观众们讶异。
【哇哦，小王爷你很有想法嘛。】
【哇！居然没有怀疑诶！诶不过这也符合小王爷之前的性格，他是不会轻信别人毫无根据的猜测的。先前关于狐狸好的不信，坏的自然也不会信。】
【笑死了，刚才小狐狸只是挑衅不成然后尴尬退场吧？不知道小王爷想成什么了。】
【猜测，狐狐实际脑回路：吓人（挑衅地笑）！舔爪爪（有点尴尬）。转身就走（匆忙退场）。】
【王爷的迪化方向感觉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呢……不过他竟然是信任小狐狸没干坏事的唯一一人，感动。】
爪子？
尾巴？
它究竟想说什么啊？
小王爷看着狐狸离去的背影，皱着眉发呆，但最后还是合上了窗户，躺上床歇息。
一夜无梦。
第二天，该按照计划出发了。
原本小王爷没打算带太多人，主要是带上医师。
但耐不住几名官员硬要跟上来保证他安全，又加上了他们所带来的侍从，队伍逐渐扩大起来。
小王爷：……
啧。
要是真有问题，都得死。
但他还是说：“走吧。”
一行人就这样从城门口浩浩荡荡出发。
“……”
一向灵敏的镜头并没有立刻跟上，而是停留在城门附近许久，然后缓缓拉近，聚焦在某个墙角的缝隙中。
观众们警觉。
【诶，这个拍摄手法，似乎有点眼熟诶。】
【等会是不是会有一只小狐狸跑出来？？】
【现在是白天哇！小狐狸不应该去睡觉吗？】
啵。
下一秒，一个鬼鬼祟祟的毛绒脑袋，从缝隙里探出。
盯——
就如同那时在破庙里跟踪吴书生那样，小狐狸盯着一行人留下的飘扬粉尘，不知道想了什么，竟然真的跟了上去。
谁也不知道它为什么跟上去。
【是不是千里追杀啊，就昨晚小王爷不还让它尴尬了嘛？】
【或者跟之前一样，就是饿了？毕竟马车里肯定备了很多吃的嘛！】
【凑热闹也很有可能啊，毕竟好几次事情都是因为小狐狸爱凑热闹。】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小狐狸想家了？想回老家看看？？】
但，狐狸不开口，没有谁知道正确答案。
很快，镜头又移回小王爷一行。
坐着马车，速度较慢，等他们到了那个村庄附近，已经快要天黑了。
村庄里面的情况并不乐观。
几名医师进村查看，几刻钟后出来，均是面露难色。
乍一看，确实如同诅咒似的，几乎每家都有人躺床上，看着虚弱不已。
但再一看，不同人的具体症状又不完全一样。
有些人尽数表现在脸上，有些人尽数表现在肺里，有些人尽数表现在脑中。
他们特地抽出时间去看了情况最严重的陈氏一家，那家几乎无人生还，全都晕死过去，仅有几个奴婢还醒着，战战兢兢给一家子喂米糊。
陈家还是村里数一数二的粮商，要是都死了，不知道这些家产和粮食能有谁继承。
啧啧，估计这村子，废了啊。
医师们摇着头出来的。
“王爷，不如我们还是……”
见状，随行的人赶紧再次劝告小王爷。
这村中毕竟只是一群平民，让他们自生自灭就好。
我们还是早些离开，避免被狐狸迁怒。
这村子离那破庙也不是很远，万一就……
可偏偏这时候，他们家王爷又头铁起来：
“不，再多留几天。”
“本王定要查出这诅咒究竟是什么。”
无奈，一行人只能趁着还有些微微亮的天色，找了处远离村庄的地方安营扎寨，准备在外过夜。
……
深夜。
小王爷难以入眠，坐在马车里沉思着。
他不断思考着，究竟是什么让这些村民陷入这样的怪病，又是什么让他们固执地认为是狐狸降罚，究竟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以及，昨天晚上，狐狸忽然露面，那些动作，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嘤……嘤嘤……”
便在这时，车外似乎有什么声音。
小王爷惊讶地掀起帘子，看见一道红影在林中一闪而过。
它在林中停顿，回头，夜下莹莹发亮的双眸简直像是在引导人似的。
“快！”
他不假思索地大喊。
“跟上它！”
“跟上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