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十几分钟后,车子稳稳停在唐以微小区门口。
她快速下了车。一抬头,对上江启辰幽深的眼眸,他的手肘支在车窗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唐以微跟他对视一眼,立刻别开视线。
江启辰刚准备开口,车载蓝牙响了。他扭头看一眼显示的号码,脸色隐隐一沉,却没有接起,任由铃声一直在那不停响。
干嘛不接?女朋友查岗不方便?也对,有她在旁边,的确不方便。
“再见!”这么一想,唐以微挥挥手,知趣地转身快步离开。
没走几步,江启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的车在单位,明天我来接你上班。”
唐以微转头刚想拒绝,他已一脚油门疾驰而去。
她茫然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魂不守舍地往小区里走。
江启辰手握方向盘,打了一把转向后,按下触屏上的回拨键,电话很快接起。
“林姨,有什么事?”
“江总,我想……”电话那端的林姨欲言又止,停顿几秒,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你妈她刚才又发脾气了,她把刚煮开的汤泼到了我手上,我感觉支撑不下去了……我想辞职。”
如果江启辰没记错,林姨应该是最近这一年来,第九个主动请辞的护工。短则三天,长则十天,这位林姨已经是坚持最久的一位,干了差不多两个月了。
他有些烦躁地扯松领带,“电话里说不清楚,我马上过来。”
康复医院距离唐以微家不远,十分钟后,江启辰的车已停在康复病房楼下。
但他并没急着下车。摇下车窗,他点上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大口,再缓缓吐出,夜风转瞬将烟雾吹得无影无踪。
五年前跟她分手后,他就学会了抽烟,一学会就抽的特别凶。
一支烟的功夫耽误不了多久,他很快抽完,下车熟门熟路上楼。
最近这一年多来,每隔两三天,他就会过来探望自己的母亲。风雨无阻,雷打不动,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母亲今年刚好六十岁整,缠绵病榻却已三年有余。神志有时清醒有时糊涂,糊涂起来,连他这个儿子都不一定认得。
患病早期,江启辰还亲力亲为,服侍于病榻前,时间久了越觉心力交瘁。久病无孝子,他又处于事业上升期,每天的工作排的密密匝匝,实在分身乏术。
给她找一家设施精良的康复医院,包一间单人病房,再雇一位二十四小时贴身照料的护工,就成了深思熟虑后的无奈之选。
到病房的时候,母亲已酣然入睡,全然不知儿子的到来,更不知给林姨身体和精神上造成的伤害。
林姨的手背上鼓起了一个硕大的水泡,被一窜小水泡簇拥着,虽然已上过烫伤药膏,看上去依旧触目惊心。
两人轻手轻脚退到病房外的走廊上。
“林姨,对不起,我妈她不是故意的,她是因为这个毛病,脾气才变得暴躁。”为人子女,自然只能替妈给人赔不是。
“帕金森会脾气暴躁?”林姨将信将疑,“我护理的上一个病人,也得了帕金森,他就脾气很好,就是每天一句话都不肯说。”
江启辰淡淡道:“每个病人的病症都有差异。”
他无意跟她探讨帕金森这种疾病,这种连医学界都尚不能攻克的顽疾,他们又岂能说得清楚。
琢磨片刻,他从口袋摸出皮夹,掏出一叠钱,递给林姨。
林姨看了一眼却没接,嗫嚅道:“这个月的工资,上周你已经付过了。”
“你的手烫伤了,这是医药费。”
林姨犹豫一下,还是没接,低低说:“那也不要这么多。”
“要的,你天天照顾我妈,已经很辛苦了,还让你受伤,真挺过意不去。”考虑她手上有伤不方便,江启辰直接把钱塞进了她上衣口袋。
林姨没再推辞。
“林姨你看,你能不能再坚持几天,给点时间我找新的护工。”
林姨神情尴尬地看他一眼,“江总,你也知道,我从农村大老远过来,就是为了多挣点钱。你给的工资挺高,脾气也好,对我们这些农村来的人一向客客气气,要不是你妈那脾气,我本来打算一直做下去。”
江启辰颔首,“知道,我能理解。”
林姨犹豫一下,“要不我再坚持坚持。下次我喂她吃饭,可以戴上防烫伤的手套,那样应该就安全了。”
她能这么决定,江启辰当然求之不得。这年头要找个贴心勤快的好护工,谈何容易。打从林姨过来以后,这两个月里,母亲身上一直干干净净,她的尽心竭力,他都看在眼里。这一时半会儿,真的很难找到合适接替她的人选。
只要能留住她,他不介意多花点钱,“从下个月起,每个月再给你涨一千块工资。”
林姨很是感激,“那谢谢江总。”
江启辰忽然想起一事,“我妈今天为什么突然发脾气?”
“她今天提到了一个名字。”林姨拧着眉头想,“叫江……江什么来着,我一时想不起来了。她翻来覆去说他死的冤枉,后来就开始嚎啕大哭,我怎么劝都劝不住。再后来,喂她吃饭的时候,就发脾气了。”
江启辰眸光一闪,“江泯浩?”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林姨很确定地点头,“他是谁?”
“我爸。”
“难怪。”林姨恍然大悟。
犹豫一下,她又说:“她今天还一直在骂一位医生,骂他是刽子手,害死了你父亲……”
江启辰打断她,“没有的事,别听她胡说。”
林姨看他一眼,讪讪道:“好,我知道了。”
林姨回病房后,江启辰又去找了值班医生,聊了一会儿母亲的病情后才离开。
帕金森号称“不死的癌症”,这种多发于中老年人的神经系统疾病,说到底并无任何特效药。即便每天吞一大把药,那也只是为了控制延缓症状,治标不治本。
他从医生那得知,帕金森患者到中后期,有百分之三十至四十会出现认知障碍,说通俗一点,就是老年痴呆。很不幸,从他母亲目前的状态来看,基本可以确诊,她就属于那一类。
从康复医院出来时,江启辰的脚步前所未有的沉重。
唐以微到家开机后不久,程嘉的电话就追了过来。电话一接通,她嬉笑着问:“跟前男友晚饭吃的happy吗?”
“不怎么样。”唐以微不愿深聊,“我也正准备找你呢,你跟那位许先生的第一顿晚饭吃的怎么样?”
“也不怎么样。”
唐以微诧异,“怎么会?”
“本来气氛还挺好,后来冒出个熊孩子,全被他搞砸了。”
唐以微莞尔,“熊孩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程嘉咬牙切齿,“如果那个熊孩子是我儿子,我一定打断他的腿。”
唐以微越发好奇,“快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许愿跟程嘉约的是傍晚六点接她。五点五十五分,他的车就停在了事务所门口。
守时无疑也是考量一个男人品行的重要标准。为着这早到的五分钟,上车的时候,程嘉奖励了他一个甜蜜的笑容。
餐厅许愿隔天已提前订好,是一家口碑不错的粤菜餐厅,环境菜品服务都不错。
饮食口味如此接近,程嘉对许愿的好感度又上升了十个百分点。
如果不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熊孩子,一切都很美好。
冷菜上完,就开始上热菜。
上菜的是个年轻的女服务员,她端着一大盆刚出锅热气腾腾的菜,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眼见距离餐桌已是一步之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忽然脚下一个趔趄,手中那一大盘菜顷刻间飞出,不偏不倚,直奔程嘉这个方向而来。
程嘉大惊失色,幸好她反应敏捷,闪得够快,那盘滚烫的菜才没扣到她身上。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酱汁溅到了她身上。
米白色羊绒连衣裙,突然多出了许多大小不一的圆形污渍,看上去就有点可笑了,程嘉想到了斑点狗。
“你怎么回事?端个菜都端不好。”惊魂未定的程嘉生气地指责服务员。
许愿运气稍好,幸免于难。他快速起身过来,一脸紧张地问她:“有没有烫伤,没事吧?”
就在这时,程嘉听到了一个小孩放肆的笑声,仔细一看,原来在服务员背后还躲着一个小男孩。
罪魁祸首现形了,原来服务员会差点摔倒,都是因为这个小男孩在背后推的。
程嘉的心火蹭蹭直往上窜。万一她没及时躲过,万一那盘滚烫的菜扣到她脸上或腿上,那后果该多严重。这已经大大超过恶作剧该有的尺度。
最可恶的还是那个小男孩,明知犯了错,居然还呵呵直笑,一点悔意都没有。
不过,更让她生气的还在后头。
小男孩的父母很快被服务员喊了过来。那个妈妈过来后,一句道歉的话没有,竟然还很不高兴地瞪了程嘉一眼。
然后蹲下身,一脸心疼地看着她儿子,“小宝,有没有烫到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人欺负你?”
明明是她儿子错在先,现在反倒成了别人的错,好像别人合起伙来,欺负了她的宝贝儿子。
程嘉无语至极,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她此刻的感受了。
每个熊孩子背后,果然都站着一个熊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