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王董：“怀疑什么？”
也不知道他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唐以微只能换上更直白的语言，“你们的定增计划书上说，要将募集到的资金用于收购别的海域养殖场，证监会并不是很相信。”
“他们凭什么不相信我们？”
“证监有他们的评判依据。”
王董打破砂锅问到底，“什么评判依据？”
唐以微头痛死了，但还得尽量去解释：“评判依据有很多，比如你们公司历年的经营状况，历年财务报表的真实性等等。当然，主要还是这次募投项目的合理性及必要性。”
听她这么一说，王董的火气更大了，“你还好意思跟我提财务报表，刚刚券商那边的人已经说了，就是因为这两年的财务报表拿不出手，审计报告上又写了那么多有损我们公司声誉的话，这次再融资计划才会被否决。”
“我说唐小姐，我们公司一年给你那么多审计费，你怎么就不能给我的审计报告写漂亮点，把财报的业绩做漂亮点？”
面对如此无理取闹的要求，唐以微哭笑不得，“王董，漂亮的财务报表要靠业绩，不是靠我们审计师粉饰太平。”
王董语气愈发粗暴，“我不管，这笔钱我无论如何必须募集到，不然我的公司没法运转下去了。”
跟这么不讲理的人沟通，唐以微只觉心力交瘁。她忍不住忿忿地想，有本事怎么不找证监会理论去，难为我一个审计师有意思吗？
她筋疲力尽道：“抱歉，这事证监会说了算，恕我无能为力。”
电话那端似是强压怒火，“那你告诉我，我下一步该怎么办？”
唐以微静默了一会儿，才慢慢阐述她能给出的建议：“你们公司连续三年发公告称：养殖的鲍鱼一夜之间逃跑，预计当年净利润亏损。对这种单壳软体动物，怎么突然在一夜之间进化出四肢，跑的无影无踪，我这个外行人不想做任何评价。”
她停顿了一下，“我现在能给出的建议就是，希望王董以后能多加派点人手，看住那些鲍鱼，别让它们又跑了。”
本是一番肺腑之言，没曾想却招来了王董的怒斥和谩骂，“放屁！我他妈还要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来教我。”
入行这些年，唐以微不是没跟客户起过争执，但是这么粗鄙的字眼，她还是第一次领教，当场石化。
对话已毫无继续下去的必要，这样的局面她其实早有预料，所以电话才接的勉强。
沉默半晌，她语重心长道：“王董，股市绝不是永不枯竭的提款机。努力经营，诚信经营才是企业长久的生存之道。作为一个小小的注册会计师，我只能言尽于此，再见！”
一气呵成，没给他插嘴的机会。话一说完，唐以微毫不犹豫掐断电话。
犹豫几秒，直接关机，躲清静了。
等她再抬头，发现对面的人已经对她竖起了大拇指，脸上似有忍耐的笑意。
末了，应该是绷不住了，江启辰呵呵笑出声来，“我相信，王董听完唐老师的教诲，一定会幡然醒悟。”
唐以微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那位冥顽不灵的王董真的会醒悟吗？她一点都没信心。
江启辰问：“是那家叫“海极鲜”的公司吗？”
“嗯，你怎么知道？”
江启辰语带嘲讽：“这家公司名气太响了，连着三年，用同一个荒唐理由娱乐资本市场。”
唐以微耸耸肩，又无奈地摇摇头，“是啊，把投资人都当傻瓜了，开头以为是喜剧，第二年以为是闹剧，第三年才知道是部狗血连续剧，后面还有未完待续。”
江启辰勾起唇角，眸色深沉地看着她，“几年不见，口才大有长进。”
唐以微听了一笑置之。
江启辰可能心情不错，买过单后，竟不厌其烦地跟她科普起来，“鲍鱼属于单壳软体动物，它们其实也会活动，只是行动力比较迟缓。比如蜗牛，干燥的地面每分钟可以爬行九到十几厘米，如果是有薄水层的地面，每分钟可以滑行二十到三十厘米……”
以前倒没看出他有这么好的耐心，难道是小女友的调教成果？
这么一想，她的眼神一黯，局促地看向窗外，湖对岸的商业城灯火一片迷离。
别不承认，唐以微，你就是嫉妒了。
“走吧。”她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说。
出了餐厅上车，江启辰发动汽车，及其自然地问：“住哪？”
“……”
他这是要送她回家？不行，唐以微还想给自己留一点隐私。
她斟酌一下，“你把我送到事务所吧，我的车在那。”
看他沉默不语，唐以微又解释了一句：“不然明天上班没交通工具了。”
“你觉得，我如果想知道你住哪，这对我有难度吗？”夜色中，江启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唐以微“……”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他，江启辰的身体突然压了过来。男性特有的气息一下笼罩住她全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这个神经末梢聚集的地方，一下火烧火燎起来。
唐以微大惊失色，本能地把身体往后缩，可是有椅背抵着，她退无可退。
他的手臂圈上她的腰，炙热的掌心覆上她右侧腰间，还不断上下探索，唐以微感觉心脏都要跳出胸腔。
她局促地把眼一闭，“江启辰，你想干嘛？”因为紧张，连声调都变了。
恍然间，耳边传来清脆的一声“咔”，身上强大的压迫感消失了。
唐以微迟疑地睁开眼，对上他清亮的双眸，江启辰脸上有揶揄的笑意，“帮你系安全带，你以为我想干嘛？”
唐以微：“……”
她面红耳赤，尴尬死了。为了掩饰，她认命又无奈地报上自己居住小区的名字。
等后来回过神来，她又有点气不过，还帮她系安全带，他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汽车汇在车流中，街边的路灯如流星般滑过，被快速前行的车身抛至身后。
江启辰的驾车技术不错，车子开的熟练老道。
唐以微记得，五年前他还没有驾照，更买不起汽车。那时候，他们更多的是选择公交车出行，j大门口的公交站牌下，他们曾无数次手牵着手一起等公交。
记忆太过深刻，就像一根深深扎在心上的刺，怎么拔也拔不掉。以至于，后来驾车经过j大校门口，她连看那个公交站台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每每都是加大油门，一溜烟开走，就像个胆小的逃兵。
趁着夜色掩护，趁他专注于前方路况，唐以微支着头，偷偷打量他。车内很暗，时不时有路灯的光束在他脸上一闪而过，明暗交替下，他的侧面轮廓被晕染的愈发立体。
转瞬过后，她又黯然起来。
“已经是别人的男朋友，你就别惦记了。”耳边响起赵瞳告诫的话。
江启辰手握方向盘，侧头看她一眼，刚刚余光还瞥到她一直偷偷看他，转眼却已合上双眼，疲倦地靠在了椅背上。
斑驳的光影在她脸上快速闪过，她紧闭的双唇微微撅着，像是在跟谁赌气似的，让江启辰有亲一口抚平的冲动。
前方恰好红灯，车子缓缓停下。
他完全有时间这么干，多年前的公交车上，他也没少这么干过。
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这个权利，更没这个勇气了。
一别五年，这次再相遇，发现她变了很多。瘦了，比以前更漂亮了，话却变少了，笑容也比以前少了很多。
那时的她那么爱笑，爱说话，话多到他头疼。每天喊的最多的就是他的名字，经常一喊连着喊上三遍，像一台不知疲倦的复读机。
“启辰，启辰，启辰，你怎么才来啊，我都等了你半个小时了。”
“启辰，启辰，启辰，快赶不上最后一班公交车了，我们快跑吧。”
“启辰，启辰，启辰，我们早点去食堂排队，晚了糖醋小排就卖完了。”
……
回忆就像毒品，明知有毒，却难以戒掉。
江启辰斩断纷乱的思绪，猜她应该没睡着，随意起了个话题，“中山路上新开了一家泰国餐馆，风评不错，去过没？”
敏感如唐以微，立刻猜到了他这么问的意图，以及接下来要说的话。
只是，这算什么，食诱？有女朋友的人怎么还可以这么不安分？
安静片刻，唐以微意兴阑珊道：“现在我对吃的兴趣大不如从前了。”
话虽没挑明，但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不信他听不出来。
但江启辰却说：“李硕你很久没见了吧，下次我喊上他一起，就当老同学小聚。”
唐以微心说，又拉李硕当遮羞布，当年就这样，现在还这样。
她睁开眼睛，冷冷蹦出一句：“要不要再顺带喊上你女朋友一起？”
江启辰被呛的脚下一个急刹，结结巴巴道：“我和她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有眼睛。”唐以微不耐烦地打断他，“没有哪个女孩会随随便便挽异性的手臂，除非那人是她的男朋友，或者父亲。”
江启辰懂她的意思，她会那么猜测也合情合理。那天在机场出口，钟念念挽着他的手臂，看上去那么亲密。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这么判断。
他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陷入了沉默。算了，解释只会越描越黑，早晚会真相大白。
他这么一沉默，却被唐以微解读成了默认。看来她的猜测没错，那个漂亮的女孩，就是他女朋友。只是这个答案，就像块石头，堵在她心口，下不来了。
一路令人窒息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