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程妈妈向来急性子，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却已经开始憧憬起来，“我跟他妈在生意场上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彼此知根知底，他家的条件只会比我们家好，不会比我们家差。前两年他家在蠡湖边上一口气就买了两栋别墅，每一栋没个两千万根本拿不下。这么一看，我们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他家的五金外加工生意，这些年一直分给我和常州的另一家厂代工，我想如果这门亲事成了，这外加工生意他们也不好意思再分给两家做了，肯定给我一家承包，这样每年能多照顾我两千多万的生意。”
程嘉越听越反感，好不容易等她的长篇大论告一段落，眉梢一挑道：“原来一直以为，只有韩国财阀才热衷于商业联姻，没想到现在的中国民营老板，也传染上这毛病了。”
这下彻底把程妈妈说毛了。别人都说她们母女性格如出一辙，只有她自己知道，女儿的尖酸刻薄，相较于她这个母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嗓音尖利道：“商业联姻有什么不好，起码生活品质有保证，总比找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好。”
“我倒不这么想，与其找个貌合神离的伴侣，还不如找个穷光蛋。物质贫穷没你想得那么可怕，只要精神契合，起码还可以一起奋斗，如果精神贫穷，那才无药可救。世间有很多的快乐，是再多金钱都买不来的。”
程嘉这话其实没任何针对性，没想到妈妈却敏感起来，“你什么意思，是不是暗示我和你爸貌合神离，精神贫穷？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程嘉无语到极点，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喜欢对号入座的人？
程爸爸一看这阵仗，心知不妙，怕母女二人别又掐上，赶紧出来打圆场，“你别多心，女儿她没这个意思，你想多了。来来来，吃点水果消消气。”
程妈妈用力甩开程爸爸的手，恶狠狠剜他一眼，大声斥责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你除了会当和事佬，还有什么本事？平时家里什么事都不闻不问，女儿都三十一了，你也不着急。每次一碰到关键的事，就变成缩头乌龟，什么时候你能拿出点男人样……”
程嘉一听到这尖刻的话头就炸。她从小就在这样的斥责声中成长，这么多年下来，妈妈已经骂惯了，爸爸也听惯了，连她这个旁听者的耳朵里，都听出了茧子。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无比刺耳，那个忍耐的点仿佛已经到了极限。
终是忍不下去，她不耐烦地打断妈妈的话，语气却是难得的恳切，“妈，算我求你了，你就别骂我爸了，不关他的事。”
程妈妈应该是被她突然泛红的眼眶震慑住了，呆愣了片刻，“你们父女两个从来没让我省心过。随便你们，爱咋咋地，以后我不管了。”话一说完，起身拂袖而去，踩着重重的脚步上楼去了。
程嘉眼中的泪光慢慢收了，但心口还是觉着堵的慌，父女二人好几分钟都相对无言。
最后程爸爸先开了口，“嘉嘉，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你妈气头过了就好了，没事的。”
程嘉满含恻隐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不知道他这么多年是怎么忍过来的。如果是她，这样的日子怕是一天都过不下去。
开车回家的路上，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想到这么多年吃瘪的爸爸，继而又天马行空地联想到“忍”这个字。细细琢磨，中国的文字挺有意思，心上一把刀，组成了一个“忍”字，着实恰如其分。
到家后，她放了一大缸热水，又撒了点精油进去。热水无声漫过身体，当薰衣草的香味弥漫一室时，她这才完全松懈下来，长长舒了口气。
程嘉泡了一会儿，才想起一事。她用干毛巾擦干手上的水珠，从置物架上拿过手机，把秦晓宇的资料拉出来。
这个被妈妈夸成一朵花的男人，长得也不过如此，起码看到照片的第一眼，程嘉并不任何眼前一亮之感。
照片平平无奇，她转而又去研究他的履历，他的高中和本科都是在英国读的，毕业于爱丁堡大学。目前独立管理家族旗下的一家子公司。三十几年的人生经历，浓缩在这短短几十个字里，读来也是乏善可陈。
临睡前，程嘉意外接到了母亲发来的短信。说是撒手不管了，看来还是做不到。
“明天打扮的漂亮点，别给我丢脸。”
这无疑是一条让人添堵的信息，看完她不禁冷哼了一声。
她不无疑惑地想，她们这是怎么了？明明是亲母女，却如此的话不投机，一言不合就会掐上。还是说，正因为是至亲至爱之人，才熟知对方的软肋，一句话就能戳中死穴？
换作以往，程嘉必定会一气呵成地回个三连问给她：我平时是个不修边幅的人吗？我什么时候给你丢脸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穿衣这种小事还要你来教？
可是今夜，她忽然觉得累了，也可能热水把她的心泡软了，她忽然不想再跟她较劲。妈妈年纪大了，别害她又失眠，还是让她睡个好觉吧。
这么一想，她叹口气，简短地回：“知道了。”
她这人心态极好，几乎不会被外界事物干扰，一夜照常酣睡至天明。
起床后又是忙碌的一天，洗漱吃早餐，最后一步才是换衣化妆。
她自认对穿衣从不马虎，买衣服也毫不手软，衣帽间里，琳琅满目的四季衣物，就是最好的证明。一时想不明白，妈妈昨晚为何还要特意来多叮嘱那一句。
坐在柔软的穿衣凳上，环顾四周，程嘉忽然又感激起妈妈来。
如果没有她，自己何来这两百平米的大平层公寓，何来这宽敞的步入式衣帽间。
她发了一会儿呆，才惊觉时间已经不早。
米色的羊绒大衣，内搭宝蓝色高领羊绒毛衣，巴宝莉的经典格子围巾斜斜披在肩上，看似随意，实则颇费了些小心思。最后再给脚上搭配一双米色的高跟羊皮中筒靴。
程嘉在穿衣镜前顾盼生姿，感觉这么搭配已无懈可击，这才心满意足，脚步婀娜地出门而去。
可能因为妈妈特别钟意这个秦晓宇，给程嘉发资料的时候，就把他排在了第一顺位。她当时也没多想，直接按着妈妈的资料顺序，安排了相亲顺序，所以这个秦晓宇是今天的第一个相亲对象。
程嘉特意早到了几分钟，坐下后就给他发了条信息，方便他第一时间找到她，“进门左转七号桌子。”
没等多久，秦晓宇也到了。
他的个子挺高，程嘉目测他在一米八以上，一身黑色gui运动套装，胸前的大logo分外夺目。此人五官长得属于比较耐看的一类，就是神情颇为冷淡。
男女相亲，从零开始，也可以说从零分开始。身高外貌大众化，不加分也不减分。守时无疑是个加分项，程嘉毫不犹豫给他加了十分。
只可惜，这十分还没焐热，秦晓宇就做出了个减分的举动。
他坐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车钥匙放到了桌上。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车标图案恰巧顺着程嘉的视线方向。
她不由就多看了那车钥匙两眼。还不算眼拙，一眼就认出是阿斯顿马丁的牌子。这款车的车钥匙是出了名的高逼格，因为上面镶嵌着蓝宝石，价格过万。
衣服口袋摆在那不是看的，他的手机就放在口袋里，钥匙一样也可以。
程嘉只能解读为，他在不动声色地炫耀他的豪车。这刚刚加上的十分，自然是保不住了，重新归零。
打过招呼后，秦晓宇问：“你怎么选了这家咖啡店？西江路上的澜湾，格调可比这高多了。”
程嘉委婉地解释：“澜湾环境是不错，就是距离远一点。我上班就在这楼上，选这儿就图方便。”
服务员这时过来点单，程嘉经常光顾，熟门熟路地招呼服务员：“给我来杯拿铁。”
秦晓宇拿着饮品单，简单翻了一下，又递还给服务员，“你们这里最贵的咖啡，给我来一杯。”
只选贵的？此等消费观，程嘉不敢苟同。不过也不打算减分，人有钱，爱显摆，碍不着她什么事。
这家店的咖啡她基本都喝过，感觉还是拿铁的口感最好。本来还打算跟他推荐一下，听他这么一说，就此作罢。
服务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犹豫一下问：“我们店里最贵的是麝香猫咖啡，这位先生，你以前喝过吗？确定要来一杯？”
“确定。”似乎是嫌他多此一问，秦晓宇露出不悦的神色，瞪了他一眼，“有什么问题吗？”
服务员还算有点眼力，立刻堆起一脸笑意道：“没问题，一杯麝香猫咖啡，一杯拿铁，请两位稍等，很快就送来。”
等服务员离开后，程嘉浅笑着替服务员解释：“不能怪他多嘴，要怪只能怪这款咖啡的评价太两极分化，喜欢的人认为是人间极品，不喜欢的人觉得非常恶心，难以下咽。毕竟一杯要两百八，服务员怕你喝过后不满意，会赖账。”
前面都是她的客观之言，最后一句纯属小玩笑。
没想到秦晓宇不仅没被逗笑，反而露出一脸的不屑，“赖账？我至于嘛，两百八还不够我玩一把牌的，多大点事。就算是两百八十万，赖账这么不要脸的事，本公子也干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