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群众的眼睛也可以选择性失明——比如严董手把手教顾巧儿的时候；再比如，严董用手帮顾巧儿擦鼻尖上的碳灰的时候。
甚至，群众的耳朵也可以选择性失聪——比如严董跟顾巧儿说：“听说上午你去财务部要报表的时候，马会计为难你了。下午我已经批评过她，下次她肯定不敢了，以后你可以放心大胆去要。”
许芹跟陈经理搭档多年，关系融洽，私下经常是直呼其名，她凑近了压低声音问：“我说陈雷，这个严董不会是看上顾巧儿了吧？”
程雷用仅限于两人听到的声音低沉回道：“看上就看上呗，反正他们一个未婚，一个鳏夫，就算真要在一起，也没妨碍到谁。”
财务经理无意间曾跟程雷提到过，严董的夫人一年多前因病去世，目前严董属单身状态。
许芹窃窃私语：“这个严董还真性情，什么都放在明面上。”
真性情！陈雷深以为然。
作为一个十年以上的资深老审计，陈雷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企业董事及高层。即便身居高位，但领导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你自然不能要求他在情感上不偏爱谁。
但就算再偏爱某位下属，大多数领导也会照顾别的下属的感受，表现的含蓄隐晦，最起码不会那么一目了然。像严董这样，把好恶喜厌全放在脸上的，程雷还是第一次碰到。
更何况，他们还是这种审计主体和客体的关系。
在审计过程中，审计人员与被审计单位的关系，有时会非常微妙。
在很多被审计单位财务人员眼中，一说到审计，就觉得是来找茬的，打一开始就抱着抵触情绪，展开不合作行为，面对审计单位提出的诸多要求，大部分答复都是消极的。
反之，审计人员在遇到这种抵触的时候，自然会想：“看你们遮遮掩掩的样子，问题肯定很多，这也不让看，那也说没有，行啊，既然你们不合作，那我就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查，不弄个底儿朝天，决不罢休。”
这样一来，双方就变成了一种对立的关系。
审计单位由于被要求的时间紧，工作量大，同时又得不到被审计单位的配合，只能加班加点搜集各种信息，以便取得足够的审计证据做出正确的审计结论。
对于被审计单位来说，本想采用拖延战术，让审计人员知难而退，不了了之，凑合着出个报告就行了，谁知审计人员反而增加了审计程序，延长了审计时间，要求提供更多的公司资料。
如此一来，双方都感觉苦不堪言。
所以，如何协调好与被审计单位的财务等相关人员的关系，最起码关系不搞僵，决定着项目进展顺利与否。作为整个项目的总协调人，这也是每个项目经理经常需要面对的问题。
陈雷算是看出来了，这顾巧儿就是一块顺农项目期间畅通无阻的令牌。既然如此，哪有搁置的道理。
打那天起，但凡有需要跟顺农公司高层对接的事宜，陈雷都会拉上顾巧儿，日常工作开展果然顺利不少。
临夏的办事效率很高，不到下午三点，就把项北北负责科目的底稿发到了唐以微邮箱。
她初略的审核一下，除了一些司空见惯的小问题，基本挑不出大的漏洞。这样明天稍加修改后，就能把底稿打印成册，送到质控部三级复核了。
想到三审过后就能出审计报告，而诚捷是她手头最大最繁琐的一个集团项目，别的项目也都已经临近收尾，唐以微紧绷的神经一下就松了。
终于又熬过了一个疯狂忙碌的年审季。
事务所的小伙伴们，一个个都是如释重负的模样，脸上有了久违的轻松笑意。因为等所有审计报告出清，意味着工作将进入淡季。他们不仅可以重新恢复早九晚五的工作模式，经常陪伴在家人身旁，甚至还有时间旅个游度个假。
临下班时，唐以微习惯性在群内艾特程嘉，“要不要等你一起走？还是我先回去准备一下？”
人是群居动物。若干年前，程嘉建了群，名曰“三个疯丫头”，算上唐以微、赵瞳，统共就寥寥三人，有事没事都喜欢在群内吆喝一声。
只要不出差，不加班，三人下班后经常会聚一起，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默契的习惯。一起吃饭、喝酒、聊天、吐槽、运动、追剧，哪天不开心了，还会去唱个k，声嘶力竭地发泄一番。
而唐以微家，则是聚会的固定场所，因为她家就她一个人，随便怎么折腾都没事。
听程嘉的声音，兴致似乎不太高，“今天不去了，我得回家一趟。”
“别呀，刚才赵瞳还在群里说，好久没聚了，等我们下班了，她带上好酒好菜，来我家晚上一起聚聚。”
“几分钟前老妈来电发话了，说今晚我要是不回家，她明天就带人来封事务所的大门。”
封门！唐以微拿电话的手一哆嗦，这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不过她也相信，以程嘉母亲的性子，干的出这种事，不然就枉费了她在生意场上叱咤那么多年了。
当年她母亲才二十多岁，还没结婚，就有胆魄甩掉锡市财政局的铁饭碗，义无反顾投身商海，生意很快就被她经营的风生水起。
这些当然都是唐以微从程嘉嘴里听来的。每每言及母亲，她的口吻总是又爱又恨，既欣赏她的胆识魄力，又厌恶她的强势霸道。
赵瞳曾一言蔽之：一对相爱相杀的母女。
程嘉英国留学归来后，她母亲出资，帮她加盟了著名的全国连锁的丰盛会计师事务所。说是全国连锁，除了沿用总部固有的管理模式，业务方面总部基本不插手，说白了，就是分所自负盈亏。
事务所刚开张的第一年，业务基本依赖她母亲的人脉。后来为了拓展客户，也为了招募优秀人才，有两年多的时间，程嘉经常全国各地飞来飞去。现在业务终于蒸蒸日上，客户已发展到了全国范围，丰盛w市分所在审计圈的知名度一年强似一年。
总以为能从此摆脱母亲的操控。程嘉深深叹气，她还是太天真了，她就是西游记里的孙悟空，本事再大，也逃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
唐以微问：“你妈想让你去相亲？”
“可不就是，今天一次性批发给我七个单身男士，让我自己排个号，一天见一个。”
唐以微噗嗤一笑，“你妈办事太高效了。”
转瞬又问：“那你答应她没有？”
程嘉叹口气，“就她那霸道的个性，我哪敢说个不字。”
唐以微深表同情，“一天见一个，那你这这一周都没空了。”
“怎么可能。”程嘉得意起来，“我妈办事高效，她的女儿也差不到哪里去。刚才我跟七位男士都联系过了，就在我们楼下的咖啡馆，明天上午九点开始，一小时见一个，一天就能搞定。”
唐以微被逗乐了，不忘提醒：“到时候可千万别撞车，不然就尴尬了。”
程嘉胸有成竹，“不可能，每个间隔一小时，时间绰绰有余。”
后来唐以微发信息给赵瞳，告知今晚程嘉不来了，言下之意，你也可以不用来了。没想到刚到家不久，赵瞳还是带着几个小菜上门了。
她家雇的阿姨是湖南人，会做一手地道的湘菜，两个人吃得酣畅淋漓，欲罢不能。后来实在辣的吃不消，赵瞳把水煮牛肉放白开水杯里涮涮，才敢入口。
听完程嘉的相亲遭遇，赵瞳不仅没报以同情，还很不以为然地说：“程嘉年纪比我们两个都大，她是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
唐以微替她辩解：“她不是不想恋爱结婚，只是不喜欢相亲这种形式。去年有一次相亲，她遭遇了相亲对象的连环夺命十八问，尬的她死的心都有了。打那以后，就落下来心理阴影。”
赵瞳一脸的幸灾乐祸，“一下子相七个亲，可够她受的。原来天之骄女也有烦心事，总算让我心理平衡一点。”
唐以微侧目，“啧啧，你这话忒酸。真要说到心理失衡，那也该是我吧。她程嘉是天之骄女不假，可你赵瞳也不差，家有金龟婿，儿女双全，衣食无忧，住的是顶层复式。都说人比人气死人，幸亏我心态一直很好，要不然早被你们两个气死了。”
赵瞳没吭声，一口红酒下肚后才说：“不怕你笑话，刚进丰盛的时候，我真的特别羡慕程嘉。”
唐以微有点意外地看她一眼，问：“羡慕她什么？投胎小能手？”
赵瞳的那点心思，她大致明白。不得不承认，程嘉的出身确实优于世间99的人，妈妈是成功的商人，爸爸是政府官员，家境优渥，海外留学背景，履历光鲜，一回国父母就出钱帮她开事务所，实打实是含着金汤匙出生、金字塔顶端的人。
赵瞳垂眸道：“那还用说，她这种幸运儿，拿的就是偶像剧里“爽文大女主”的剧本。”
唐以微回之以玩笑，“那你拿的就是童话故事里，辛德瑞拉的剧本。”
末了好气好笑地白了赵瞳一眼，“嫁了个好老公，有没有让你找回一点平衡感？”
赵瞳一脸满足笑容，“当然有啊。我现在每天都要掐自己才会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我不是在做梦。”